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長龍伏地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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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各人都有了新任務。
程剛去軍營走動,他是正式被錄用的司兵校尉,可在各營通行無阻;
尤念回歸司文對慕青來說簡直天大喜事,因為不但要處理的司文公務減少了一半,最重要的是他把和文庫房交接的事宜都交給了她,慕青一想到自己再也不會被譚五刁難,整日樂開花;
而華承煊則親自去了潛龍堂拜訪總管遲棲。
總管辦事的地方在潛龍堂的後廳,處理一些軍備籌集的雜務。大戰在即,各縣糧草都在往主城運,所以雜務多文書多,遲棲眼看兩側的書架已經裝不下,便讓人臨時擺在地上。比起寬敞大氣用於議事和決策的前廳,後廳簡直小太多,華承煊本以為文書在這麽一堆砌,多少會像擺地攤似的淩亂。
但其實並沒有。
出乎意料的,放眼過去一摞一摞疊得整整齊齊,可謂一絲不苟。這嚴謹細致,竟和那個看守文庫房的胖子有得一拚,華承煊站在門外無聊地想。
在這整齊的文山書海之間正盤膝坐著十來個人,一邊算盤打的劈啪響一邊專注地對賬本。最正中間是總管遲棲,手裏的筆不斷圈圈點點。
“總管。”華承煊無處下腳,索性在門外招呼。
遲棲馬上棄了手中事站起來:“唷,惠兄弟來了!”
他原本就高高瘦瘦,最近忙著籌措糧草的事,更比揭招賢榜時又瘦了。
聽總管這一聲“惠兄”,幾個打算盤的亦齊齊抬頭,這些人看樣子都認識李惠大名,從他們緊張表情的反應上看,似乎對他的到來感到風聲鶴唳。
遲棲咳了一聲,示意他們繼續做事,自己迎了出來,引他去前廳,落座後又親自泡茶遞過去:“我以為惠兄弟查案正忙,怎麽會想到來造訪這裏?”
華承煊抱怨道:“這細作簡直就像一個幽靈,帶著城防圖憑空蒸發。”
看這樣子是案子沒進展,事關蘭州軍存亡,遲棲憂慮得很:“別怪我多嘴,現在大家都草木皆兵。聽說有兩個士兵互相懷疑對方是細作而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受重傷。還有,城裏有一戶人家大兒子大概有點癡,行事古怪,被鄰居懷疑是細作議論著,那癡兒受不了刺激就上吊自盡了。人心惶惶啊。哎,惠兄弟,你給透個底,現在可有嫌疑人了?——那些關在地牢的。”
華承煊:“我去過地牢探視那些年輕人,談吐不俗,我想心舒堂闊的人是不會選擇當細作。”
高戰雲還將這些年輕人視作隴右未來的棟梁哪。
遲棲聽罷,不由歎了口氣道:“是啊,年少意氣的人總願快馬揚鞭,以一種堂亮的方式報效主君,堂堂正正地接受主君授予的功勳呢。”
也不知是羨慕還是什麽。
他說到這忽然頓住了,華承煊為他話中之意所驚訝,說“遲總管似乎感觸很深啊”說著便遞去問詢的眼神。
遲棲自覺失態,非常生硬地打了個哈哈:“哪裏哪裏,戰事飄零,多少有些感觸。我一個整日埋頭算盤牛羊糧草的管家哪裏懂這麽多。羅致將軍還經常笑我斤斤計較猶如管家婆。”
聽遲棲主動提羅致,華承煊的表情終於盡數收斂,因道:“總管細想,羅致這兩天和你的接觸過程中還算正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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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棲還沒從計算糧草的算珠聲餘音繞梁裏出來,不明所以地怔怔盯著他:“什麽正常?”
華承煊斜睨著他,放下茶盞:“比如糧草和兵器,他著不著急?”
遲棲吃了一驚,大熱的天打了個噤,算珠的劈啪聲登時散了個一幹二淨,良久,壓著想顫抖的聲音道:“惠兄弟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在暗地調查羅致!”
華承煊不置可否。
羅致,那可是蘭州軍第三號人物!遲棲呼吸急促,覺得空氣好稀薄。
一陣熱風撲進來,滿室薔薇花的清香,主位上的帥旗亦迎風抖了抖。
遲棲起身,說你等我一下,便往內廳而去。半晌,他手裏拿著賬本出來,一邊翻,一邊道:“昨日,羅致簽了文書,從我這裏領走戰馬一百匹、馬匹飼料兩百擔、步兵短襟五百套、草鞋五百雙。這些都是庫房現成的,比較簡單。”
他又翻了一頁,單方麵絮絮:“哦,他還提出要長矛一百支,訓練用的草靶五十個,這些庫房都沒有,要兵器司製好也需要兩天時間,我說我先登記下來。”
華承煊:“後來呢?”
遲棲把賬本一放,苦笑道:“然後昨天羅致又跑來催,我不在,他罵得我一個手下差點哭出來。也真是,就兩天時間都等不了。”
華承煊:“這麽說來他備戰很積極。”
遲棲凝重地說:“惠兄弟,說句實在的,羅將軍為蘭州軍拚死拚活曆曆在目。我個人看來他不會是細作。”
華承煊聽完,什麽也沒說,若有所思。
兩人談完均已站了起來。遲棲正要送客,有親兵來上交一把大鑰匙。遲棲自嘲:“嘿,羅將軍老說我是管家婆,我現在也越來越覺得自己像管家婆娘,這不,連文庫房的鑰匙我也要保管。”
華承煊:“文庫房不是一直由譚五看管嗎?”
