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長龍伏地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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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史皇後的第二個兒子、太子一母同胞的唯一弟弟,惠王華承煊身份本身已尊貴,而這樣一位有功又尊貴的皇子,卻又是戴罪之身。

    他其實被“貶”到苦寒北境被乾升皇帝放任生死的。那道貶責的聖旨也語焉不詳,隻說“惠王犯了大不敬罪,未奉禦旨終生不得回朝”。

    一個皇子不能回朝,這得多大罪?

    惠王的罪名是皇家難言的隱秘和傷疤,一樁所有人都難宣之於口的人倫悲劇,以至於人人談論起來,都隻用“那件事”來代替——十年前,華承煊親手殺害了他同父異母的幼弟淩王——隻有六歲的孩子。

    可塵封的曆史固然充滿違反人倫的血腥,但怎也比不過現實的危機來得令人心驚。

    半年前,這位如魔鬼般橫掃北境的百戰之王匍一班師就自動請纓,提調步兵三萬、騎兵兩萬前來隴右平叛。

    試問,什麽樣的叛軍能與這樣一支嗜血如常的鐵騎雄獅匹敵。

    華承煊是乾升帝第三個兒子,才二十七歲,正是在精力與經驗最佳結合的年紀。而他率領的所向披靡踏平北境的朱雀軍鐵騎,也剛經曆了最輝煌的戰役,如果把朱雀軍形容是一把劍的話,那這把劍由殷素鍛造,而在惠王手裏的這幾年正是磨礪得最為鋒利的時候。

    朱雀劍指隴右。

    天下人都以為隴右即將大定,龔允的末日就在眼前。

    可恰恰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位用兵如鬼如神的百戰之王跋山涉水來到隴右,一反好戰常態,隻是隔著閬江幾個山頭安營紮寨,日日帶兵訓練,不是在山林練習騎射,就是在閬江沿岸搭建水事。長時間屯兵不動,未有進取。

    呃,簡直像個來遊山玩水的老人家。

    百戰之王的理由也是振振有詞,本王的朱雀將士常年隻在北境打戰,草原、雪地,哪怕是沙漠,那確實如老虎下山一樣熟練凶悍的,但是隴右的地形不一樣,既是祁雲山脈的支線衍伸,又要渡過閬江,山林戰和渡江戰,對朱雀都是新挑戰。我們需要時間訓練和適應呢。

    剛開始,朝廷是信了惠王這套振振有詞的。可時間一天天過去,春天,朱雀軍駐紮到位,寒凝大地發春華,現如今都夏天了,兩儀殿議論戰報的群臣急得汗流浹背。這位去“遊山玩水”的惠王殿下還是未有進取。

    整整半年,盤踞日久啊,就是新兵也該操練得差不多了,何況是打了好幾年戰、經曆過“桑州大捷”的老兵。這連不懂軍事的文官都知道。何況百戰之王乎。

    朱雀對叛軍隻圍不剿,再次讓朝內猜疑四起。

    惠王不是窮兵黷武嗎?不是好戰喜殺嗎?怎麽忽然轉性了?這立地成佛也成得叫人猝不及防。

    糟糕——難不成是養寇自重。

    群臣仿佛看見了第二個龔允!

    大熱的天,不斷有大臣進言“惠王擁兵自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禦桌前彈劾的奏折雪花片似的飛進,讓老皇帝心裏寒了又寒:有說什麽惠王畏懼隴右地險兵悍不敢攻入,也有說什麽惠王手握重兵,劃地自守是另有企圖。

    乾升帝手心冒的汗糊了一層在彈劾的奏折上,將這些不利的言論統統鎮壓住,心裏想著:承煊啊承煊,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啊。

    以上猜測還未有定論,一個月前恵王身死的消息就傳入了京城,戰報上說是惠王華承煊深入閬江上遊,親自勘察地形,結果遇到叛軍伏擊,不幸殞身。

    黎民百姓可沒空研究戰報,他們最怕打仗。而遠在帝都開平的皇族宗室和氏族門閥更不願朝廷陷入顛覆的危機。恐懼就像瘟疫一樣在這個帝國土地上傳染蔓延,所有人都很害怕剛剛平息二十來年的天下又要大亂。

    大寧的締造者,乾升皇帝華槭已昭告天下,即將禦駕親征。為兒子報仇也好,為提振軍心也罷,然而他畢竟已過六旬,加上乾升帝素以“仁德”治國,提倡的是“仁者愛人”和“克已複禮”,全部人都無法想象從未上過戰場的皇帝陛下要怎麽靠“仁者愛人”去戰場殺人。

    老皇帝禦駕親征——這個決定使更多人更加惶恐不安,整個帝都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

    “劍拔弩張的時刻又要來了。所以龔允老賊這次是不會放過蘭州的。”一個麵容白淨的小夥子在人群中間,正興致勃勃地把隴右這幾年的局勢娓娓道來,好像曾身臨其境,講到精彩處,人群中總爆出驚歎。

