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斟綠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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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著瓶頸或是有了靈感都會去‘請教’精於樂術的言溪棠,十幾年如一日的死乞白賴跟人交流道修心得,到頭來也沒能讓那張冷淡禁欲的表情溶出一點暖色。
壬清弦性子飛揚跳脫,說話做事向來不喜拐彎抹角,其實不止清冷孤僻的言溪棠對他避之不及,就連雙玄五色兩姐妹有時也會指著笑罵他奔放過頭口無遮攔。
創世之戰未結束時眾人尚能不論內憂一致對外,倒也相安無事。等到妖尊被俘,七人合力將其散靈之後,修真界重整換代,玄門安定河清海晏,往日曾並肩作戰的幾人便不知不覺分了好幾撥。
其中立場最為分明的便是四界靈司,他不曾踏上鏡圖山一次,便也再不許壬清弦進他司音穀一步。
黎千尋還笑歎言靈司言出必行的剛直風骨,直至上輩子的他灰飛煙滅,言靈司才萬分貼心的上丹鼎峰布下傳送陣以絕後患。
而七情散人,則是數百年來跟六壬靈尊交情最深厚的一個正麵人物。
清骨玉姿不染塵露,不論當時還是後世,在玄門眾修者眼中就是謫仙般的清修仙宗。
七情散人和壬清弦結識早在七人相交之前,當初他上趕著一門心思想要捂熱那個冷心冷麵的言溪棠時,七情就曾勸他勿做無用之功。
七情和四界都屬清修一派,與另外幾人動輒舞槍弄鞭劍刃舔血自有諸多不同。但二人雖相似之處頗多,可共處時卻從來如同陌路,那兩人之間的冷鋒相對,甚至比四界對六壬毫不遮掩的厭惡還要令人膽寒。
很久之前求道修丹沒什麽章法,能在泛泛眾修中闖蕩出來的便都有著自己的一點邪性,或許正是那一點的不能相容,後世被捧成清修雙宗的七情和四界卻恰恰是七賢中最不可能同道的死對頭。
若那破石頭爛泥巴做成的神像真能通靈,根本不用宣揚什麽邪穢作祟怪力亂神,隻那兩位仙宗內鬥的熱鬧就足夠這小鎮名揚天下了。
黎千尋興致盎然想要圍觀兩個無端被湊到一處的苦主,到了山丘頂卻發現兩個廟宇都關著門。此時山頂一帶可比山下熱鬧百倍,青天白日裏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翻牆擅闖人家供神的廟,兩人便隨意打量幾眼準備去茶館報名“住店抓妖”。
爐口溫泉不算太大,總之遠遠比不上碧連天蓮池。小夥計口中的“茶館”客棧就繞著溫泉水池而建,幾棟連在一起的雅致小樓將水池圍了半個圈。
未進茶館大堂,遠遠就能聽著裏頭人聲鼎沸,黎千尋微微皺眉,說是各方仙修俠士來了百來人,可總覺得撲麵而來的刀劍煞氣遠重過丹修的靈氣。
正值午時,茶館大堂裏頭熙熙攘攘坐滿了在用飯的各方豪俠,有白須白發一臉浩然的老者,有虎目濃眉滿麵須髯的壯漢,自然也有幾個長衫道袍恨不得在臉上寫下“仁修”二字的丹道散修。
慕名而來茶館施展神通的果然都是漢子,黎千尋樓上樓下的來回打量,咋舌暗道。
兩人一進門,就引來或嫉或妒或怨或怒的目光無數,上下兩層十幾張桌子不論拚桌的還是結夥抱團的都停下筷子盯著二人。
一身正氣姿容高貴的晏茗未自不必說,往日黑不溜秋一身粗布的黎千尋眼下也是一身正經八百的淺色道袍,雖隻是碧連天普通弟子服,卻也是有銀線勾邊的宗室弟子校服,與大堂裏頭吆五喝六粗聲粗氣的幾十號人完全不是一個等階。
正在大堂穿梭的小夥計也是眼前一亮,殷勤地湊過去問:“兩位打尖還是住店?”
