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長龍伏地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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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麵頓時僵住,原本吵著讓雷俊繼續說下去的幾個路人也都噤了聲。刀疤臉軍官見雷俊書生氣更覺他屬於誇誇其談的那類年輕人。

    他臉上那條刀疤從左眼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顎,一看就是刀鋒所傷,再深半寸,那腦袋保準開花。這時他黑著一張臉,凶神惡煞。

    雷俊腿軟想扶牆。

    人群中有人道:“雷俊,看來你是來錯地方了,幸好沒有揭榜。”

    刀疤聽了這話,喝道:“看來你小子還有同黨!”

    雷俊一臉“無妄之災”:“我,我……”

    他怕惹事,忙一旁小聲勸道:“兄台別說了。”

    華承煊卻繼續評判:“沒想到你們對前來投效的有識之士這麽粗鄙——蘭州軍名不副實。”

    適才湊熱鬧的路人原本被刀疤一震,紛紛噤聲,因此便顯得這聲音格外中正。

    刀疤見其真容時心頭驀地一震。

    他俊眉朗目,麵容卻冷酷嚴肅,眼神帶著刺骨寒意,卻又有著柔和悲憫,如同深淵之中見曙光,沙石之中見珠華。

    刀疤為其眼裏蘊含的沉重所衝擊。

    越看越覺得奇怪,個子高大,皮膚黝黑,隻是身著布衣,卻還有一股難掩粗獷的剛毅之氣,這哪裏是普通老百姓!分明就是軍人!

    刀疤軍官先驚後怒,“唰”地一聲拔出佩刀。

    書生氣十足的雷俊幾時見過這“能動手就不動口”的蠻狠,本能之下撲了過來急忙擋在前頭道:“多謝這位兄台仗義出聲——這位將軍息怒,是我的錯,是我嘩眾取寵,是我不該在將軍府門口胡言亂語。”

    他軟言求饒,但刀疤一點不買賬。

    華承煊卻一旁不嫌事大:“我覺得你剛才說得都挺好,尤其說到龔允要來對付蘭州,怎麽不繼續說下去?”

    雷俊心說你哪壺不開提哪壺,還未及再求饒,刀疤吼道:“我看此人分明是叛軍!都給我上!”

    雷俊哪想得到事情這麽複雜,完全呆了。刀疤的親兵也都拔了刀就上前,眼看要大動幹戈。

    原本周圍聚集的百姓都驚慌地散開,華承煊隻負手而立。

    這時雷俊遠遠看到一個高瘦男子正從將軍府正門緩步出來,那人四十多歲,蓄著把山羊胡子,雷俊目光一亮,見到救星似地,扯著嗓子喊道:“遲總管救命!”

    被喚作遲總管的高瘦男子聞聲而來,市集人多,親衛隊好容易開了條路擠過來:“楊翼,這怎麽回事?”

    楊翼是刀疤的名字,看到來人,立馬切換出個笑臉:“遲總管,我抓到個叛軍!”

    雷俊搶在前麵大聲喊“冤枉”。

    遲棲被吸引過去,饒有興致問道:“你剛才怎麽認得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是校尉,”雷俊指認楊翼身上的服裝,“但我看你親兵的陣勢比楊校尉還大許多,說明級別在校尉之上。而且從將軍府出來時門口親兵都向你行禮,可見你是將軍府裏的人。而你既無配刀也無軟甲,隻能是總管內務的遲總管。”

    遲棲頗為欣賞這個年輕人:“有點眼力。那怎麽證明自己不是細作?”

    雷俊自報家門:“在下雷俊,是靈州雷家的人。雷氏一族因不願向龔賊低頭被關進死牢,全家隻有我一個人僥幸逃了出來,還交代我一定要來投奔高老將軍!試問我怎麽可能是龔允派來的人。”

    遲棲同情:“靈州雷家是隴右名門望族,族長雷全雖說是個商人,但品性耿直高風亮節,在隴右鬧災後經常施粥給災民,就連高老將軍父子在落難時也曾受過恩惠。高老將軍還曾說雷家是隴右第一善商。”

    雷俊臉一紅:“不敢當。”

    遲棲臉上更加團出和氣:“你家的事我也聽了一些,聽說不少族人遭災,嫡係男丁都被抓了。所以小兄弟這話我信。”

    雷俊眉眼一彎,像是遇到老鄉似地巴不得抱著這位遲總管的大腿。可後者又笑了笑,接著說了句有點廢的話:“雷夫人曾親自為災民施粥,菩薩的心腸,如今她老人家可平安?”

    雷家男丁死的死,抓的抓,你關心一個雷夫人幹嘛?

    雷俊撓撓頭:“司珍大母已帶著女眷回鄉下暫避,除了日子簡樸些,其他都還好。”

    遲棲聽罷,終於真正和氣地點了點頭。

    楊翼一旁不解:“司珍大母是個什麽?”

