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長龍伏地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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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大海:“楊翼的兵也來了,雙方就地打起來,人馬拳腳完全不落下風。不過好在這些小子雖然蠻狠油滑,但蘭州軍紀嚴格,倒不敢真的開殺戒。雙方現在僵持著,隻是不斷喝罵。”

    華承煊:“聽上去,局麵還不算失控。”

    高戰雲搖頭:“這隻是暫時的,楊翼平素作派粗蠻,帶出來的兵也成了軍中最愛挑事鬥氣的。”

    江大海抓耳撓腮:“現在我隻是派兵把西郊圍起來,不讓趕來的人加入。但賭場裏的江湖人卻不好辦,他們不肯放楊翼出來,我去談過幾次,這些江湖人都信不過我們。”

    華承煊:“因為他們怕徇私包庇,認為一旦楊翼跟你走了,就再也不可能為孫季報仇了。”

    高戰雲目光一凜:“大海,你最早回來告訴我這件事時,提到楊翼聲稱孫季是龔允的細作,怎麽說?”

    果然是牽扯到城防圖失竊案!

    江大海說,他作為軍方代表進入賭場,當麵問了楊翼,殺孫季有什麽正當理由——其實是給楊翼找台階下,哪怕這家夥說出點孫季侵吞賭場公賬什麽的,至少也有點情理。

    可楊翼竟說,孫季是龔賊派來的細作!他和盜取城防圖有關!

    江大海:“我問他證據,他又不肯講。”

    華承煊:“楊翼不提城防圖失竊案還好,一提,隻會導致那些江湖人更加憤怒。”

    高戰雲:“為什麽?”

    華承煊:“一個軍官,空口無憑地指認一個本分小商人是細作,然後以此為由,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高戰雲長歎:“看來城防圖失竊案,先是弄得人心惶惶,現在已經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人心變,將軍怕,殊不知,百姓更怕。

    西郊賭場。江大海走後,賭場裏依舊劍拔弩張。

    滿屋子的桌子椅子都被踢翻了,有的斷了腿,那些曾經是賭場老板和賭徒們共同熱愛的骰子啊牌九啊都散了一地。

    那個帶頭的江湖人左手兩節手指被掰斷外翻著,呈現令人看著就難受的弧度,可他右手依舊握著拳頭,好像隨時準備再戰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孫大哥救過我的命,我今天就要替他報仇,叫你死在這裏!”

    這話聽著就很對江湖人胃口,人群紛紛附和起來。

    帶頭的江湖人又道:“我聽賬房先生說,他到後院時,聽見你對孫季說什麽——你想得太多了,我叫你做什麽就做什麽,總之我不是細作!”

    楊翼靈光一閃,接道:“孫季是個細作。”

    “這話你已經當著那個軍方來談判的校尉說過,卻語焉不詳。”

    楊翼傲然:“你懂什麽,我是南宮將軍的人,剛才那來談判的江大海是羅將軍的,我跟他說那麽多幹嘛?”

    這話倒也有三分道理。帶頭的江湖人語氣平和下來:“好好好。你就說說孫季的嫌疑。”

    楊翼適才不願對江大海說,這時自然也不肯:“事關蘭州軍機密,我怎麽能隨便在這裏說。”

    “那你總要說點證據,否則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楊翼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確實是被氣得有點狗急跳牆:“好,那我就說一點給你們聽。”

    場內人人屏著聲。

    “五月二日,我與孫季開設賭場。”

    “六月七日,孫季說他有個送皮毛的生意,要出城一趟,他往東,去了四日,卻是從西麵的雍陽道回來的。”

    “六月二十六日,孫季又說他有個同樣的生意,又是從東麵出城,去了五日,但我手下的人發現,他又是從雍陽道回來的。”

    楊翼邊說,他手下的兩個士兵紛紛點頭。

    “孫季的出入城都是有城防記錄的,我做不了假。你們說,他為什麽不東出東回,要在外麵繞蘭州城半個圈,從西麵回來。他是不是出去給什麽人送信!”

    江湖人個個睜大了眼睛。

    此時有江湖人大聲地打斷了楊翼:“如果孫季是細作,那他就死有餘辜!我們馬上給你拱手作揖賠禮道歉!但是就憑出入城的記錄嗎?連審都不審就被你殺了!”

    又有江湖人說:“我聽說,將軍府招納賢才,設立了司法校尉,即使要判定孫季是細作也該由司法校尉來,秉公查斷。你憑什麽?”

    帶頭的江湖人也頓覺他們說的有理,不住點頭。

    這時又有人火上澆油:“楊翼,說不定你才是細作,被孫季發現,你殺人滅口!”

