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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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教派眾多,齋月樓雖比不上一流大派,但在這樂陵城中,卻是舉足輕重的地位。

    扶蘇抱著墨卿走出倚霧樓,小巷外,一輛素雅無華的馬車安靜停著。駕車的是陸九,見扶蘇前來,他躬身掀開車簾,迎二人進去。

    墨卿看著內裏寬敞講究的馬車,好奇感越發濃重。她坐在軟墊上,一眼掃過去,無論是茶具亦或是小幾上隨意展開的山水畫卷或是扶蘇手上拿著的書,皆是不可多得的孤品。甚至說,這並不是一般的武林之人能肖想的。

    馬車極其平穩走著,外頭逐漸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和酒樓的迎客聲。

    “公子,到了。”陸九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扶蘇將手中千萬才子渴慕的《南柯集》隨意放置在書架上,隨後牽起墨卿下了馬車。

    墨卿仰頭望去,發現麵前是一家氣派的酒樓,食客絡繹不絕。門口迎客的小廝眼尖地看見兩人,連忙迎了上來:“這位公子,用膳嗎?我們這兒有適合小小姐用的膳食,各種菜式都有,包您喜歡!”

    扶蘇指尖一彈,一片金葉子就落入了小廝懷中,他抱起墨卿,溫雅道:“要朝東的雅間,挑些清淡的菜式送上來。”

    看著小廝瞬間燦爛無比的笑容,墨卿打了個嗬欠。敗家,真敗家。她邁著小短腿一路隨扶蘇上樓,走入了小廝嘴裏所謂的最好的最清靜的雅間。

    一入雅間,扶蘇便負手走向朝東大開的軒窗,挑開竹簾,入眼正好對上齋月樓的所在之地。那處已被重重圍了起來,齋月樓的弟子守在門前,攔住了那些試圖看熱鬧之人。細細看去,還能發現齋月樓的外牆上有幾道難以察覺的黑影,身形稍矮。

    “我們要在這兒等到何時?”墨卿爬上軒窗下的茶榻,趴在窗邊往外看,覺得甚是無聊。

    扶蘇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回道:“等至入夜。”頓了頓,他有些意味不明地看著墨卿,“七七,你可怕死人?”

    墨卿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微嘲,她拉著扶蘇竹青色的衣袖,臉上滿是純良無害的笑容:“有哥哥在就不怕。”

    扶蘇看著她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墨卿托腮看著窗外,嘴角一彎。看來這齋月樓門主之死,至少在表麵上,與落月崖有關係了。曲清衡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在她剛失蹤的風尖浪口去殺害武林正派,這不是擺明了向武林宣戰麽?

    她前世閉關了一年未管這些俗事,如今真是精彩得很。

    ——

    朧月之夜,薄雲沉沉逼近,盛夏夜的燥熱中生出幾分微涼。齋月樓外,樹影綽綽,樓中燈火搖曳。

    一縷玄墨如風飄渺掠過,連樹影也未驚動半分。

    那道玄墨轉瞬間便落入齋月樓後掛滿慘白燈籠與白幕的靈堂外。

    “子、子澄……我怎麽覺著有點冷?”

    “你別胡說!入夜了,當然涼些。”被稱為子澄的人強撐著樣子,咽了咽唾沫,試圖說服一同守夜的同伴,“再說了,外牆有二十來個弟子守著呢。”

    “也……也是。”

    兩人一陣靜默,唯有夏風揚起枝葉之聲,窸窸窣窣,此刻聽起來像極了有人在低聲細語。

    “怎麽就輪到咱們來守內堂……”那人嘀嘀咕咕,忽然渾身一驚!

    朦朧月色下,草叢抖動不止。

    “快!去看看!”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聲音裏帶著一點兒不易察覺的顫抖。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後,那縷玄墨已無聲飄入靈堂。

    “是隻黑貓,嚇死我了!”

    “打死了扔出去,礙事的東西,看著就晦氣!”

    外間的交談聲逐漸停止,內堂裏,一大一小的身影靜立。

    墨卿抬頭打量了一下這靈堂。氣派倒是氣派,白慘慘的,不能比這更白了,滿堂是白蠟燭,明晃晃如白晝。正中那口棺也算一口好棺了,黎山烏木所製,看來這齋月樓至少是不缺錢花的。

    隻是……門主才剛過世,夜裏竟無人守夜?

