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失之東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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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雖是帝王寢宮,皇帝卻也時常於東偏殿這兒接見朝臣,若說與宣政殿議事有何分別,那可能是:宣政殿處理國事,紫宸殿處理家事。

    西偏殿則是歇息的地方,前後共有明暗六間屋子,依著皇帝的心情擇選在哪裏安置,提名掛匾的隻有兩處,北麵的青霄堂和靠南的碧落堂,曾有嬪妾鬧過情緒,不願躺在旁人睡過的床榻上侍寢,恃寵生嬌便是從這裏起的。

    太子站在原地,情緒毫無起伏,當悠悠喚晉王第一聲“王爺”的時候,他就已經知曉,徐皇後可能會脫罪,他沒有想象中失望,又不是沒經曆過,本就是八仙過海,各憑本事。

    若非要讓他挑出些許悲觀來,便是往後中宮定會變本加厲地對付他,不過今日之事,應當會讓徐皇後安分好一陣子。

    皇帝再次沉默,與其說是審視,倒不如說是縱容。

    方院使帶著兩個吏目給皇帝請安,皇帝手一揮,他們起身去給徐皇後請脈,並用薄荷葉藥包放在她鼻下,再略施銀針。

    皇帝終於開了口,卻是問太子在想什麽。

    身為帝王難道不應該堅決果斷麽?太子對此竟是有些失望。

    燕廷晟兩歲時被立為儲君,自十五歲遷居東宮以來,他從未將對宸惠皇後的思念之情表露在皇帝麵前,眼下表達一次又有何妨。

    太子垂首,聲音掩著悲戚:“方才看到母後誤以為六弟遭遇不測而痛哭,兒子便想——倘若母親現在還活著,如果兒子今日死了,母親會不會比母後更為難過?”

    他用“母親”和“死了”兩個詞語,略過他母親也是皇後身份,還忽視他若死亡應當視為“薨”,甚至於話語裏暗喻別層意思——假如他死了,徐皇後不會難過。

    誰不想活命,誰不想活的更好?

    可想要更好的生活,也要量力而為,中宮替皇子覬覦太子的位置,他就該坐以待斃等著被廢儲麽?

    皇帝胸口發悶,即便事情過去很多年,宸惠皇後的死,永遠是他心中的最痛,皇帝眼中浮起的悲傷不比太子少,唇角卻噙著一絲和煦的微笑:“你母親若還活著,她是慈母,那般善良,不知會不會將你寵壞?不過也說不準,她待人偶有苛求的時候,許會更加嚴厲的要求你,必讓你遠勝於朕。”皇帝歎息,他曾對元後說過,他們的孩子是天之驕子,可以為所欲為,那時的他是多麽期盼她所生的孩子,無論男女,必要將世間最好的東西捧到他們娘倆麵前,卻是陰陽相隔再無機會,“待會兒你到玄武殿看看你母後的掛像,將青唐也一並帶去。”

    “兒臣知曉了。”太子深吸一口氣,氣息凝噎,勉強沒讓自己發出梗咽之聲,越是這樣,越發讓皇帝心如刀割。

    銀針刺入徐皇後手上的合穀穴,她緩緩睜開眼,滿目茫然,待看到身邊跪著的晉王喊她母親,她既驚又喜,更以為是夢中相逢,徐皇後淚流滿麵,有點兒不敢相信,緊緊抱著晉王說對不住他。

    方院判收了針,對皇帝拱手道:“皇後娘娘隻是急痛攻心,才引發暫時的昏聵暈厥,現下已沒有大礙,但是近日不能夠再受刺激,臣唯恐娘娘的身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吃不消。”

    她不能受刺激,他人便要替其承受麽?

    皇帝微微頷首,裁酌道:“國師曾言,六皇子成年前不宜留在長安,如今倒是應了國師的話,無端驚擾了自個兒的母親,實屬不應當。”皇帝的目光在桌案上逡巡,似是在找什麽東西,卻是遍尋不著,“既是有所忌諱,晉王還是早些回金陵去吧。”

    徐皇後聞言如墜冰窟,不顧仍舊虛軟的身軀,步伐趔趄地走到殿中跪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錯……”

    悠悠在旁扶了徐皇後一把,怕她不知事情已有逆轉,更不願他們的苦心經營功虧於潰,悠悠輕聲說:“娘娘,王爺待奴婢很好。”說著,用手在自己的小腹上劃了個圈。

    殿裏既有禦醫,皇帝又發了話:“替這個奴婢診脈,看看是否有孕。”

    徐皇後雖困惑不解,卻覺得悠悠定是在她昏迷時說了什麽話,從而變更了局麵。

    兩個吏目先後仔細診斷一番,說沒有:“這位姑娘的脈象並非有孕。”

    悠悠不好意思道:“是奴婢沒那個福氣,雖得晉王寵愛,卻不曾夢月入懷。”

    皇帝莫名覺得厭惡,高聲喚郭和順。

    郭和順應聲而至:“聖上有何吩咐?”

