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嬌花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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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花宴這一天,羊肉湯店都交給了店鋪裏的小夥計,藿兒和荔兒一心撲在小娘子的妝扮上。

    荔兒在給小娘子通發的時候,極盡小心,倒了一點茉莉花油在手心抹勻,然後輕輕地拍在小娘子的發梢上,要每一根發絲看著都順滑柔亮,纖手上下翻飛,結三鬟於頂,便是一個百花髻,當中配著一枚金累絲鑲寶石青玉鏤空雙鸞牡丹分心,鬟兩邊各簪了小朵金茉莉花,耳朵上綴著一對童子騎鹿白玉耳墜。

    因為天氣回暖,荔兒給小娘子選了一件粉緞對襟窄袖芙蓉夾棉短襖,袖口是銀邊雲紋,配著十分精致的蓮子扣。穿衣的時候,一個抬著小娘子的手臂,一個將衣袖套進去,就怕小娘子牽動了胸前的傷口。

    下半身搭著一條白色荷葉邊流光裙,行動間可看見淺層褶子裏的藍色和最深一層褶子裏的粉色,腳上是一雙重台高履,掩映在層層疊疊的裙擺下頭。

    手腕上套著一隻素淡的羊脂白玉手鐲。

    荔兒看著麵前大方端莊的小娘子,笑道:“今天是小娘子正式在汴京勳貴圈裏頭亮相,一定要美美的。”

    顧言傾望著銅鏡裏的自己,雖佩飾沒有以前侯府的稀罕,但是也已是盛裝了,好像許久沒這般妝扮過,一時看著都不習慣。

    辰時末一刻,林府那邊便派了馬車過來,藿兒和荔兒也都做女使打扮,隨侍在顧言傾左右。

    馬車在林府前兒的一個巷子裏便堵住了,馬夫拉了韁繩道:“顧小娘子,前頭馬車太多,又是進又是出的,路堵住了,少不得要候一會了!”

    顧言傾許久沒經過這般熱鬧的場麵,倒忘記,汴京城中勳貴人家一開花宴必要堵幾條巷子的,她們來的還算早,後頭的還不知道要堵到哪裏去呢。

    藿兒掀了一角簾子,左右探看,一會對主子道:“奴婢看見明遠伯家的馬車,楊國公家的,杜家的,景陽侯府,吏部尚書鄭家,戶部侍郎夏家。”

    顧言傾倒不意外,以杜姨和大將軍在聖前的恩寵,今兒個,怕是滿汴京城的勳貴都會悉數到場。

    約過了一刻鍾,林府裏的仆從出來疏散馬車,道路漸漸通暢,顧言傾的馬車依序跟在道兒上,等在大門口下了車,倒發現有許多人朝她觀望,一時想起她乘坐的是杜姨的馬車過來的。

    詩姨已經候在門口,見到顧言傾來,忙上前道:“顧小娘子來了,夫人可盼了你許久了!”

    說著,便引著顧言傾往後宅去,有那些舊年便與郡主打交道的,認出這位是常年伴在杜氏跟前的昔日汴京名伎詩詩,傳聞當年大理寺卿府上的公子,現在的河東、河北宣撫使陳巍山當年一心要納詩詩為貴妾,都被詩詩回絕,一心跟在杜氏身後為其打理衣食起居,二十年過去了,這詩詩竟還依稀看得出當年的殊色,怪道當年京中許多兒郎都曾為陳巍山暗暗惋惜。

    一時眾人不由暗自嘀咕,這位小娘子坐著杜氏的馬車,又由詩詩接引,左右都不由打探起來,“這是誰家的小娘子?怎地郡主這般愛重。”

    “剛聽稱呼,是顧家?”戶部侍郎府的夏夫人小聲道。

    “我聽說前月救郡主的,就是一個姓顧的小娘子,想必就是她?”這是京兆尹府的榮夫人。

    魏靜晏剛踏進門來聽見,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看見這位顧小娘子一個頎長的背影,眼睛瞥見那一身銀錢不菲的流光荷葉裙,不由笑道:“既是救命恩人,郡主自然看重,不過,就不知道是不是瓦兒雀還是什麽別的鳥類了。”

    這是暗諷這小娘子怕不是個善茬。

    眾人都暗道是誰說這不討喜的話兒?轉身見是在汴京城裏素有“半瘋”尊號的魏靜晏,大都沒聽見一般,步履端莊地走了,有那與魏靜晏相熟的,也隻頷首點頭,算是行了禮數,並不接話。

    魏靜晏冷哼一聲,睥睨了眾人一眼,往後宅子裏去。

    她原在閨中時,就是性子極古怪的小娘子,也就言傾不嫌棄她,言傾葬身火海後,她也沒想著和這滿京城的小娘子、夫人緩和關係,索性她嫁的是官家依賴的朝之重臣景陽侯,平日裏也不用看誰的臉色,但凡有那花宴,她總會收到一張帖子,她按著脾性,想去的就去看看熱鬧,不想去的,扔在一旁便是。

    恰巧,杜氏以前頗喜言傾,因著言傾的關係,杜氏待她也有幾分愛護之心,是以,杜氏開花宴,她必是來的。

    魏靜晏到了後院,看見正廳裏那位顧小娘子挨著杜氏坐著,麵上帶著三分淡笑,杜氏給她介紹哪位夫人或小娘子的時候,便規規矩矩地福禮或含笑問好,倒也挑不出什麽錯兒,一時收回了打量的眼睛。

    杜氏見到一身華翠的魏靜晏進來,不著痕跡地看了言傾一眼,見她眼裏閃過波動,很快又平靜了下來,才微微放了心,起身拉了魏靜晏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幾年不見,靜晏你可越來越有侯夫人的氣勢,耀得我都不敢多看兩眼!”