“是他,”遲棲自顧仔細地將一小串黑漆漆的鑰匙收到袖裏,“以前文庫房的鎖匙就一把,由譚五持有。自城防圖被盜案發生後,我就訂個新規矩,文庫房要雙人雙鎖,兩個鎖,兩把鑰匙,放在兩個人手裏。譚五一把,我一把。每天放衙時,有親兵把我的鑰匙拿去鎖,鎖完後還給我,我保管,次日應卯時再給譚五,這樣雙層保險,老將軍也同意。”
這時走到潛龍堂門口處,遲棲本在前引路,特意停下側身讓了讓,意思是請客人先邁出去。
起義軍出身草莽,按理說沒講究什麽“禮數周全”的。可華承煊身份貴重早已習慣了別人恭敬,並未覺得有什麽,一邊往外走一邊不由誇讚“雙人雙鎖”的辦法:“小心謹慎,作派穩健,遲總管確是當總管的好材料。”
遲棲被誇到臉紅,連連說“哪裏哪裏,謬讚謬讚”。
華承煊因隨口問:“那文庫房原來的舊鎖放在哪裏?”
遲棲:“舊鎖?”
華承煊:“就是被細作撬開的那把。”
遲棲邁到一半的步子被打了一棍似的停下,臉上立刻顯露出幾分奇怪的神情,陽光打在他臉上,顯得臉特別白。中年男人裏很少見皮膚這麽白的。
華承煊也停住,溫和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著急,你慢慢想。”
不過他已上了心,遲棲當然要努力在記憶的廢墟翻找,訥訥道:“我每天要料理許多內務,以前沒注意過這個東西,唔……那天譚五來報失,我看了一下舊鎖滿是刮痕,既然都被撬壞了應該是扔了吧……不對!”他不禁拍了一下自己腦袋,把周圍的人嚇一跳,懊惱地道,“作為物證,應該是要收著的。哎呀!看我這腦袋都忘了這事!”
“物證……”華承煊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道光芒,終於,他想到——
幾日來他一直按照高戰雲給他的指引或者說是暗示來調查,關注點一直放在“將軍府內部的人”身上。對三司青年逮捕排查,到黎朗被作為第一嫌疑人,是根據“誰有條件把圖送出去”的標準;而尤念亭和雷俊的推斷則又上升一層,對羅致的懷疑是根據“誰有動機盜圖”的標準。
但始終這兩個問題圍繞的還是“人”的問題——反而忽略了對“物”的調查。
想到這裏,華承煊對遲棲道:“多謝總管,取物證的事就交給我吧!”
“你是要找譚五嗎?要不要我帶你去……”遲棲沒說完,華承煊已大步而去了。
大樹後的人隱約聽到案件似有新的線索。風聲響動,掩飾了樹蔭下那個紫色身影衣袂飄揚的聲音。
入夜,蠟燭在寂靜的夜裏燒的格外響。
燭影搖紅,映出門外一個淡淡的紫色影子,尾隨而至的人影子。
華承煊親自來拜訪的時候已經是子時,可譚五卻還沒睡。
譚五,文庫房的掌事,四十出頭,中年發胖,胖得離譜,一張白胖沉默的臉和一雙朽木難雕的眼寫著離群索居四個字。胡蘿卜粗的胖手在給客人的杯裏沏滿了水,困意上來,那雙胖得有些臃腫的睛眯得隻剩一線。
可從細看起來,臉型到舉止乃至斟茶的手勢,這位掌事大人也曾是個秀氣白淨的世家青年。
華承煊忽然來了好奇心,這麽個秀氣青年演變成肥胖中年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
華承煊:“這麽晚還沒睡?”
譚五心裏腹誹還不是因為你來吵我,麵上冷冷:“這木板床我睡不慣,會腰酸骨痛。”
華承煊探究:“如果從小睡木板床就不會不習慣。看來譚掌事家中富裕。”
譚五也不避諱:“我家道中落才來蘭州的。自小就是睡最華貴最舒服的床,如今不得已,隻能一切從簡。”
華承煊大有同感:“睡眠不好也是苦楚。”
這太奇怪了,前日來文庫房隻是看了看,後麵趕著去牢裏,今天卻跑來問他睡得好不好?!譚五不喜歡兜圈子,幹脆反問:“說吧,惠兄弟你想知道什麽?”
華承煊端起水杯,輕輕吹著氣,霧感更重了:“我想知道城防圖失竊那晚的所有事。”
作者有話要說: 報備一下,今天我精修了前麵二十幾章,但已經看過前麵的朋友不用往前翻,因為劇情和人設沒有任何改動。其實就是刪了些不必要和囉嗦的描述還有對話,砍了近萬字。
以後我會繼續精煉文字,文以載道始終是《藏劍》所追求的。謝謝朋友們的喜愛,有任何看法請一定評論告訴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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