    扶蘇無聲上前,抬手在棺木上看似輕巧一敲,隨後揚手一翻——棺蓋無聲移開,露出了躺在內裏的人,齋月樓門主莫無楓。

    扶蘇垂眸看去,隻見莫無楓印堂青紫,麵部表情扭曲,死去之時應當是竭盡全力掙紮了。他思索了片刻,輕聲道了一句:“莫門主,冒犯了。”

    墨卿還未反應過來他何為“冒犯”,便見他瞬息間身上在莫無楓一劃!再一眨眼,他已收起方才瞬息間取出的匕首。墨卿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的矮,她隻能看見扶蘇在做何事,卻看不見棺木內的情景,隻能看著高大的棺木發呆。

    扶蘇自顧自挑開莫無楓收斂的衣衫,隻見他心口有一道狹窄深幽的刀傷,一擊斃命。他看了片刻後,似乎才想起腳邊還有個矮半截的墨卿,於是伸手將她抱起,露出清雅的淡笑:“七七,你當真不怕?”

    墨卿回了他一個偽善的笑容。

    她真是不懂扶蘇,人死如燈滅,死後不過枯骨有何可怕?活人才更可怕。

    她扭頭看去,隻一眼,便有些微怔。

    這道刀傷……是窄刃彎刀所致無疑。而莫無楓印堂的青黑,八九不離十是奇毒“極樂”。

    她無聲歎了口氣,無法抑製地想起了前世的最後一夜,和那道冷峻而堅韌的背影。

    “教主,屬下斷後。”

    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毫不猶豫替她去赴死。

    暗衛十七,江湖上皆道,那是墨卿身邊咬人不叫最忠心的惡狗,一柄彎刀名為留客,一手奇毒名為極樂,手下不知留過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少枯骨。

    “哥哥,你不是有答案了麽,何必帶我來一趟?”墨卿忽然笑了一聲,不是純善無辜的笑,亦不是惹人憐愛的笑,隻是淡如清風般,無甚波動的笑。

    扶蘇看了她一眼,唇角略微一彎:“哦,與人同行,便不那麽驚懼了。”

    墨卿在心中嗤笑了一聲。聽聽,多可笑,這人居然說他自個來會害怕。

    “十七的刀、毒與滅口手法。”扶蘇淡然將莫無楓衣衫撥了回去,再無聲合上棺蓋。輕飄飄從後窗翻了出去,輕風吹起了重重白幕,墨卿回眸看去,那燈火通明的靈堂,冷清詭異。

    盛夏微涼的風徐徐拂過,月色更暗,重重的積雲從天幕壓了下來。

    扶蘇抱著墨卿閑庭信步般躍上了樂陵城中最高的觀星塔,隨後又悠悠飄落。他清冽略低的聲音在風中響起:“七七,你覺得呢?”

    墨卿純良一笑,抱著扶蘇的脖子道:“難道所用為同一支筆,字跡一致,寫字之人也一致麽?”

    扶蘇低低一笑,沉沉的笑聲在墨卿耳邊響起,在夜色中生出了幾分別樣的風情。他勾唇道:“七七真聰明。”略略一停,他繼續道,“讓莫無楓真的斃命的,是其太陽穴處的針傷,針孔細微難以察覺。”

    “方才細細看時,針傷的傷口顏色較心口刀傷顏色較深。刀傷是後來補上的,若沒猜錯,隻是為了——”他驀然一頓,身形如風往回一轉!

    袖裏劍驟然揮出!

    兩道氣流相撞,發出鏘然相擊聲。扶蘇單手抱著墨卿足尖一點,輕飄飄落在高處的屋脊上。月色朦朧灑下,他溫然看著眼前是二十道身影,不做言語。

    那二十多道身影較之普通殺手有所不同,步伐更為怪異,武功路數也顯得奇特。墨卿看著他們,雙眉慢慢擰起。

    不過是刹那間,一抹雪亮像是要劈開天地混沌,似濛濛天霧中的一道極璀璨的亮色,瞬息逼近!

