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的到來完全打亂了練紅霸想回本丸嚇唬自家刀子精的計劃, 隻好遺憾的把回去的事情押後。

    說起來，狗子對大義的執著也是挺厲害的。

    鑒於鬼王留宿, 練紅霸難得的不用第二天起早，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才慢吞吞爬起來洗漱，然後認認真真的保養頭發。縮水的鬼王在被子裏蠕動一下, 露出個頭來看他打理長發，白皙修長的手指穿梭在色澤濃豔的紅發間, 豔色驚人。

    昨天晚上那個念頭不知怎麽的又冒了出來, 大天狗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幸好, 你不是女孩子，也沒什麽長相相似的姐妹。”

    練紅霸一挑眉, 倒不是不高興，似笑非笑的轉過頭去看他。

    “怎麽？還不許我將來改個性別麽？”

    “那種東西是輕易能改的嗎？”大天狗一臉嚴肅, “我是說真的，椿……是不折不扣的禍水級的人物, 這個虛擬出來的人格, 出了花街, 如非必要, 還是讓她一直沉睡下去吧。”

    “你不說我也知道。”練紅霸放下盛香膏的罐子, 神情有些晦澀，“我很慶幸生為男孩子，椿能做的事情練紅霸也可以做到, 而練紅霸能做的事情，椿隻會處處受限。”

    “這並非性別歧視，我很清楚這一點。”

    見他自有打算，大天狗放下心來，拉門透出的光色顯示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惦記著tian huang皇宮裏的琵琶，並不打算在花街久留。

    “我差不多也要告辭了，你有什麽缺的嗎？趁這個機會告訴我。”大天狗再次仰頭看了看這個小小的居室，比如換個房間之類的。

    “不，不必。”練紅霸略一忖度，“我一開始低估了花街的封閉性，這大半個月都沒什麽機會聯係上外界……你之前說大江山來了鬼王？”

    見大天狗點頭，練紅霸“嘖”了一聲。

    “這樣，我讓狐之助發消息回時之zheng fu，讓他們再派遣一隻狐之助過來，借助狐之助之間的通訊網絡進行聯係。我在店鋪裏聽到不少女性失蹤的案例，進來失蹤人數似乎略有上漲，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妖怪恐怕要動了。”

    “這個時候可不是太妙。”大天狗略微皺眉，可惜他現在頂著張包子臉縮在被子裏，半點不嚴肅。

    大江山兩位鬼王都來花街找樂子，大妖怪的氣息也在桃源鄉附近頻頻出沒，加上由妒忌和不甘供養出的浮動人心……練紅霸不說是四麵楚歌，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練紅霸慈祥的撲棱一把狗子的頭毛，“橫豎我長得好看。”

    大天狗：……

    他這回是真說不出話來了，穿戴好之後用了點狐之助儲存的飯團，一出門就恢複成原本青年的模樣，正在整理衣袖，已經在隔壁蹲等半宿的半妖迅速走出來，名義上是關心客人的消費感受，實際上是在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練紅霸緊跟著走出房間，長發整齊，精神煥發，看不出受過欺負的痕跡。

    “大天狗大人，您還滿意嗎？”半妖說話之間有點咬牙。

    大天狗瞥他一眼，看在還需要他對陰陽師多加照顧的份上，沒有過多理會，隨手遞出錢袋。

    “椿今後承蒙照顧，他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要妨礙。”

    聽聽這語氣！貓貓隱晦的炸了下毛，椿分明是良家子，這要包下來的口氣是什麽鬼？！

    “自然的。”宵迦表麵上好整以暇的笑著，“椿跟隨夕顏花魁學藝，一向勤奮認真，桃源鄉對於這種希望學習技藝的學徒，也從未有虧待的前例。”

    “夕顏花魁……”大天狗略微皺眉，想想練紅霸應該自有章程，也就沒有多嘴說要更換。他張開黑翼，狂風鼓動，顯然就打算這麽離開。

    “錢有椿的一半。”大天狗最後眼也不抬的提醒一句，伴隨著羽翼破風之聲，他很快消失在桃源鄉上方的高空之中。

    ……終於走了。

    半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第一時間關注練紅霸的情況。他有些緊張又有些遲疑的斟酌著措辭，生怕觸到椿的傷心事。

    “椿…………昨天晚上……”

    練紅霸晃了晃手中的一疊曲譜，狡黠的笑起來，“畢竟是標榜大義的大天狗大人，來尋歡的目的也不一定是追求□□吧？正巧，家父早年收藏的曲譜中，恰有一個合了大天狗大人的意。”

    半妖驟然鬆了口氣，有些歉疚的開口，“抱歉，椿，你明明不是桃源鄉的遊女，卻讓你應付這種情況……”

    紅發少女搖搖頭，臉上一直帶笑，“沒什麽，我不該到前樓去的，橫豎這一次也沒有什麽損失，我以後一定注意。”

