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情丹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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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丹赤1
約莫一刻鍾之後,黎千尋蹭著南門宵禁城門落鎖的當擠了進來,天已經黑透,城門兩邊燈籠火把綿延了很長一片,模糊了頭頂澄澈夜空裏的星子。
北門還是一副生於安樂的懶散模樣,南門卻已經開始亡羊補牢了,黎千尋彈了彈係在手腕上的攜靈鎖,咋舌道,但願為時未晚。
被一根粗糙的麻繩拴在黎千尋腕子上的東西有鈴鐺大小,閃著微弱的白芒,隨著黎千尋大刀闊步的動作,隱隱發出些嚶嚀。
若是有玄門弟子看到的話,立刻就能認出那是一顆極高階的攜靈鎖,以自身靈力將攜靈結界壓縮到最小。
與通常意義上的攜靈結界不同,攜靈鎖的等階是從非常直觀的大小來判斷的,一般世家修者禁錮無實靈體通常會把攜靈鎖壓縮到拳頭大小,既方便攜帶又不會給自己靈脈帶來負擔。
攜靈術是黎千尋上輩子所創並且流傳下來沒有被列為禁術的寥寥幾係的術法之一,對他來說如今用起來相對可以沒什麽顧忌。
嘰嘰喳喳的半大孩子下了晚課呼啦啦從書塾湧出來,像是一群聽令歸巢的飛鳥。
黎千尋往路邊閃了幾步,身量尚不到他胸口的孩子三五一群繞過他跑向街邊挑著燈籠的攤販們,暖黃的燈光下冒出些綿白熱氣,一捧糖炒栗子,一碗黑芝麻糊,抑或是幾塊剛出鍋的梨膏糖。
他舔舔嘴唇,慢悠悠往回走。
片刻之前,他還蹲在石頭上和一個半透明的球形光團大眼瞪小眼,小透明看看他,再低頭看看放在石頭上的櫻花酪,這小東西似乎比前一天更淡了一些,眼神裏還有些委屈的意思。
一個靈體對著美食,隻能看,不能吃。
但黎千尋卻是知道,靈體虛弱絕不是因為餓了肚子沒飯吃。
黎千尋挑挑眉,托著腮問他:“想了一整天了還沒想起來自己是誰?那東西呢?想到在哪了嗎?”
小透明依舊無動於衷,隻是滿眼的委屈跟他對視,黎千尋抽了抽鼻子,雙手撓著石頭覺得是自己很是愁苦。
一天前他在晏茗未房間外截到撲棱棱一頭紮在窗棱上的灰鎖,使出十八般無賴逮住夾到胳膊底下,好不容易才從它腿上扒下一個細竹筒,裏麵是封匿名的信,薄如蟬翼的紗絹包了兩張紙,一張最簡單的傳送符,一張缺了半拉的樂譜。
黎千尋覺得自己很講義氣了,找了張雪白的宣紙,把那半拉樂譜謄抄一份用鎮紙一絲不苟的壓在書案上,這才帶著樂譜原件和傳送符拍屁股走人。
原以為一張最簡單的傳送符會把他送到送信人指定的地方,結果在他祭出符紙被白芒籠罩的時候突然想起,他自己就是天生的禦靈靈體,而這種隻畫了個傳送咒文沒加任何指示的東西,會優先認定與他有所關聯的靈體所在為目的地。
也就是說他並不會被傳送到某個確定的地方,而是一個飄忽不定的靈體附近。
靈體飄忽不定也就罷了,還他媽是附近......
黎千尋認命的閉上眼,不由得想起十幾年前被一個天殺的老東西留下的傳送陣差點送回門裏的那次,一睜眼那撲麵而來的一片陰森森冷颼颼,還有隨後遇到的同他一起被傳送的冤家,不堪回首啊不堪回首。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莫名其妙就被送到了這片臭河溝。
黎千尋跟他互瞪了半晌,這才想到還沒給他看那半張樂譜,傳送符把他扔到這個地方,附近就感應到了這一個小透明,而他是跟所有靈體都有些關聯的,卻獨獨被小透明引到這裏,隻能是跟他揣在懷裏的半張樂譜有關。
黎千尋從懷裏摸出那張泛黃的紙,鋪平了放在石頭上給小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明看:“認識嗎?”