    墨卿攀著扶蘇的肩,眼底倒映著那一抹亮色,似一汪揉碎的星輝。這是她第一次見扶蘇真正出手,那一劍的驚絕,令她心生讚歎。

    不過眨眼間,兩人便已脫身。扶蘇一路西行,不時轉身與後麵緊緊咬著不放的殺手過兩招。

    墨卿仰頭看去,看到扶蘇麵上的血色迅速褪了下去。他雖有意克製,墨卿依舊察覺到他氣息有許些不穩。

    一片荒蕪的野田裏,碧綠的草苗瘋狂抽條,在朦朧月色下顯得尤為亭亭,偶有一兩聲蛙鳴,驚擾了夜色。

    扶蘇抱著墨卿落在田埂上,唇邊綻開了有些模糊的笑。那笑容落在尾隨而來的殺手眼裏,看得他們心神一震!

    “走!”其中一人喝道,語調極為古怪,參雜著些奇特的口音。

    再看去,十來個沉默不語的暗衛手持長刀,悄無聲息落在殺手麵前,隨後驀然動身!

    之後的事,便全在扶蘇算計之中了。

    他抱著墨卿,從容自若走遠,在回去的路上,順手在一位獵戶家外建的馬廄裏牽走了一匹馬,隨後擱了一錠銀子在地上。墨卿見怪不怪地和他騎上馬,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了倚霧樓。

    路上,墨卿明知故問道:“哥哥,我們為什麽不飛回來?”

    扶蘇靜靜看她一眼,隨後溫溫和和一笑,回道:“因為你哥哥身子太弱,還是騎馬比較穩妥。”

    嘖。墨卿在心中表示不屑,身子弱還能連殺五人,他身子真是太弱了。

    “哦,對了。”扶蘇將馬交給小廝,牽著她上樓,似乎想起了點什麽,“若沒猜錯,那刀傷與毒隻是用來栽贓落月崖。”

    墨卿推開觀霧閣的門,睜著一雙水霧蒙蒙的眼睛,笑嘻嘻問道:“是嫌落月崖名聲不夠壞嗎?”

    扶蘇深深看了她一眼,順手將門帶上。

    “若隻是如此,何必大費周章去殺一門之主。”扶蘇淡然落座,緩緩斟了一杯茶。

    墨卿爬上高椅,現下心如明鏡。

    很顯然,武林大會在即,對方想攪渾武林的水。若是落月崖與武林正派打起來,對方能撈到什麽好處?

    “齋月樓心法“摘月”遺失了。”

    扶蘇說完這句後,墨卿的表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若沒記錯……她曾在武林大會上,當著那些武林正派的麵說過,她對摘月心法有點感興趣的。她感興趣,是因為那心法不僅可練功,還有養顏之效。蒼天在上,她真的隻是、有點、感興趣、而已。

    看來這筆帳板上釘釘要算到她頭上了。

    罷了,她背的鍋不少,多一個也……也實在令人氣憤的很。

    不過氣憤歸氣憤,有個問題她想問扶蘇很久了。

    “哥哥,你認識落月崖的教主嗎?”她眨著眼睛,臉上帶著甜甜的笑,裏麵含著七分期待與三分暗藏的期待。看著瞬間轉化話題的墨卿,扶蘇隻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茶,然後不緊不慢道:“認識。”

    墨卿心底微微一驚。難道他當真見過她的真容?

    燭火微微一晃,氣氛驟然有些微妙起來。

    心思千回百轉,墨卿甚至已經想好了數種可以完美搪塞的答語。誰知,扶蘇微微一笑,道——

    “江湖中,誰人不識教主?”

    “……”

    半響,墨卿幹笑道:“也對。”

    “七七,你似乎對墨卿十分上心?”扶蘇唇邊含著三分淺笑,溫然看著她。

    墨卿雙手托腮,因為年幼而圓潤的臉頰一鼓一鼓地,她眨著眼睛純真道:“江湖中皆道教主俊美無鑄風姿令人傾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隻是對這樣的男子十分好奇罷了。”

    她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沒臉沒皮吹捧了自己一番,順便給扶蘇下了個套,然後笑眯眯等著扶蘇的反應。

    “可江湖中也有人傳,墨卿為女兒身。”

    墨卿心中對扶蘇的忌憚又深了一分。她水霧蒙蒙的眼睛溜溜一轉,不著痕跡錯開了話題:“哎呀,這般人物定是男子無疑。若是女兒身,該負了多少美人芳心。”說罷,她打了個嗬欠,揉著眼睛道,“哥哥,我們要在這兒住多久?”