    這個推斷很大膽,竟也有不少人信。他們本就是草莽出身,沒有軍人紀律也沒人一言九鼎,各說各的質疑,等於談判又被推翻,還給楊翼倒扣上一口“細作”的鍋、

    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

    楊翼感到對這些草莽解釋簡直是白費口舌,氣瘋了。

    華承煊所說不錯,不提城防圖失竊案也罷了,提了隻更加火上澆油。江湖人群情激奮,眼看又要動手。

    代替江大海在場外觀察形勢的一個小兵連忙後撤,飛也似地跑去報信。

    潛龍堂裏收到了小兵送來的新的進展情報。高戰雲更加一籌莫展:“軍官殺人案引得滿城駭然。雖已入夜,西郊外還是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

    華承煊:“二人中必有一人是細作?”

    南宮淼匆匆從西城大營踏月色而來。

    高戰雲開口:“南宮,楊翼是你的手下,他說的話幾分真假?”

    南宮淼:“楊翼說的孫季出入城門都有記錄,假不了。而楊翼,我也相信他不是細作。”

    高戰雲:“怎麽說?”

    南宮淼:“楊翼當晚宴還沒結束就先走了,是我交代他去軍營裏值事,所以那晚根本沒有留宿在將軍府裏。”

    高戰雲點了點頭:“所以說孫季是細作?——大海,孫季你查了嗎?”

    江大海撓撓頭:“還沒來得及去查。”

    高戰雲眉頭一皺。

    江大海連忙解釋:“我想楊翼指認孫季,想以此為由脫身而已。所以就沒把楊翼的話當回事。哪知,越鬧越大。”

    南宮淼一旁搭腔:“我也這麽認為,楊翼是我手下,我最清楚,他性子急躁,又愛胡說八道,指認孫季也是病急亂投醫,不用聽他的。”

    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戰雲卻恍若未聞,轉頭問:“惠兄弟,你看——”

    華承煊緩緩皺起眉頭:“我剛來蘭州時,發現這一方土地是安定的,地不荒廢,田有人耕,十幾萬百姓有飯吃,不鬧亂子,還按時賦稅繳軍糧,靠的是什麽?”

    高戰雲:“靠百姓對蘭州軍的信任。”

    華承煊:“城防圖盜竊案一出,全城惶惶,百姓害怕戰爭再讓他們家破人亡一次。現在又出了個校尉殺人案,就弄得內外交困。可見信任似乎還不夠多,人心不夠穩。”

    高戰雲:“因為我們經營蘭州才短短三年而已。”

    華承煊:“所以百姓的這種信任和倚賴,沒有對朝廷那麽牢固。”

    高戰雲:“沒有。”

    華承煊:“那就需要立威。”

    高戰雲:“怎麽立?”

    華承煊:“事關城防圖失竊案,不論孫季是不是細作,楊翼畢竟是個軍官,就是犯了殺人罪,也必須押回軍中受審,而不是任由那些江湖人執行江湖規矩,這是軍威,半點不能讓!”

    高戰雲:“可軍威和民心,得有個平衡。”

    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

    江大海撓了撓頭:“可我去談了,那些江湖人不肯放啊。”

    華承煊:“不用你去。我看南宮將軍去可以,有威望,那些江湖人不敢反對——南宮,楊翼是你手下,會聽你的話。”

    南宮淼還未及點頭,高戰雲便果斷道:“就二弟去一趟。告訴那些江湖人,將軍府會秉公處理,尤其讓在場的百姓知道,我們絕不會徇私。總之先把人帶回來再說。”

    南宮淼幹脆地領命,大步出去了。那些圍在潛龍堂外的校尉看見他行色匆匆,個個自覺地讓出來。一半人悄悄跟了上去,一半人還賴在堂外,人數還是對半分,看來是這些校尉們早商量好的,大有“死纏爛打也要替好兄弟說情”的味道。

    華承煊冷冷:“眼下穩住民心是最要緊的,查楊翼殺人案是其次。孫季即使不是細作,隻是普通百姓,他的死也已無足輕重。”

    高戰雲忽感疲倦,隻歎氣:“哎,當初殺貪官開糧倉,本就是為了百姓,可如今為了大局,自家百姓也顧不得……”

    華承煊知道這老者愛民,因道:“老將軍為平民憤,殺了那個貪糧自肥蘭州太守,沒有錯。我清楚得很,人到絕境什麽事都能逼著做出來,要活命,隻能當機立斷,就沒有第二條路走。若非你率先這樣做,若無舍我其誰的氣概,饑民們也會反,到時任由別有用心的人來出這個頭,隻會引起隴右各地割據,最終為了地盤互相廝殺。屆時還何談一個孫季之死,隻怕這整個蘭州已是人間煉獄……”

    高戰雲怵然一震,非閱曆豐富兼洞察人性,大寧從皇室到氏族,恐沒人能說出這種話來。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胸有激雷,麵如平湖。

    江大海今晚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大碗“家國天下”的雞湯,隻覺人命如草,莫名脊背汗毛都豎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破案小劇場

    死掉的孫季一臉無辜:“我不是細作!”

    楊翼罵罵咧咧:“老子也不是細作!”

    芒果:“咦,羅生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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