那譜子黎千尋自然認識,而且熟的不能再熟了,那是從《引靈七式》裏撕下來的殘頁,是不是當年他寫的那本他不知道,幾百年的東西了,他又向來不是個會在這種細節上留心思的主,從筆跡判斷什麽的就是他自己也沒有十成把握。
而引靈術在修真界是被下了禁令的,除了引靈中的鞭法一係,默許一些高階修者修煉,其餘弦術念術全是紅字禁令,而現在連看上去很像秘笈原本的東西都被人扒了出來,還極其囂張的撕了一頁,要幹什麽?
小透明低頭看了那頁譜子,突然像是被嚇到似的,一時有些驚慌失措,飄起來在半空來回跳,周身的靈流波動都紊亂了很多,半透明真快變透明了。
剛找到的線索可不能這麽容易就散了靈,黎千尋忙用攜靈結界將自己和他籠進去,用自己的靈流將他圈住。
“這麽激動,看來的確跟你有關係,不能說就畫,我看得到。”
小透明慢慢被他安撫了下來,眨了眨眼,又張張嘴,想說話,黎千尋撓頭,若論起來,黎千尋的丹靈姑且可以算得上是現世所存靈體的頂頭祖宗,不論是不是會出聲,他都能感應到一個靈體的意念,更何況還是個化形都困難的低階靈體。
小透明從圓圓的身體裏伸出一個長條狀的東西,朝天指了指,黎千尋抬頭看,瞬間瞪大了雙眼,一聲叫罵出口。
“xxx,今天十五!!”
黎千尋仰著頭瞪著那輪毫不吝嗇將雪亮的清輝灑向臭河溝的月亮,覺得自己眼睛都要出血了,他問:“你是人?”
人的魂靈通常情況下不會淪落到這種連輪廓都很模糊的形狀不明的狀態,然而這天是七月十五。
小透明上下彈了兩下算是點頭,怪不得他不能讀他意念,原來小透明並不是什麽普通的山精草怪,而是人。
人的魂靈正常理論來講在身死之後也是不能在門這邊逗留的,而小透明卻在這邊飄著。
“煉魂?什麽人做的?”
《引靈七式》中有一係,魂術,那一係是被黎千尋自己親自封禁了的,因為這法術太損陰德,需要以其他生靈的魂靈為餌,才能將想要留住的魂靈留在門這邊,而且這一過程是個無底洞,需要不斷的提供新鮮的魂靈來維持這個交換。
其實滯留魂靈的方法並不隻有他的魂術,但在此時,無論是誰恐怕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魂術。
當然不是黎千尋少見多怪才如此吃驚,不惜動用煉魂禁術將一個不該出現在門這邊的魂靈留下,卻不老老實實將人藏起來反而毫無顧忌的讓他在郎朗青空下飄搖過市,不得不說施術者實在奔放。
將煉魂靈體放置不管也就罷了,還在中元鬼門開時被自己撞上,這得是怎樣的緣分啊。
小透明垂下眼,似乎有些惆悵。
其實黎千尋已經想到了,答案或許恰巧可以解釋這個施術者為何如此隨性奔放。
因為她本就不是玄門中人。
萱芷姑娘身上可能纏有邪靈,我在音紅樓偷偷聽過她彈琴,是真的......
要真是掌司說的引靈殺人,那這尊大怪可不是我們一個小小的司天寮救得了你的......
黎千尋又問:“萱芷?”