    “再住一日。”扶蘇手指輕輕一彈,燈火便暗下去幾分,“去睡吧。”

    墨卿點頭應下,邁著小短腿爬上了床榻,滾入了裏邊,然後靜靜聽著扶蘇那邊的聲響。

    不過片刻,她便感覺到一人無聲落入房內。幽幽的,帶著幾分清澀的藥香飄散在吹入的夜風中,墨卿隻覺得這氣味熟悉,旋即便想起這是扶蘇身上的味道。

    “公子,您的藥。”陸九一板一眼的聲音極低響起。

    不消片刻,瓷碗擱在桌上的聲音響起。扶蘇清清淡淡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亦晟如何?”

    “小公子很好,安先生在教小公子騎術。”頓了頓,陸九才繼續說,“小公子……摔了許多次,安先生說小公子在禦馬上可能並無天分。”

    “哦。告訴他,天意如此,不可強求。”

    隱約間,墨卿似乎聽見了扶蘇淺淺的一聲笑,像夏日裏蜻蜓穿過清晨柔和日光在水麵淺淺一掠,留下淡淡漣漪,淡卻溫柔。

    之後,墨卿便沒再留意。許是屋內燃著安神香,她一夜無夢,睡得十分安穩。

    次日,墨卿是被陸翎吵醒的。

    “……要按時吃藥,一日兩次,一次都不能少!”

    “低聲。”扶蘇低而清冽的聲音隨即響起。

    “對不住對不住,我差點忘了師兄你的女兒還沒醒。”陸翎連忙壓低了聲音。

    墨卿揉揉眼睛起身,披著頭發慢吞吞走出了裏間。扶蘇見她起來,朝陸翎淡淡看了一眼,後者感覺天靈蓋一涼,連忙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哈藥我送到了,就先走了,不用送。”說罷,溜得比老鼠還快。

    扶蘇朝墨卿含笑招手:“過來。”墨卿十分自覺搬了個小板凳在扶蘇身前坐下。扶蘇取出一把玳瑁小梳,修長的手指在柔軟的烏發中穿梭,不一會就給她梳好了雙平髻。

    墨卿拿起一麵小銅鏡看了看,露出了十分滿意的微笑。雖然縮水了,教主依舊是教主,連可愛也是最可愛的。

    一番梳洗用過早膳後,墨卿想起扶蘇女童挽發髻的熟練,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撿過幾個女兒?”

    “……”

    扶蘇看了她一眼,稍稍沉默後才道:“我家中有與你同齡的孩童,偶爾會為他梳發。”頓了頓,他補了一句,“我隻撿過一個女兒。”

    墨卿托腮一笑,靈秀的眼睛不經意間露出一絲狡黠,拖長了聲音慢悠悠道:“哦。”

    扶蘇看著她,唇角微微一揚,露出了連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淺笑。如果用動物形容墨卿,雪狐是最適合不過了,小小的一隻,可愛又狡猾。

    “七七,想出去走走嗎?”扶蘇含笑問墨卿。

    “去酒樓的雅間蹲到天黑的那種走走?”墨卿表示興致缺缺。

    “逛長街,吃茶點,觀景,聽書,購置衣物首飾的那種走走。”

    墨卿是不會承認自己其實是被衣物首飾誘惑的。她沒有什麽愛好,隻是偏愛看美人,與把玩美玉。在她眼中,美人就應當配美玉,特別是像扶蘇這種美人中的美人。

    樂陵城熙熙攘攘的觀月街上,小販的吆喝聲與商鋪的攬客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猶如唱歌一般。扶蘇牽著墨卿的手,任由她在五花八門的小攤前停留。

    不多時,墨卿手中已掛滿了小吃,她左手拿著百花酥,右手拿著一串糖葫蘆。百花酥很甜,糖葫蘆更甜,她認真吃著幾乎是有些膩味的小吃,盡管她並不喜甜食。

    觀月街旁便是碧落湖,湖中碧波萬頃,接天蓮葉無窮碧,荷花在風中搖曳生姿,獨有一份清雅。湖岸楊柳依依,拂過行人的衣衫。湖上一座如意橋橫跨,扶蘇一手執素白油紙傘,一手牽她緩步過橋。

    “樂陵城中人道,在如意橋上默念心願,便可如意。”

    夏風緩緩拂過,將扶蘇的聲音帶至墨卿耳邊。

    墨卿隱去眼底一抹不甚在意的淡漠笑容,抬頭純善一笑:“既然如此,哥哥,你有什麽心願?”

