永朝，太康廿三年，四月初五，晴。

    康都，皇宮，錦荷園。

    此時正值春光燦爛之際，錦荷園內早已百花齊放，萬物複蘇。

    一七歲少年執一竹簡漫步在樹下。這小少年眉目俊朗、眼神靈動，著一身深藍色直裾。這般出現在皇宮裏的小孩，隻能是皇子了。

    當朝皇帝永宣帝，自登基以來二十三年，夜夜笙歌，後宮三千人，但膝下皇子皇女共五位。

    大皇子也就是皇太子陳謹則，乃先皇後孝嘉皇後所生，後寄養在皇後年氏下，現住在東宮；

    五皇子陳謹陽，年皇後所生，極受永宣帝和年皇後寵愛。時年兩歲；

    除兩位公主是虞夫人所生以外，就隻剩下一位皇子。

    三皇子陳謹修，乃一侍奉在虞夫人身邊的奴婢所生，此人年紀比永宣帝長，容貌雖美卻並非後宮絕色，在永宣帝一次醉酒後與其一夜風流，沒想到懷了孕。

    永宣帝皇太後心悅，封此人為楚夫人。

    雖說生下的是皇子，可這三皇子並不惹人討喜，人有些木訥愚笨，與宮中眾人的關係也不親密。再加上楚夫人隻是一民女，並沒有可以讓永宣帝顧及，無法做到子憑母貴。

    總之，三皇子陳謹修是五位皇子女中最不受寵的。

    “修兒，可已記住母親今早教你的了？”一女子正半臥在一旁的竹席上，仍帶著睡意道。女子五官豔麗，姿態優美，即使著一身素衣，也蓋不住傾城容貌，就如禍世狐妖再世。

    這女子，正是帶著三皇子幽居後宮一隅的楚夫人。

    小少年稍彎腰朝女子作揖，“母親，兒臣已記住了。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注】。”

    “嗯，繼續。”楚夫人半眯著眼，漫不經心的樣子。

    “孫子說，戰爭是國家的頭等大事，關係到軍民的生死和國家的存亡，所以必須認真研究和對待【注】。”陳謹修沉思了一下，道，“戰爭是殘酷而又激烈的，勝者能一舉稱王，敗者則家破人亡……而勝利的一方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注】。”

    楚夫人從席上起身，理了理襦裙，柔和地摸了摸陳謹修的頭頂，道，“修兒，萬萬不必過於急躁，務必安心下來。”

    陳謹修頷首，“兒臣明白。”想來是因為他剛才說得磕磕巴巴，所以母親才會說這些。他不得不有些心虛。

    楚夫人的視線飄到了陳謹修手拿的竹簡上，“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注】”她不禁失笑，也明白了陳謹修為何讀得生疏。“原來你已經學到後麵了，但別忘了溫故而知新。”

    “兒臣知錯。”陳謹修見楚夫人一副要走之意，他收起竹簡，默默跟在楚夫人身後，“兒臣送您回殿。”

    “不必，到時間了記著回殿用膳。”楚夫人落下一句就離去了，並沒有多說什麽或多看一眼他。

    陳謹修看著楚夫人離去的背影，眼中藏有失落。下一秒又打開竹簡，一字一句地讀起來，“孫子曰……”

    時間就這樣匆匆地流逝了。陳謹修抬頭時，太陽已西下，彩霞染紅了高高的闈牆之上。

    除了偶有風吹樹葉的搖曳聲外，陳謹修突然聽見一道軟糯的童聲。他收起竹簡，抑製不住好奇地尋著聲音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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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常年和母親居住在深宮中，除了殿裏的公公宮女外，很少接觸其他人。就連父皇，他也是兩個月前才遠遠地見了一麵。

    他早就聽母親說了，他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各有一個。聽這聲音還稚嫩，肯定是那個才兩歲的小弟弟吧。

    不知道為什麽弟弟會出現在錦荷園這麽偏僻的地方。

    “快點下去給我捉魚！”

    一個小孩對著身邊的公公宮女正命令道。

    陳謹修找到了聲音的源頭，他站在一棵大樹後，偷偷地看向站在湖邊趾高氣昂的小人。他比劃了一下，這個小孩子還沒有他的一半高。

    “你們傻站著幹嘛？”小孩氣呼呼地說，“還不趕快下去！”

    一個宮女弱弱地道，“殿下，錦荷園裏的魚不能抓，這些是楚夫人養的魚。”

    “哼！楚夫人是誰？”小孩子不以為然地說，“我說可以抓就可以抓！快點快點！不然我去跟母後說。”