    半妖的眼神微微柔軟，一口氣鬆下來之後，他小聲咳嗽了兩聲。

    “宵迦先生，一直沒有過問過，您這是……”紅發少女似乎有些擔心，她主動上前撫了撫半妖的脊背給他順氣，力道適中。

    “咳咳，lao mao病而已。”半妖隱約嗅到了少女身上輕盈的花香，貓耳朵抖動兩下，有點窘迫的想拉開兩人的距離，終究還是舍不得，一時腳步踟躕，隻好先換個話題。

    “說起來，椿似乎不怕妖怪？”不怕他也就算了，連大天狗那樣的鬼王也不怕，說起來實在是了不起。

    “嗯，沒什麽可怕的，我從小就能看到這些東西，早就習慣了。”紅發少女顯得很淡定，“大天狗大人雖說是鬼王，至少也是正常人的樣子，我之前見到的那些低級妖怪反而猙獰許多。比如抱著自己的頭啦，腸穿肚爛啦，少半邊身子啊……”

    貓貓被她的形容激得咳了兩聲，“難道是……咳咳……靈視？”

    “好像是吧，店長也這麽說過，還說有可能成為了不起的陰陽師呢。”紅發少女頗有些沒心沒肺，眸光轉動之間也看不出黯然，“但是我現在已經在這裏了，什麽陰陽師，什麽可能的未來，不過隻是渺茫的鏡花水月罷了。”

    “天賦也好，個人想法也好，一切的前提，是‘椿還活著’。”少女淡淡的做了總結，“椿想活著，椿要活著，除了死之外，全都不可怕。”

    半妖怔怔的看著椿，他有這麽一個瞬間，也覺得【死】可怕起來。

    明明一開始就做好了寧願短命也拒不接受妖血的準備，但是此刻，他有一點點恐懼會被眼前的少女稱作懦夫。長廊上風靜靜的回旋著，旺盛冶豔的紅在他眼前鋪展，少女的氣度宛如宗室貴女，而她的願望卻是如此低微純粹。

    【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了。】她的紅瞳仿佛在這樣說。

    宵迦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告別又怎麽返回頂樓的，他甚至沒有忘記把鬼王留下的豐厚薪酬按照約定分一半給椿。少女收了錢也神色淡淡，看不出太多的高興，看得出她所求的並非這個。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外表豔麗奪目，心卻堅如金石，兩相糅雜，有種驚心動魄的魅力。

    那個為了美人一笑而愚弄天下人的皇帝，所麵對的是否也是這樣的少女？

    這樣……無所欲求而天生具有禍水特質的……

    上午的練習已經睡了過去，練紅霸看看時間差不多，到大通鋪找菖蒲一起去下午的課程。夕顏花魁近幾日騰不出手，他們這群女孩子就被委托給了朝日花魁，練紅霸對這位花魁有謎一樣的好感。

    不說別的，單說她上來就給每人分點心的做法，就比一毛不拔的夕顏花魁得人心的多。

    “你們學到哪首曲子了？”教導上，朝日花魁也比夕顏花魁盡心許多，她瞅瞅人群中的紅發少女，手裏的酒碟一放，向她招招手。

    “是椿吧？昨天我見了你就喜歡得很，快過來，你這長發是怎麽保養的啊……”

    朝日花魁表情生動誇張，戀戀不舍摸了又摸，大大方方的送出一支步搖。

    “這是我年輕時候戴的，現在撐不起這個花色，你拿著吧。”她突然想到什麽，很自然的接下去說道，“要是嫌棄，還我也成，我可不是夕顏花魁那種一肚子心思的人，你們這些孩子跟我們不一樣，我是知道的。”

    練紅霸笑笑，順手就把步搖別進發間，朝日花魁爽朗的笑起來。

    “真討人喜歡，也真好看。回座位上吧，我教你們新的指法。”

    一下午的教學時間轉瞬即逝，菖蒲高興壞了，去吃晚飯的路上一疊聲的誇讚朝日花魁。她消息靈通，順便還給練紅霸說了幾件花魁的趣事。

    “朝日花魁是桃源鄉難得的爽快人，做什麽都根據心情來。”菖蒲笑眯眯的，湊近練紅霸小聲說道，“聽說如果有客人要求太過分她甚至會當場翻臉，就連欺負她手底下的遊女都不行，她急了真的會掀桌子的。”

    “那不是挺好的嗎。”練紅霸也笑，雖說朝日花魁不會一直教導他們，躲那麽兩天的清淨也挺舒服了。

    他們正說著話，拿了飯拐過一道彎，學藝少女們居住的大房間前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裏三層外三層圍著不少人，指指點點似乎在看熱鬧。

    菖蒲擠上前去看了看情況，回來的時候臉色蒼白。

    “是青葉……她……她的家人沒有來接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