晏茗未頷首微笑:“聽聞此地有邪祟作亂,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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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計連連點頭,將手裏的長抹布往肩上一搭,道:“兩位是哪家的仙卿?”
“我們是過路散修。聽說有熱鬧,來湊一湊。”黎千尋插嘴道。
“哦哦,那二位要住幾日?自懸賞抓妖的消息一出,小店已經來了許多仙修大俠,二位公子若是有心也要參與,我就去喊大掌櫃過來,來這裏捉妖的俠士們都有記錄在冊。”
黎千尋挑挑眉,將胳膊往櫃台上一杵,托著腮一臉壞笑:“別叫大掌櫃了,喊你家小姐出來看看,畢竟以後是要許配給我家的。”
小夥計皺皺眉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為難,雖說知道多數人都是盯著那懸賞榜上的最後一條,可也沒人堂而皇之一拍桌子說先喊你家姑娘出來瞧瞧模樣的。咬唇思索了半晌,才怯怯道:“沒這個規矩呀,兩位公子還是先住下,若能擒住邪物,我家小姐自然會與公子相見。”說罷左右看看兩人,拿起櫃台上的一個賬本,“兩位是一起,還是...”
“一起。”
“兩間!”
小夥計連忙擺手解釋:“不是不是,我是問,兩位若是能抓住邪物,算誰的?”
晏茗未悄悄捏了捏黎千尋手腕,低聲道:“阿塵方才在想什麽?”
黎千尋清清嗓子對店夥計道:“我跟他隻是同行,不是一家,抓妖自然各憑本事。”將自己手腕抽出來揉了揉又道,“住店要兩間房,隔得越遠越好,否則靈流波動相互影響,不利於法術施展。”
“公子不好意思啊,店裏客房不夠了,隻有東耳的鬆風居還有兩間上房。”小夥計眨眨眼,縮了縮脖子道。
茶館又來了兩位修士,而且還是模樣俊朗裝扮體麵的年輕公子,扔在那一群或虎背熊腰或歪瓜裂棗裏頭,確確實實是亮眼又出挑,鎮子上本來就有不少圍觀茶館這出熱鬧的人,很快便將消息散了出去。
有幾個見過些世麵的推測說肯定是四方十八門的人聽說了消息派人來除妖,看那兩個人身上的衣料,可比渠陽城裏司天寮寮差的道袍還精細。
小鎮的人沒見過什麽玄門的大人物,聽說可能是招來了四方世家的仙卿,便有不少人好奇呼朋喚友的去看,甚至有些個自小揣了滿腔修仙壯誌的小少年,進茶館就嚷著要見仙卿。
黎千尋早將外袍上繡的三足烏給挑了,此時卻是大大方方坐在二樓靠窗的桌子邊吃飯喝茶,恣意談笑,任君觀賞。
屋子裏的各路神神鬼鬼吃飽喝足陸續離開,有幾個走之前還不忘在黎千尋他們桌上重重拍上一掌下戰書,滿臉絡腮胡開口甕聲甕氣:“今晚子時,泉眼南廂,一較高低!”
黎千尋被那一巴掌震得險些端不住碗:“啥?”
晏茗未喝下一口茶,抬頭淡淡道:“無意爭強,各憑本事而已。”
黎千尋端著一碗湯喝的吸溜吸溜響,喊來掃地的店夥計問:“什麽意思?茶館晚上還會聚眾捉妖?”