    陳謹修心裏有點難受，沒想到這個弟弟居然如此紈絝嬌縱。還有書裏也說過，不能搶奪、偷竊別人的東西。

    心思一冷，陳謹修就想要回殿了，母親說要和他用膳，但現在回去還太早了。一邊想著，又低頭小聲地讀了起來。

    “算了，我今日大人有大量就不計較你們了。”小孩話音一轉，看著脫了鞋襪的一幫人說：“你們先到剛才前麵那個亭子去。”

    小公公勸阻道，“殿下，皇後讓奴們跟著您……”

    他還未說完，小孩就不耐煩地說：“現在我說了算！你們真討厭。”

    待所有人都看不見這邊了以後，小孩看著陳謹修藏著地那棵大樹，臉色一陣變換。

    那個肯定就是夢裏麵的大魔頭了！怎麽他做夢沒幾天就要遇見真的大魔頭啊？

    小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做了一個很大的決定，然後朝陳謹修那個方向走去。

    陳謹修的五感十分靈敏，即使此時心思都在書上，也能察覺到後麵有一個人。

    “弟弟。”他轉過身，淡淡地看著站在他後麵躡手躡腳的小孩子。

    他不由得一陣失神。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的人，小孩膚白如脂、皮膚細嫩，眉心一顆漂亮的紅痣，兩條小短眉下的眼睛明亮清澈，鼻子嘴唇都很小巧，嘴唇像粘上了美酒一般潤澤。小孩的骨架也很小，但是看起來有點圓潤，像一個白白嫩嫩的小丸子。

    小孩子反被他嚇了一跳，喘了幾口氣後，問道，“大魔……三哥。”他心裏一驚，差點就說漏嘴了。

    “嗯。”陳謹修回道，看著小孩就想起了上一年冬天偷偷做好藏起來後來化掉的那個小雪人了，甚至比那個小雪人還要好看。

    場麵就這樣冷下來了，小孩子幹巴巴地說道，“你可以叫我陽陽。”

    他說完這話他就開始後悔了，隻有父皇母後皇奶奶太子哥哥他們才可以叫他陽陽，怎麽能讓大魔頭占了便宜呢？

    “嗯，陽陽。”陳謹修問道，“有什麽事嗎？”

    “沒、沒有。”陳謹陽沒想到陳謹修如此冷淡，果然就是夢裏那個大魔頭，真是十分地討厭。

    陳謹修覺得這個弟弟有點傻，全然沒有之前的調皮勁，像是軟下來的橘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倒是有了一點親切感。

    “既然沒事，那我先走了。”陳謹修看了一下天色，“母親還在等我用膳。”

    “那、那三哥你明天還會在這嗎？”陳謹陽眼睛突然一亮，道，“我想和你一起吃。”

    “不了。”陳謹修知道這個弟弟是皇後所生，若是弟弟在這吃，皇後會擔心的。

    他看著陳謹陽泄氣的樣子，想了想補充了一句，“我明天——”

    “殿下！”

    陳謹修還未說完，就被打斷了，已經有人過來了，顯然是來找陳謹陽的。

    陳謹陽不高興地撇了撇嘴，“那麽三哥，我先回去了。真討厭。”他才消失了這麽一會，就又被人跟上來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幫人。

    “慢走。”陳謹修也不生氣，朝陳謹陽作揖，然後轉身走了。

    陳謹修行走在小路上，心思也沒怎麽放在今日所學上，而是想起了陳謹陽。原來這就是弟弟，雖然有點討厭……

    夜，未央殿，傳出朗朗琴音。

    昏黃的幾朵燭光下，楚夫人席地而坐，雙手在麵前小桌上的古琴上翩翩起舞。

    陳謹修端坐在楚夫人對麵，極為認真地傾聽著。

    琴聲瑟瑟，尚未反應過來，一曲就已閉。

    “母親，辛苦了。”陳謹修睜開雙眼，一整天因學習而產生的疲憊一掃而光。他上前走到楚夫人身後，手指熟練地幫楚夫人按摩。

    “不會。”楚夫人道，“你的心思不在琴聲上。母親走後可發生了什麽？”明明她走之前陳謹修的狀態還十分地好。

    “兒臣知錯了。”陳謹修承認自己的確是分心了，然後他想了想，又坐回了原位，“兒臣後來遇上了五弟。”他認真地補充了一句，“一個很可愛的弟弟。”

    “那個孩子啊，被寵壞了，但心思不壞。”楚夫人失笑，“母親忘了……是母親的錯，修兒也是需要玩伴的。”

    “看來明天要給你挑幾個玩伴來了。”楚夫人說。仔細想來，修兒身邊沒有同齡人，這個年紀的孩子，玩心一向就大。是很正常的事。

    “母親，兒臣並不是這個意思。”陳謹修皺了皺眉，“玩物喪誌，兒臣也不喜歡人太多。”

    不過若是隻有一個小弟弟，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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