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廣虛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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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他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瞥了一下周身的形勢。
不料,那一眾上百隻鳥嘴依舊對著他,甚至發出了更為興奮的叫聲來。
“啾啾啾啾啾”這娃兒莫不是傻了!
“啾啾啾啾!”他是不是害怕咱們……
幾百隻肥啾如聽到指令一般,心照不宣地一齊向後挪了兩步。大大的、黑不溜秋的圓眼睛牢牢地盯著地上的謝容,天真而又不含惡意的眼神,讓地上的人不免也鬆了懈。
強撐著後頸的鈍痛和麻木,他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習慣性地去摸樹幹作靠背,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什麽,就被一隻黑色的翅膀打了回去。
“啾啾!”
謝容反應了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之前的那棵雷擊木,確實不該再碰第二次。
“謝謝。”
他的聲音幹啞極了,剛一發出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方才的電流自頂而下,抽幹了他體內不知多少的水分,舌頭隻是機械地抬起蠕動,喉間更是幹裂得一開口便會撕出血來。
一隻小肥啾抖了抖翅膀,朝樹後的池塘飛去,頃刻便落回到謝容身前。巨大的雙翅一扇,身前就多出了一個氣旋形成的小碗,內裏盛著一汪晶瑩剔透,湛藍的液體,它掬到謝容眼前,“啾”了一聲。
“啾啾啾啾!”熊孩子喝水的樣子真好看呐!
謝容喝完了水,禮貌性地撫了撫肥啾光滑的翅膀。
其餘肥啾見了,都嘰嘰喳喳振翅飛了起來,往雷擊巨木身後池塘聚去,不多時便兜著上百汪清水擠到他身前,爭先恐後地遞給他。
“啾啾!”
“啾啾啾!”喝我的!
“啾啾啾啾!”討厭…不要跟我搶,我也要摸摸……
謝容哭笑不得,一連喝下了好幾十碗“盛情”,實在是喝不下了。他安撫著躁動的,積極的肥啾們,頭上不一會兒便插滿肥啾們傾情贈送的黑色的羽毛。
“——啾——”
天空劃開一道銳利的叫聲,廣闊的天幕瞬間籠上了一層黑色的陰影,巨大的羽毛掉落下來,驚得周身的肥啾們好一陣瑟瑟發抖,就見它們縮成一團,朝謝容那裏擠了擠。像秋風掃落葉一般,這群方才還充滿活力的“啾啾”們,此刻像打蔫兒了一般,隻能發出暗暗的“咕嚕嚕”的聲響。
入目所見的,是比剛才任何一隻肥啾都要大上幾十倍的巨型肥啾,它的兩翅張開足足可以遮沒頭頂的天空,使大地從亮如白晝一息之內便進入幽深之漆夜。它雙目微閉,懶散的神情中卻含著君王般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霸氣,尤其是那隻巨喙,足有一人之高,銳利無比,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成為唯一矚目的焦點,森然的冷色,泛出縷縷寒氣。
它徐緩地停在眾肥啾們和謝容身前三尺之外,兩隻黃色的爪子深深地嵌進雨後濕潤的草皮下,每走一步便會帶出一團團的新泥。
走到謝容身前的這隻巨型禽鳥,睜開了惺忪的雙眼,黃色渾濁的眼珠在他身上搜尋了遍。一旁的小肥啾但凡有一丁點的動作,它便會投去銳利凶狠的目光。
肥啾們愈發瑟瑟發抖,此刻連“咕嚕”的聲音都不敢再發出,安靜如雞。