    旁人說這話,魏氏定然看都不看一眼,隻是對方是杜氏,魏靜晏嬌柔地笑道:“姨姨就愛拿我打趣,我成親的時候,姨姨都狠心不回來。”

    那一副愛嬌小娘子的模樣,震得滿廳裏的夫人和小娘子都以為自個晃了眼,這還是汴京城的那“半瘋”?誰說魏靜晏誰的麵子都不給,這不在杜氏跟前,她不能說會道的?

    杜氏朝後頭銀九看了一眼,銀九立即便從廳裏角落裏捧著各類匣子的一溜兒女使手裏挑出一個朱紅匣兒,遞給魏氏身後的女使道:“這是郡主一早便給侯夫人加的添妝禮。”

    魏靜晏笑著看了一眼那匣兒,對自個女使道:“姨姨給的,還不快收好!”當年杜氏雖遠在丹國,還是給她送了添妝禮,已是有心,眼下又再補她一份,這是連言傾的那一份也一同給她了,想到言傾,魏靜晏微微紅了眼。

    杜氏這時回頭拉著言傾的手,對魏靜晏道:“這是顧丫頭,單名一個絮字,比你小一歲兒,以後汴京城裏頭遇著了,你可得護著點。”

    這是魏靜晏第一次仔細打量顧絮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她的言傾,隻是氣質卻與言傾十分不同,言傾是個貪嘴的,臉上嘟嘟的,小肚子摸起來也是軟乎乎的一圈圈小肥肉,自來笑嗬嗬的,好像天下沒有什麽值當她煩憂的事兒,不像跟前的顧絮姑娘,身材頎長瘦削,眉目間有什麽愁緒縈繞不開一般。

    隻是這般像的容貌,還是讓魏靜晏忍不住懷疑,如果,如果言傾那一日不在家中呢?

    想到這裏,魏靜晏心口猛跳,“姨姨,你,你喚她什麽?”

    杜氏半側了頭笑道:“你這丫頭,讓你看顧顧丫頭還難為了你不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魏靜晏口舌有些發幹,盯著杜氏的眼睛,聲音似夢似幻地問道:“不,不是,姨姨,你喚她什麽?我沒聽清。”

    魏靜晏眼裏的哀求,讓顧言傾心上微微一顫,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後,魏靜晏是否也去顧家的廢墟裏找過她的骸骨,隻是眼下看靜晏無助悲涼的神色,心裏有些不忍。

    硬著心腸啟口道:“顧,傾城一顧的顧,柳絮的絮。”

    杜氏笑道:“這姑娘於我有恩,我看著又頗合眼緣,便收了做義女,你以後可得像待曦兒一樣待絮兒。”

    曦兒是杜氏的女兒,因著丹國皇後李氏特別疼愛曦兒,這一回沒有跟杜氏一起回來。

    事實是,李氏知道這一批貴女去趙國都擔負著聯姻的重任,所以執意留下了曦兒,希望她自己尋覓一個中意的郎君。

    魏靜晏掩下心頭的酸澀,怎麽可能會是言傾呢,謀逆之罪,即便言傾還活著,又豈敢這般光明正大地進這夢魘一般的汴京城,“姨姨的義女,靜晏自然會看護。”

    正說著,采荇過來稟道:“郡主,大將軍傳話說,外頭的小郎君們要過來給您見禮。”

    杜氏笑罵道:“這群賊小子!”

    這時候,已然聽見二門處男子往這邊來的腳步聲和說笑聲,杜氏笑道:“銀九帶小娘子們去偏廳避一避。”

    卻是連丹國的小娘子們也跟著銀九往偏廳去了。

    魏靜晏心下一奇,莫說丹國這批本來就是要和親的小娘子,趙國的這些小娘子與小郎君們在各家宴會上也是常見的,杜姨怎好端端地依著俗禮,讓她們回避呢?

    看著顧絮垂頭走在一眾小娘子中,那是言傾從來不會做的肢體動作,言傾的腦袋自來都是抬得高高地看人,以前娘親還說言傾太驕矜。

    魏靜晏隱隱覺得,這一句“避一避”,其實是單為顧絮說的,杜姨並不準備或說是無意於湊合顧絮和各家的小郎君。

    今天的宴會,確確實實隻是為將顧絮介紹到勳貴圈子裏來。

    她的用意?

    魏靜晏還沒有理清楚,鎮國大將軍林承彥已帶著七八位小郎君進來,魏靜晏自顧自地坐在杜姨的下手,捧著小高幾上林府女使才奉上的茶碗,是蜀地的雲霧茶,一揭開碗蓋,便是沁人的清香,她如果沒早為自己做打算,大概也是入了這對小郎君中的哪一府了。

    “郡主,侄兒們可都是來討賞的,您多年不在汴京,可少了侄兒們好些壓歲錢。”

    說這話的是她的繼子景行瑜,魏靜晏微微看去,才發現這一撥小郎君都是與林家熟識的晚輩,陳巍山的兒子,秦家的小子,還有張丞相府上的小衙內,楊國公府的小世子,吏部尚書鄭家的小郎君,還有李國公府上尚十歲的小娃娃。當中除了李家的小娃娃,這些小郎君或在禦前,或在六部、翰林院、中書舍人院都領了職差,也是此次丹國貴女聯姻的主要人選。

    魏靜晏低了頭,心中暗道,真是可惜,沈溪石今個不在,她倒真希望今個那顧絮姑娘是言傾,沈溪石今時今日尚未成婚,她不信沒有言傾的緣由。

    她和沈溪石都知道,經過那嬌花朗月一樣的姑娘,還有誰,可以走進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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