    扶蘇的視線落在不遠處搖曳的荷花上,淡淡道:“朝堂清明,百姓安樂。”

    墨卿抬頭看了他一眼,唇邊笑意淺淺,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他會這樣說,墨卿有點未曾預料,卻也意料之中。他是雲中鶴,心存天下再正常不過,她隻是一教主,救濟蒼生此等重任,她沒興趣,也沒必要擔那份責任,個人自有活法,她隻求快意恩仇,在這江湖中隨心所行,來去自如。

    一晃神,扶蘇已帶她穿過如意橋,來到一茶樓前。

    江湖百曉生正端了一杯茶潤口,聽客皆是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不斷催促著百曉生接著往下說。墨卿眼尖注意到,這些聽客皆不是普通百姓,看穿著打扮,可看出都是些江湖中人。原來是一座江湖茶樓,倒比普通茶樓有趣。

    “二樓雅座。”扶蘇將一錠銀子放入堂倌手中,少年堂倌笑得十分燦爛,滿臉高興把兩人引至二樓最好的雅座——正對著百曉生,窗外不遠處便是碧落湖,碧波萬頃風光醉人,聽得乏味了,便可觀賞風景解解乏。

    墨卿坐在扶蘇身旁,看了一眼堂倌特意送上的茶,是春溪明茶,色翠味清,摘自第一場春雨後,以春雪化水所泡,乃茶中君子。她不由樂了,這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年還挺有意思,會投其所好。

    一聲驚木響,隻聽得那百曉生引人入勝的聲音:“哎呀,可不得了,請來江湖名士一看,名士一言斷定——”百曉生特意頓了頓,看見滿堂好奇急切的表情時,他滿意一笑,音調猛地拔高,“齋月樓門主身故乃十七所為!”

    “噗——”墨卿一個沒忍住,嘴裏的茶悉數噴了出來。

    “十七?該不會是那個十七吧?!”

    “哎呀,還能有哪個?一聽就是他,真不知齋月樓倒了什麽黴,無冤無仇的!”

    “太可恨了!齋月樓門主平素為人和善謙讓,落月崖欺人太甚,分明是在示威!”

    又是一聲驚木響,百曉生不緊不慢道:“諸位好漢且靜靜,待在下說完。”

    “為何出此言?隻因門主致命傷為窄刃彎刀所致,身中奇毒“極樂”。諸位皆知,落月崖教主身邊最聽話的暗衛十七,所用的便是窄刃彎刀,名為留客,一手奇毒名為極樂。毋庸置疑,此事乃落月崖所為!”

    樓中一陣沸騰。一時間,眾人像是多年未見的兄弟,爭先恐後聲討、咒罵十七以及落月崖,墨卿作為教主,自然不能免於被咒罵,甚至被罵的比十七還要憋屈,還要體無完膚。

    偶爾有一兩個還比較清醒的,連忙追問道:“那落月崖為何要無故殺害齋月樓門主?”

    百曉生驚木一拍,揚眉道:“這位少俠問得好!諸位可知,齋月樓的心法《摘月》,在門主身故之時亦無故消失。而在上一次的武林大會中,墨卿曾親口說過他對此心法頗感興趣!而且,六日後便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在大會前鬧出此等大事,落月崖之意已十分之明顯。”

    “墨卿行事向來毫無章法,他不滿武林已久,對當年之事耿耿於懷,如今做出此番惡事,也在常理之中。隻是可惜了齋月樓門主一代英傑,便被歹人所害,早早去了。唉,可惜啊!”