巨鳥的喙緊貼著謝容的額頭,從兩側鼻翼間呼出的熱氣讓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謝容根本猜不透這隻巨鳥的用意,但之前肥啾們的善舉,讓他此刻很平靜,沒有太強烈的恐懼。
果然,那隻巨大的鳥獸不多時便放開了他,朝後退了幾步,待他用黃色的目光掃視了一眾肥啾後,它低下了脖子,稍稍屈下了“鳥身”。
謝容眼角的餘光掃到它胸前厚厚的羽毛中一點發青的顏色,但思緒很快就被周圍肥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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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抬頭,便見到寬廣巨大的鳥背上出現了一個銀白色的身影,白衣勝雪,白發如瀑。銀絲自兩肩流瀉而下,輕輕地覆蓋住兩道金色的袖口。
來人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但陌生的姣好的容顏確實是第一回見。
他輕輕地躍下鳥背,悄無聲息地來到謝容身邊,腳下若有水波,每走一步便會在空氣中點開一圈漣漪。白皙的手上很是稚嫩,甚至連指骨都似乎看不見,一隻無骨柔荑,輕搖著一把折扇。
扇子是上好的扇子,絕非凡品,貝色的魚鱗層層疊疊,在陽光的折射下,泛出一層迷蒙的光暈,讓來人的麵目更是神秘莫測。
謝容有些緊張起來,修長的五指悄悄地攀上身後的行吟劍。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一隻肥啾跑到那人跟前,把臉埋在他懷裏。奇怪的是那人表情立時就變化了開去,放佛在一瞬間換了一張新麵孔,就如春風吹開初桃,漾出暖色的笑意。但見他伸手揉了揉小肥啾的頭,把一頭呆亂的毛發,撫得平順如初。
“請教閣下是……”
銀白色少年模樣的人抬眸看向說話的人,臉上猶掛著那抹溫暖的笑意。
“池邊賞蓮觀魚,真是閑情雅致呐。囊中茶葉,也是屋裏拿的吧。”
眼前閃過那一尾銀白溜金邊的魚,謝容心裏豁然開朗,他俯身行禮下去:“龍鯉前輩。”
“哈哈哈,不用稱我前輩,我並非真正的君山龍鯉,隻不過是憑借主人神力,獲得真身。”
不是龍鯉?那是什麽?
“我正有一事相求,”君山龍鯉憑空念了一訣,身前立馬浮出了一個卷筒。卷筒一端掛著青色流蘇,另一端卻是空的,從中可以看見裏頭藏了一卷東西。
“拿出來看看。”
他把卷筒遞給謝容,青色的流蘇輕輕拂過他的手背,濕冷濕冷的。
謝容輕輕伸出兩指,取出其中躺著的一卷裱好的丹青。未等好好欣賞便陡然先聞到了一縷陳舊的墨水的暗香。
展開畫卷,他一時有些怔祌。
菡萏和美人蕉,池塘和柳樹,盛夏的庭院與回廊,院中的石桌上有一碗清茶縷縷冒著熱氣,桌旁的池中躍出一尾銀白混金的君山龍鯉。池後是一間小屋,從窗格間望去,隱約可見廣闊的花田,正是方才的來處。
“我本是畫中一抹丹青,隻因主人羽化登仙,神力韞澤此畫,故而化形顯身。這畫中池水可以連通主人真身,畫卷自成一方秘境。”
謝容把畫卷完好如初地放回卷筒中,遞還給他,不料後者看了一眼,卻沒有接下,反而是遞上一小塊西山桃木。
“此畫歸你了。”似乎是感知到了對方的疑慮,他接著道,“在這裏待了幾千年,實在是無聊透頂,我倒想去外麵看看。”
見謝容猶豫了,君山龍鯉再接再厲,“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了指眼前這棵雷擊木。
“這本是萬年前的一棵茶樹,修煉了無窮的光陰,封號廣虛。數千年前,廣虛道人來此浙西百丈崖隱居,常邀三五好友而至,創下這幅畫作。忽有一日,天上電閃雷鳴,風雲湧動,從天而降,直劈入廣虛道人的本體。這棵茶樹本沒有那麽大,如今才愈發膨脹成了如此巨型的雷擊木。”
