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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卻款款走來，裙裾曳地，仿若水痕，劃過波光瀲灩的淺跡。

    她的五官比起小時候精致了許多，尤其是那雙眼睛，眼角拉長，勾唇淺笑的時候，蒙了一層水霧的眸子竟帶了絲風情的味道。而難能可貴的是，她那雙眸子還像小時候一樣澄澈，不添冗雜。

    她的身量也完全長開了，精致的鎖骨下有了女子完美的弧度，腰身收緊，不盈一握。走起路的時候，脊背筆直，腰若流紈素，一雙長腿藏在水色的朧紗裙裏。她走到戚玨沈卻，拆看沈休寄過來的信。

    眼看著就快十五的小姑娘，個子也拔高了許多，如今站在戚玨身邊的時候，已有到了戚玨的肩膀。

    戚玨微微別了下身子，將刺眼的光替沈卻擋了。

    沈卻靠著戚玨的肩膀將信看了，然後有些埋怨地說：“這樣的信寄回來可真是敷衍！”

    她將信遞給戚玨，戚玨就看見整頁信紙上有一句潦草的話——我挺好的，別操心哈！

    戚玨也被逗笑了，還真是沈休的作風。

    兩個人相伴往回走，陽光將他們兩個疊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長。

    戚玨忽然開口說：“桴子巷新開了家珍饈點，賣得都是樣式新穎的糕點，據說味道也是讓人回味無窮。”

    “我聽王管家講了，正打算這幾日過去呢。”沈卻說。

    戚玨又說：“霓裳齋最新款的衣裙這幾日就要繡好了，你有空了先去挑，剩下的再送進宮裏去。”

    沈卻點頭。

    戚玨再說：“你如今長大了些，原本給你做的弓箭不太趁手，我讓人重新給你打造一份。”

    沈卻就停下腳步，她偏著頭望著戚玨的側臉，笑著說：“先生，有話就直說嘛。”

    戚玨深深覺得沈卻這丫頭越來越精明，全然沒有小時候那樣乖巧了。他便也停下腳步，側過身來看著沈卻，道：“有兩件事，好像還都不是什麽好事。”

    沈卻點了點頭，問道：“第一件事呢？”

    “羅皇後又送了四個女人來，如今已經到了府上。”戚玨說。

    沈卻笑意不減，她眯著眼睛，說：“唔，讓我想想……先生是想考考我？如果留下呢，我肯定要不高興的。如果像上次一樣送走呢，又是四千兩的票子。如果隻是隨便打發了，先生又要跟我講即使是庶女也應該受到尊重的道理。”

    沈卻捂起耳朵，皺著眉，道：“先生，您都給我講了半輩子大道理了，我不聽不聽！”

    “你……”戚玨無奈失笑。

    兩個人又繼續往前走，沈卻說：“先生，我是覺得呢，能用錢財解決的事情都不叫個事兒。”

    “嗯，很有道理。”戚玨認真點頭，“那麽這四千兩是由你出了？”

    沈卻笑道：“賺四千兩又不難。”

    “那你打算怎麽賺這個錢？”戚玨饒有趣味地盯著她。

    沈卻轉了個圈，層層疊疊的朧紗裙雲霧一般散開，她笑著說：“先生剛剛可是觀賞了阿卻舞劍，怎麽也值一千兩了。”

    “嗯，值。”戚玨忍笑點頭。

    沈卻想了想，又說：“先生，當年給你那袍子上繡的喜鵲的一千兩你還沒給呢！”

    “好，也算一千兩吧……”戚玨無奈。

    “今天早晨的小籠包可是阿卻親手蒸得，也值一千兩！”

    戚玨搖搖頭，一本正經地說：“不成，不成，街口那家包子鋪的包子才幾文錢幾個。”

    “是呀，那包子的確隻值幾個銅板。”沈卻將自己的一雙手遞到戚玨麵前，“可是！今早的包子是這雙宛如柔荑的芊芊玉手所做，當然就值一千兩啦！”

    “不害臊。”戚玨臉上的肅容有些繃不住，他將遞到眼前的玉手拍走。又將目光移開，她再這麽放著，戚玨擔心自己忍不住將這柔若無骨的小手握著、捏著。

    “還差一千兩。”戚玨說。

    “唔……”沈卻想了想，唇畔忽然綻開笑顏。

    他跳到戚玨麵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我啊！最後的一千兩拿我自己來換！”

    這話要是她兩年前說的，戚玨隻當她童言無忌，而如今再說這話，戚玨不得不認為小丫頭是故意的。戚玨勾唇，道：“不成，你無價。”