    眾人皆嘩然,紛紛痛罵落月崖,並且表示要團結一致,抵製魔教。偶有一兩個疑問的聲音,亦被眾人的義憤填膺所淹沒。

    教主本主坐在二樓雅座,默默看他們的義憤填膺和慷慨誓詞。

    什麽報仇雪恨、為武林除害、還正道一個公正……等她本人站到他們麵前,估計個個跑得比老鼠還快。哦,當然,不是現在這樣的她。

    墨卿默默瞅了一眼自己的短胳膊小腿,無聲歎息。真憋屈啊,別人都罵到家門口了,還不能比他們更凶更狠打回去。最重要的是,她是無辜的!她是冤枉的!十七和落月崖表示很累!

    “七七,你覺得如何?”扶蘇麵上依舊是淺淺淡淡的笑,並未被茶樓中人的氣氛感染分毫。

    墨卿托腮看向樓下,興致缺缺:“禍從口出,不過是找死之言罷了。”就當是他們的遺言吧,能被教主聽見遺言,也是人生幸事之一了。

    扶蘇又是垂眸一笑:“你說教主不會放過他們?想必不見得,不過是泛泛之輩,教主想必也不會掛在心上。”

    墨卿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心中嗤笑了一聲,扶蘇真是將她想得太大度,她這人小心眼起來,可比針尖還小。即便她不計較,落月崖那群二傻子會計較,十七也會很計較。

    “哥哥說得對,教主如此灑脫大度之人,自然不會與這些人計較。”她笑嘻嘻說著,繼續發揚沒臉沒皮誇獎自己的精神。然後,她似乎看見了扶蘇眼中一閃而過的戲謔,再看去,他就是清貴溫雅的公子,細細品茶,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隻不過。”墨卿甜甜一笑,眼中暗藏狡黠,“齋月樓門主身死之事以及內情傳得如此之快,真讓人不得不起疑心啊。”

    扶蘇看著群情激奮的聽客,與唾沫橫飛的百曉生,握著茶盞垂眸笑笑:“七七真聰明。”

    兩人在茶樓中歇息了片刻,聽百曉生又說了一些江湖異聞後,扶蘇帶著墨卿去了樂陵城中最好的衣閣,給她做了好幾套夏日的衣裳,還做了幾套初秋的外衣。

    衣閣旁便是專售金玉的瑞琅閣,扶蘇溫然含笑,讓墨卿隨意購置。墨卿自然不同他客氣,爹給女兒購置首飾,那是在正常不過。不得不說,她的這個半路爹,當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爹。

    於是,她便毫不客氣購置了好幾件玉器。有稀世血玉所製的如意,有用瑩瑩如雪羊脂玉鑲邊的銅鏡,還有豔豔似火的紅翡玉佩……最後,她一眼相中了一支玉簪。

    簪身素淨似雪,巧奪天工的隱紋在日光下如煙嵐般浮現,簪首上揚一卷——赫然是鶴首,一點殷紅綴在鶴首眼處,整隻簪子忽然便靈動清逸,恰似畫龍點睛,令人讚歎那一點殷紅的奇妙。

    最終,囊括玉簪在內,她統共買了六樣玉器。扶蘇並未留意她究竟買了什麽,隻是十分利落喚來陸九將錢付完。

    為何是喚來陸九付錢,自然是扶蘇沒料想同墨卿出來一趟,竟會如此耗錢,他並沒有隨身攜帶巨款的習慣,所以就是……錢不夠了!

    兩人走走停停將樂陵城大致走了一圈,直至日落西山,夕陽漸晚才回到倚霧樓。

    甫一入觀霧閣,墨卿便將一檀木長盒擱置在桌麵,朝扶蘇笑嘻嘻道:“哥哥,這是你的。”

    扶蘇略略挑眉,隨手一勾打開了長盒。暗紅的綢緞上,素淨到極致的發簪波光流轉,那殷殷一點紅,攝人心魄。

    “今日在瑞琅閣看見,便覺得你戴好看,就買下來了。”

    扶蘇拿起了那支玉簪,他的手指似由羊脂玉雕琢而成,修長如玉骨節分明。他低眉看了許久,柔和的燈火落在他的麵容上,竟生出了幾分不曾有的溫柔。

    “用我的錢,送我東西?”扶蘇不緊不慢一笑,拿著玉簪看向墨卿,聲音帶些散漫笑意,“不過,我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不小心漏了一章……已補上

    我的鍋,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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