小透明浮在半空的身體明顯一個激靈,一直盯著他的黎千尋將他的動作看的仔仔細細明明白白。
怪不得那幾個寮差會提到引靈的那尊大怪,他們是以為有人用念術召來的邪靈,邪靈用弦術迷惑人心,所以才有了那幾個公子哥極其慘烈的死法。
念術是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血為祭,粗通丹道的人拿到術法咒文便可以發動,而整個修真界會用弦術的,不論死的活的,幾百年來眾所周知的可不就隻有他一個麽。
黎千尋對著白晃晃的月盤歎口氣,抹了把臉,扭頭看著小透明,問:“那你知道我是誰吧?”
小透明又上下點了點。
“你們什麽關係?夫妻?戀人?”黎千尋腦中已經開始亂補各種爛俗的淒婉纏綿愛情傳奇,忽然一頓:“情丹?那家點心鋪子是你家還是萱芷家?”
問過之後發現小透明不能回答選擇題,於是便換了個問法:“你家?”
因為萱芷是音紅樓當家花魁,若她原本是那個點心坊的東家,又何必放棄家業走上不能回頭的風塵路?
小透明左右搖了搖。
“嗯?”黎千尋怔了一下,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去青樓賣藝又賣身。這個答案讓他哭笑不得,這孩子是圖個什麽。
前一天黎千尋被扔在這裏找到了小透明,而小透明立刻就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想方設法給他一點線索引他進城,進了城就不免會聽到那樁連環拋屍案與音紅樓有關的風言風語。
“你不想看她繼續錯下去了是不是?”
小透明隻緩緩眨了眨眼,感覺似乎很難過。
幾乎可以確定,萱芷拿到了《引靈七式》的一部分手抄本,不可能是原本,因為給晏茗未送信的不會是萱芷和小透明之間的任何一個。
根據那幾個公子哥死狀實在慘烈這一事實,萱芷的確修習了引靈中的弦術,至於煉到何種境界,眼下無從得知。但弦術卻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煉到隨隨便便引人自裁這種程度的法術,這一點沒人比黎千尋更清楚。
萱芷不能獨自使出弦術殺人集靈,卻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即使整個修真界公認弦術隻有創下引靈術的六壬才會,可是誰又知道背地裏偷偷修煉的又有多少,人一向這樣,越是被禁,越能勾起一窺究竟的欲望,即使千難萬難,也總會因修煉“禁術”這一句話而生出無盡的耐心和勇氣,甚至還會隨之而來一種不可描述的快感。
煉成了秘而不宣的一定會有,而因為修習禁術丟了小命的人恐怕更是數不勝數。
但是別忘了,引靈術裏還有煉魂。
若是有另一個飄蕩在門這邊的邪靈或修者與萱芷共同施術,倒也可以解釋為何萱芷會得到《引靈七式》分卷。隻是那人的目的便不得而知了。
黎千尋不禁有些埋怨自己,《引靈七式》裏麵幾係法術相輔相成環環相扣,若是被心術不正的人拿到,簡直就是惡貫滿盈一條龍。這麽說的確該禁?
另一個可能,也是黎千尋看到那半拉樂譜殘頁就飛奔過來的原因,弦術肯定要用到的東西,琴,煉成弦術的玄門修者可以用普通琴,若是沒有成丹的凡修,則需要一根特殊的弦。
憫生弦。
憫生弦是上古七靈之一,四百多年前要了壬清弦老命的那次事故就有這東西一份功勞。
於是乎黎千尋調用了自從把弟子們拉扯大就再沒什麽用武之地的七步寫戲文的本事,將各種天馬行空的淒婉虐心傳奇情節統統列了個遍,一條一條變成判斷題讓小透明點頭或搖頭。
不過還是沒能問出小透明叫什麽,黎千尋再妖孽也不可能猜得出人家名字。
黎千尋覺得這一番審問下來幾乎讓他耗盡了心力,攤在石頭上又望了望月亮,這才單手一揮將小透明往結界裏一收,一個閃著白光的小巧攜靈鎖便靜靜躺在了手心。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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