    雷俊黑臉:“我雷家的大夫人曾任前大禹朝尚功局司珍首座,嫁人後還是喜歡家人稱她的官職,後麵再加上親屬稱呼,連我父親都隻能稱她司珍夫人。”

    遲棲點頭:“她是大夫人卻一直沒有生育,雷全後來又娶了妾,生了三子兩女,這些孩子都得稱大夫人為司珍大母,雷俊作為雷全最小的兒子,當然也不例外。我說得對嗎?雷公子。”

    外人鮮有知曉雷家這位大夫人的內情,所以遲棲拿這個做圈套。

    雷俊是待人熱情,但不是傻小子,既知自己被下套,對這遲總管的態度自然從“老鄉見老鄉”轉換到“背後來一槍”,麵上不悅,隻點頭稱“是”。

    遲棲眯起眼,捋著山羊胡子自顧一笑,並不在意雷公子的態度。

    雷俊終於明白這遲棲心細如發,難怪厲害如高戰雲會把蘭州內務交給這樣一個半路才加入蘭州軍又沒有半點軍功的外人。

    遲棲依舊和氣:“雷公子到了蘭州就好,以後就把這裏當作自己家。”

    雷俊平日裏最愛說話,這時卻不作聲了,改為略帶警惕的神色看著對方。

    “那你們兩個呢,哪裏來的?”遲棲發問。他銳利的目光探到雷俊身後,冷峭得像夜裏盯梢著捕獵者的老鷹。

    華承煊:“在下李惠,他是程剛,自桑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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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程剛亦從旁行禮。

    這樣一個頭戴竹笠,袖口被高高卷起的模樣,實在令人無法想象他就是縱橫北境無敵於沙場的百戰之王。可當他自雷俊身後走出來,閑庭信步,卻怎樣都掩不住他的出眾氣概,就象一把收在皮鞘中的絕世寶劍,或許掩飾了他的光華燦爛,卻怎也藏不下令人震驚的內含。

    遲棲以為自己聽錯:“桑州!?”

    華承煊:“是,大寧隻有一個桑州。”

    一提起桑州,就不得不提起著名的桑州大捷,把大寧宿敵北漠人打得膽寒的桑州大捷!遲棲瞳孔一縮:“那可是千裏之外的苦寒北境啊!”

    華承煊點點頭:“所以我們才離開。”

    要是仔細觀察,這兩人虎豹身形,使人聯想到稱雄山林的鷙鷹,越看越像是北境來的。畢竟在那樣苦寒之地成長,隴右的人和他們一比,就是屋子裏的花朵,籠子裏的兔子。

    一陣少見多怪的感慨後,遲棲道:“聽說桑州人喜歡把茶和牛乳一起煮,原先這還是北漠人的喝法。”

    不用說,又是在套話。

    雷俊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兩人一定是桑州來的,假不了。

    “桑州人”程剛垂著頭,幹巴巴道:“是,這種叫乳茶。桑州苦寒,喝這種茶能禦寒,隻是用的茶和南方不一樣,茶葉粗,茶味其實不濃。以後有機會,我給遲總管煮一鍋。”

    “煮一鍋?”遲棲。

    程剛嘴角勾起一個“你少見多怪”的微笑,點頭道:“北方和南方不同,茶不是一杯一杯,乳茶都是一鍋一鍋地煮,還要拿鍋鏟不斷攪拌,牛乳才會融進去。煮完後,可以放好多天,想喝了就拿出來熱熱。這種天氣放幾天也不壞,隻會有點酸。”

    “竟還有酸的茶,”遲棲摸了摸腮幫子,莫名感到後槽牙很酸,“我恐怕是沒這口福了。”接著他又隨口問了幾個桑州的風土人情。

    程剛知道他是套話,寒著臉一一回答,所描述之詳細遠超書籍記載。

    楊翼正自暗奇,這人麵對遲棲的問題絲毫不心虛,竟真是桑州來的,插言道:“大老遠的來隴右幹嘛呢?!”

    程剛硬邦邦地答道:“幾年前戰亂,為了逃命南下……”

    楊翼似不放過,追問道:“是幾年前?三年前桑州大捷,哪還有戰亂……難不成朱雀軍擾民嗎?聽說惠王是個殘酷好殺的主……”這刀疤臉的想象力似乎比他的麵部表情豐富得太多了。

    程剛臉色變得不耐煩,虎目一冷,看得一旁的雷俊渾身豎起寒毛。

    忽然市集一陣哄動,本來還在緩緩流動的人潮被衝得十分混亂,打斷了楊翼的“打破沙鍋問到底”。

    “快抓小偷!”

    “哎呀,他偷了我的荷包!”

    “快啊,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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