    皇帝盯著郭和順,雙目透著殺機:“帶這個奴婢‘下去’吧。”

    郭和順微怔,大抵猜到皇帝的意圖:“奴才遵旨。”

    悠悠知曉自己九死一生,麵上卻極為鎮定,她走到晉王身邊,福身一拜:“悠悠不喜金陵,便不陪王爺回去了。”

    晉王抬眸,啞著嗓子說:“陪我再走一程。”

    悠悠莞爾一笑,日光從素白色窗紗中穿透進來,她的眼底裏糅了層碎芒般,千言萬語隻有一句:“王爺珍重。”說完,隨郭和順出了東偏殿。

    晉王如今自身難保,又怎能護及一個卑微的奴婢,他身心俱疲,對皇帝方才的旨意不敢違逆:“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徐皇後怎能輕易同意,雖然往年晉王在長安不安全,但是以如今的形勢,如若他回了金陵,才會更加的不安全,天高皇帝遠,細微的詭變隨時都能要了他的性命,於是她給皇帝磕了個頭:“若是臣妾沒有記錯的話,國師曾經還有言——是臣妾位份過高,才使得易兒命觸鈴星。”她聲淚俱下地說,“臣妾願呈交鳳印,不再執掌中宮,以保易兒餘生無憂。”

    倘若徐皇後讓出後位,晉王便不再是嫡子,或許連他的封號都要往下降,今時今日唯有鋒芒挫縮才能保住晉王的命,她認為隻要活著,定有顛倒乾坤的那日,她願等,已經等了五年,不怕再等五年、十年……

    皇帝再三斟酌,廢後不是小事兒,遠比將晉王遣返至金陵要繁雜瑣碎得多,但不失為一勞永逸的好法子,一番對比,皇帝心下有了思量,卻沒有滿口應承:“此事有待商榷,你們各自回宮跪安吧。”

    太子對方院使有話說:“方院使在太醫院的日子不短了,是時候回鄉頤養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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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皇帝知曉太子心中不忿,冷言道:“這後宮是該提攜一些有識之士了。”

    方院使跪拜道:“老臣叩謝聖上和太子爺的恩典。”

    太子說還有一事:“青唐翁主身邊有個她非常看重的婢女,最近身體微恙,望方卿辭行前,務必要將那個婢女的身子調理好,也不枉方院使於太醫院裏得心應手了大半輩子,最後能夠功成身退。”

    方院使的額頭上有冷汗溢出,一方麵不悅身為太醫院之首,竟要為一個小小婢女治病,二來則是覺得太子的言外之意是——倘若他治不好婢女的“微恙”,也就別想告老還鄉了:“老臣定會盡心盡力,替殿下和翁主排憂解難。”

    ***

    碧落堂分裏外兩間,該有的桌椅床榻瓷器擺設一應俱全,四下無人,可把彩閣給悶壞了,忽而想起上輩子太子登基後曾帶她來過這兒,裏間架子床的床頂上藏了隻魯班盒,那會子他還教她怎麽打開來著,現今也不知那玩意兒在不在。

    她脫了繡履踩著床沿,一手扶著雕花立柱,另一手往頂架上摸索——居然在。

    獵奇的心理人人都有,她笑著跳下來晃了晃盒子,裏麵發出輕微的窸窣聲響,更讓她為之興奮。

    榫卯的長方盒子左右各有一個一指寬的方形缺口,盒體本身可以挪動四個方位的木條將缺口變更位置,解盒的步驟她記的並不是很清楚,到底親自打開過,所以一摸到此盒,便知曉下一根木條該往哪處推,於是她盤腿坐在床榻上挪動機關,不一會兒魯班盒便被打開了。

    裏麵真有東西,是卷黃色絹帛,她緩緩展開,不看不知道,竟是一道聖諭。彩閣目瞪口呆地從頭看到尾,上麵赫然寫著立燕廷易為儲君。

    立便立吧,卻不是皇太子,而是——皇太弟。

    將彩閣嚇的不輕。

    作者有話要說:  與編編商量,本文將於5月27日周末開v,屆時有萬字掉落,喜歡的請繼續支持,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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