掃地的小夥計拄著掃帚歎口氣答道:“本來還不是聚眾,可來的人越來越多,頭裏過來的又不想就此作罷,慢慢就成了每天夜裏守在泉眼各顯神通了。”
“......”黎千尋無語半晌,那還真是群魔亂舞,之前那茶棚的夥計說的陸陸續續不下百位俠士,敢情一直都沒走。
好端端的捉妖懸賞愣是演變成了比武招親,看著那群煞氣橫生如狼似虎的俠士,黎千尋隻覺一陣惡寒,有個什麽東西像一匹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了韁的野馬自眼前奔騰而過。
到了晚上,整個山丘就變得無比熱鬧,不大寬的青石板街上甚至還有挑著燈籠賣糖人的,溫泉池四周的小商鋪也沒有打烊,一個個飄著黃光氳著香氣的門洞吐納著街巷裏的行人,簡直跟逛廟會一般。
黎千尋一個人拎了一小壇酒在巷子裏頭轉了好幾圈,直到子時將近,溫泉水池兩側都燈火通明,他也沒能找到機會摸進供著七情的小院子。
按照客棧夥計的指引,踩著時辰到了日裏那漢子約的地方,一張石桌坐了四個人,其中三個已經被放倒,晏茗未端著酒杯笑眯眯的看他:“阿塵來晚了。”
濃濃的酒氣撲麵而來,黎千尋額角跳了幾下,搶下那人手裏的酒,眼角一瞟歪的極其豪放的三人:“一較高低,就是來拚酒量的?”
“自然不是,”晏茗未一把抓住黎千尋的手,將他拉進懷裏摟住,另一隻手又伸著去夠他手裏的小酒壇,搶不到才指了指那幾個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壯漢,討好似的往前拱了拱:“他們出言不遜,實在無禮,這種人怎麽能跟阿塵相提並論,他們不配!”
黎千尋捏捏額角,牙根又開始疼,他闖蕩修真界瀟灑千年,不懼妖魔不畏生死,能讓他靈脈一振丹鼎一縮嫌自己老命太長的事就隻有三件,逛花樓時又酸又膩滿口詩書的蘇閑,養大之後經常出其不意闖禍坑哥的黎阡,喝醉了的晏三句。
第一次見識晏茗未的好酒量還是十年前,他剛到崧北不久。剛剛掌權的西陵綽張羅著給謝凝做壽,謝凝身子不好,隻在席上呆了一小會便被灰雁送回房間休息,剩下幾個年輕人便放開了大吃大喝,除了滴酒不沾的黎千尋,每個人都灌了不少黃湯,尤其是一聲不吭隻顧喝酒的晏茗未。
一直喝到眾人皆醉他獨醒。
黎千尋那時候剛找到謝凝,肚子裏還憋了一股幾百年說不出的惆悵,便跟手捧酒壇的晏茗未背對著背仰望星空,不管不顧的將天南地北四方十八門罵了一個遍。
縱使酒量再好,也不會千杯不醉,隻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醉法。
或笑或鬧,或口若懸河,或幹脆一睡不醒,酒後的眾生相卻是比世間百態純粹了許多。
晏茗未第一次喝醉時倒是很安靜,隻是輕輕攥住黎千尋的衣襟,將臉埋進去哭了個昏天黑地,活像個被人奪了貞操的黃花大閨女。而他正是那個被千夫所指的負心漢。
酒桌上唯一一個頭腦尚清醒的黎千尋抱著淚流滿麵又死死咬著唇不吭聲的晏茗未手足無措。
後來還是聽灰雁說起,那是晏茗未第一次喝酒,連他都沒想到那人酒量也如此一鳴驚人。
不像別人喝醉了總是一副德行,晏茗未每次醉酒都能醉出新花樣,第一次哭的肝腸寸斷撕心裂肺驚天地泣鬼神的那個模樣卻是再也沒有過。
眼下這人又喝醉了,還不知會翻出什麽花來,黎千尋當即便將人拉起來,牽著手腕拖回房間,想著把門一鎖隨他自己去瘋。卻沒想到這次這人醉得十分正常,隻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就漸漸塌了眼皮要睡過去。
黎千尋鬆了口氣,將人放上床鋪蓋上被子,就聽見晏茗未恍恍惚惚眯著眼咕噥了一句:“師尊。”
黎千尋手一抖,也沒再管被他壓在身下的被角,拎著小酒壇跌跌撞撞出了茶館。
作者有話要說: 把七賢丟出來報個到先~
雙玄,四界,五色,六壬,七情,還有兩個未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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