    這時在關鍵處停下來,引得幾個聽的入神的旁人一直催促他。

    蘭州最為繁華的街道上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鬧過,將軍府的外牆邊上人頭攢動,觀者如堵,但卻並不是來聽他“說書”的。

    原來蘭州軍軍部把招賢榜貼了出來。

    一個身材消瘦的老頭捏著山羊胡子,打量道:“小夥子,你對蘭州的情況講得有眉有眼的,可你口音卻不像是蘭州的。”

    白臉小生善意地笑道:“老丈人說的對,在下名叫雷俊,是從隴右其他地方特地來投效高老將軍,”他瞧了瞧牆上的招才榜,笑得更加燦爛,“這可趕巧了,老將軍正好招新人!”

    瘦老頭聽了善意地笑道:“別的不敢說,整個隴右隻有咱們蘭州最安寧。”

    旁邊馬上就有人幫腔說是,眾人連道這是高戰雲施政有方。

    眾人說得有眉有眼,一個青衫青年上前,順著消瘦老頭的話道:“此話怎講?”

    瘦老頭聞聲回頭,打量了一會兒青衫青年,他看上去隻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身材挺拔,一雙濃眉充滿雄偉魅力,清澈的眼睛藏著深不見底的智慧,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有些冷酷嚴肅,老頭自然不知道,這便是為暫避叛軍追殺,而來到蘭州的“百戰之王”惠王華承煊。

    老頭兀自納罕哪來這樣的人物,含笑道:“你看看瞧瞧,這蘭州城中三街二十七市,哪天去看都是吉祥熱鬧的。還有郊外的田地,今年長勢喜人,過三個月也要大豐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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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俊一副喜好結交的模樣,過來搭話道:“兄台可也是從外地來投效高老將軍的?那正好,日後多多親近,討論些軍政道理。”

    華承煊笑而不語。

    雷俊毫不生疑,興興頭頭道:“蘭州安寧可不是一日之功。自五年前老將軍主政蘭州,三年前開始,隻緊守蘭州一州。他第一施政便是鼓勵農桑。”

    華承煊點頭:“民以食為天,農桑就這天的底色。”

    雷俊:“兄台這個比喻恰當。靈州的天空,底色是血紅的是暗黑的,可蘭州這確是藍天。你隻看這裏的物價,一年比一年降低,漸趨平穩,以衣食二者為例,匹布由五錢降到二錢,麥子由每石四兩降到如今的一兩。”

    華承煊:“你倒是頗通民情。”

    雷俊撓撓頭:“我家是經商的,常年四處做買賣。如今蘭州風物土產,數量花樣雖說比不上帝都開平來得繁多,但物價卻差不離,百姓能溫飽,就夠了。”

    華承煊聽得似乎起了興致:“物價穩則人心定,人心定則得太平。”

    雷俊也知道自己話嘮的毛病,因拱了拱手:“還是兄台言簡意賅概括精確!”

    華承煊一笑,心裏卻不由得想蘭州這一趟算沒白來,如果去揭招賢榜進入高戰雲麾下,與隴右這些熱血青年共事一定很有趣,如果能進入將軍府議事堂,那如同進入朝廷中樞,或許將更有趣,愣了一愣,不知怎麽的竟有些想笑。忽然又問道:“那你憑什麽說龔允要來對付蘭州?”

    眾人聽他如此說都來了興致,但那雷俊卻一臉神秘:“我自然有一番見解,但這裏不方便說。等我見到老將軍再說罷。”

    華承煊由他賣關子,不再問話。

    這時卻有旁人忍不住故意激道:“小公子初來乍到,能有什麽高見要麵呈老將軍,定是你這人在瞎說,想誆主考官錄取你。”

    旁聽的眾人也都稱是,起哄了起來,雷俊臉上卻有些不擱,微微氣道:“如何是我在瞎說?五萬朱雀大軍已經在江的對麵擺開陣勢,龔允此戰必敗無疑。你們猜他在戰敗前會如何?”

    眾人連忙問:“如何?”

    雷俊麵露得意之色哼的一聲,任旁人怎麽懇求或揶揄都不再透露半點。

    招賢榜聚著的人群正熱鬧著,忽地馬蹄聲傳來,帶起黃土,有些嗆人。

    一個刀疤臉軍官在親兵簇擁下驅馬闖入人群,不耐煩地喝道:“嚷嚷什麽!要揭榜報名的都給我利索點,不報名的都給我散開,”他又調轉馬頭,斜著眼睛上下打量白麵書生,居高臨下道,“隴右大局自有高老將軍拿主意,我剛剛聽說有人在這裏胡言亂語撩撥民心說什麽龔賊要打過來,嗯?就是你這小白臉嗎?”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劇情都是鋪墊和日常,想看快節奏的請直接跳到第19章(長龍伏地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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