    沈卻就挽起戚玨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和他一起往前走。“好嘛，先欠一千兩嘛，大不了明早再給先生蒸一屜包子。”

    戚玨側首，從他的角度看見沈卻濃密的睫毛像蝶翼一樣撲閃撲閃，如一根細密柔軟的羽毛一下下劃弄他的心口。

    “先生，那第二件事情是什麽？”沈卻問。

    戚玨有些遲疑地說：“如箏來鄂南了。”

    沈卻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戚玨有些無奈地說：“都過去好些年了，還為小時候那件事情生氣呢。”

    “哼，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記仇。”沈卻有些不高興地說。

    “好了，當年的事情先不提，我是要告訴你其他的事情。”戚玨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起來，“再過兩個月她就十七了，至今沒有婚約在身。”

    “先生的意思是她這次打算來鄂南找夫家不成？不對……”沈卻盯著戚玨的眼睛，“她的目標恐怕是先生吧。”

    戚玨點頭，道：“她應該是存了要嫁給我的心思。她父母都病故了，這次幾乎是隻身來了鄂南，整個鄂南城除了一個表姨親戚，就隻剩我這麽個表哥了。”

    沈卻不懂戚玨這麽一本正經說出這話是個什麽心思！

    “哈！”沈卻抬著下巴，“她嫁過來正好呀，你們兩個就可以琴瑟相鳴！我呢，到時候就給你們兩個斟茶倒水，再鼓鼓掌、稱稱讚！”

    戚玨輕斥：“好好說話！”

    沈卻冷哼一聲，說：“好好說話就是我不同意！沒商量！”

    戚玨不理沈卻，獨自走出竹林，他回頭竟然發現沈卻根本沒跟出來。

    戚玨在心裏長歎了一聲，這小姑娘怎麽就長歪了，當年那個會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抱著他求著他的小阿卻哪兒去了？

    戚玨和沈卻的屋子已經換了地方，寢屋又格外改造了。幾乎是將兩間屋子並在一起，沈卻睡的屋子和戚玨睡的屋子都有單獨的正門，而兩室之間又特意鑿了一道小門。

    當沈卻有了男女之事的意識，別別扭扭鬧著躲開戚玨的時候，戚玨舍不得。可後來沈卻自己跑到戚玨床上睡了沒多久，戚玨就受不了了。小姑娘真的長大了，抱著她的時候已經不可以把她當個孩子來看。戚玨總是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那些時光，那些沈卻已經長大了的時光。所以最後戚玨帶著沈卻搬了院子，又將屋子設成現在這樣。

    沒辦法，離戚玨太遠的話，沈卻會睡不著。

    沈卻從小門走到戚玨的屋裏。她站在他床邊，問：“誒，她什麽時候來鄂南？你去接嗎？她住哪？”

    “我是不是很久沒打你手板了？”戚玨問。

    “你不能打我。”沈卻氣定神閑地說：“以前你是我先生，打手板是你的權利，可是我不是你學生了，你就不能打我了。要不然豈不是成了第二個劉元誌？”

    戚玨蹙眉，問：“不是我學生了？”

    沈卻點點頭，說：“我可是你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媳婦兒！”

    “原來你還知道。”戚玨吹了燈，複又躺好。

    “回自己屋子睡覺去。”戚玨略略無奈地說。

    他說完，沈卻半天都沒動靜，也沒說話，也沒回自己屋子去。

    戚玨有些詫異地起身，他的眼睛在太黑的時候仍舊看不見，他瞧不清沈卻的表情。

    他問：“怎麽了這是？”

    沈卻不吱聲。

    戚玨略一沉吟，說：“還在為如箏的事情煩擾？不是早就答應過你不會娶別人嗎？隻是告訴你一聲她要過來了，還有她的打算。不想你傻乎乎不知道人家的小算計，再吃了虧。”

    沈卻忽然上前抱住戚玨的腰，她將臉貼在戚玨的肩頸，睫毛刷在戚玨的頸窩，癢癢的。

    “難不成是又做噩夢了？”戚玨輕拍沈卻的脊背，“噩夢都是假的，不怕了，我抱著你睡。”

    沈卻蹭了蹭戚玨的胸口，嘟囔著：“先生，你是不是老了，我都沒睡怎麽能做噩夢。”

    這是嫌棄他老？

    戚玨輕拍沈卻脊背的手一頓，他想了想還是鬱悶，真想狠狠拍她一巴掌！可是含了力道的手掌等落到沈卻背上的時候就又變得軟綿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