“廣虛當時是心動初期,本以為必死無疑,不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此番雷劫竟助他成了萬年雷擊木,堅韌剛正,不多時便越過乘虛後期,在此地羽化登仙了。”
君山龍鯉搖了搖頭,“人各有命,自有天數,若沒有這一切,我接下來的話便沒有任何意以。”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請。”謝容表示洗耳恭聽。
“廣虛神君羽化前交代與我兩件事情。其一,讓我永守此境,不準邪人入內;其二,常人被樹中雷力擊中者,絕無生還之可能,若被此樹擊中仍存有一息者,是天意有緣人,自當將此地作為一封薄禮相贈。”
識海中的雷雲似有所感應一般,又膨脹了一些,謝容太陽穴突突直跳。
君山龍鯉再次遞上那塊西山桃木:“此是畫卷開合處,秘境便由此進入。”
謝容沉吟了一下,伸手接過這塊桃花木:“那便多謝廣虛神君了。”
他將畫卷放入乾坤袋中,眼前的人隨之幻作一道銀光,行吟劍身上瞬時多了一條魚形劍佩。
肥啾們目睹君山龍鯉的消失,心中傷心極了,就見它們輪流來啄了啄他腰間的行吟,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中亮晶晶閃著水色。
他差點被眼前的情形軟得心都要化了,連巨型禽鳥走上前來都未曾注意,等反應過來時,已被對方牢牢地盯住。
那巨鳥一隻翅膀在胸前摸來摸去,掏出了一個青色的圓狀物,遞到他眼前。
謝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這可是一個足有兩人一般大的鳥蛋。
巨鳥是把自己的蛋送給了自己……謝容強烈懷疑它是不是被君山龍鯉帶偏了,隨隨便便送東西的麽?這麽大怎麽養啊?
似乎是能通人心般,下一瞬,巨蛋肉眼可見的縮小,不多時便窩在謝容掌中。
“——啾——”
巨鳥長叫了一聲,黃色的目光此刻泛出了金色的光芒,它流連地望著謝容手中的蛋,過了片刻決絕地飛走了。
天地一陣晦暗,狂風過處,謝容抱著蛋,努力地穩住身形。頃刻,重放光明。
不容他細想,天邊又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隻巨大的菜粉蝶,它的細足下拖著另一個灰袍身影。
是雲羅。
見到雲羅,方才消失的對楚鶴青的擔憂一時全部湧了回來。
她此刻淺淺地昏迷著,被丟到地上時惡心地嘔吐了一番,倒也清醒了過來。
謝容不著痕跡地把蛋塞進了懷裏。
雲羅虛弱地看著他,“你不是雲覓,你是謝容……咳……怪不得沒有人找到你們,原來是改了形貌躲在弟子中間……咳咳”
從袋裏摸出顆氣血丹遞給她,謝容不欲跟她爭,畢竟對方是一介女修況且還受著傷。 “你此時受了傷,真要和我打嗎?”
謝容露出了自己原本幹淨的少年音色,沉穩地應答。
吃了氣血丹,雲羅好了大半,她從地上爬起,並沒有要與謝容戰鬥的意思,隻聽她笑了一聲。
“棲碧山主謝容,我不見得殺得了,我也並不在乎你在扶風見到什麽,跑出去亂說什麽。”她頓了一頓,接著吐字,“你放心,我不會揭穿你。”
謝容看著她眼裏的鄭重,微微一笑,乾坤袋裏的桃花木塞進了畫卷,天旋地轉,他們被一股大力推出了廣虛秘境,瞬間出現在浙西百丈崖頂。昏迷的雲昭靜靜躺在腳下的崖石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鬥轉星移,多年後謝容也已經羽化登仙,在神界偶遇廣虛神君。
談笑時提到此事:“還未多謝神君當初在畫中留下的靈茶,真是入口柔順,香氣沁人。”
“哦……你說那個……我那會子怕姑娘嫌棄我,刮了好多腿毛,都堆在那裏。你覺得好喝啊?那我下次刮的時候喊你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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