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一百零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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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後訓斥道:“你就少跟本宮咬文嚼字, 明知本宮能微服前來, 就是撇下身份, 不過是用長輩關切晚輩的心意, 前來探望你。即便怠慢了,也是隻是壞了待客的禮數,並不罪責之說。”
說著話的武後,不知是因她換上了百姓裝扮, 還是她故意放下威嚴的架子。總而言之, 在袁一眼裏,此時的武後似乎出奇平易近人。
武後隻是避重就輕將怠慢之事一筆帶過, 這讓袁一暗暗地鬆口氣。
見武後將話說到極為客氣周到, 袁一自然是順坡下驢:“聖後所言極是!微臣管教不當, 才會讓府上的奴才連最基本的待人之道也不懂,才會怠慢了貴客,壞了禮數。微臣向聖後賠不是, 請聖後見諒。”
武後揚了揚手, 語氣輕鬆道:“罷了!本宮這等也等了, 不如本宮就用今日的半個時辰, 來償還你半月的牢獄之苦如何?”
聽到這話, 袁一半晌沒知聲, 他不知道武後葫蘆裏究竟買的是什麽藥?
她這一記耳光,給一把糖究竟是心中有愧,還是隻為收買人心?
她可鐵腕無情的武後,為了達到目的, 就算tu sha千萬無辜,她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這天底下能讓她心懷愧疚的,恐怕就隻有她自己。
不能讓手中權利更登峰造極,縱容自己憐憫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隻有這些才會她心生愧疚。
當想到這些,袁一再看武後這一臉溫暖和煦,竟莫名覺得虛偽。
可奇怪的是他竟一點也不反感,相反還有那麽點樂在其中。
因為人非聖賢,再高潔的人也免不了虛榮心作祟,被人抬被捧本就是件舒心美事。
更何況是被武後這樣手握至高無上權利的哄著,那更是一樁舒心美事,何必在意是真誠相對,還曲意迎合呢?
思慮至此,袁一神情裏的拘謹,頓時變成滿臉暢快。
他向武後拱手,一臉謙卑道:“聖後真是折煞微臣了!在軍國大事麵前牽涉甚多,必須行事謹慎,且麵麵俱到,稍有閃失輕則落人話柄,重則被有心人利用掀起驚濤駭浪。”
“在平息叛黨這件事上,無論微臣的心是如何,可處事之法確實大為不妥。這就好似心有至善,卻無辨明曲直的智慧,這樣的善則猶如砒霜,到頭隻會是害人害己。對微臣而言,這些都是自己
欠缺智慧造成的過錯,受到懲罰是理所應當的,聖後能夠寬恕微臣,微臣已經是感激涕零!”
見他說得情真意切,武後聽在心裏自然是十分受用,她點了點頭:“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本宮甚是安慰。也不枉本宮來此走一遭。”
說著,她伸出手,一旁上官婉兒立刻會意,將一個羊脂白玉的小藥瓶遞給她。
她邊將藥瓶交給袁一,邊道:“這是禦醫局秘製創傷藥,再重的傷勢,隻要擦擦準保見好。對你那些皮外傷,權當是錦上添花吧!”
對於武後的話裏有話,袁一心裏明白,可嘴上卻隻是道謝:“微臣謝過聖後恩典。”
武後又與袁一聊過幾句家常後,便起身告辭。袁一高聲喊了句送客,在門外候著的丫鬟便急忙進屋,捧來狐裘給她們穿上。
如此,武後同上官婉兒便離了正院,往府外走。各懷心事的主仆倆一前一後地走著,突然武後停下腳步,向上官婉兒問道:“婉兒,本宮真看錯了嗎?”
雖然,武後說得沒頭沒尾,可上官婉兒心裏卻很清楚,她所說的是當年拆散袁一和李令月之事。
即使上官婉兒心裏知道答案,可隻能寬慰道:“奴婢覺得,事隔多年,早已時移世易。沒有人能夠算盡未來的變數,即便是聖後也會遇到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煩惱,所以,聖後後悔嗎?”
聽聞此問,武後心中一“咯噔”,自己所思所想竟另一個人了如指掌,就好似她是自己的分身,她能想自己所想,憂自己所憂,做自己所做。
其實,把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很危險,因為人心難測“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的忠邪轉變可能隻在短短一念之間,若她起來歹念,加害自己簡直猶如探囊取物。
對於這樣的隱患頗深之人,自己早該殺之以圖安樂,可為何還要把她留在身邊,甚至以心腹相待?
或許,自己了解她,就如同她了解自己那般。自己之所以留她,是因為相信自己能夠在瞬息之間讀懂她的念想,也有足夠的自信能將其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
當思慮至此,武後索性開誠布公的回答道:“後悔!”
聽到這樣的答案,上官婉兒的心涼了半截,武後這聲後悔不是對過去,而是對不久的未來。
因為,她又將變成劊子手,再一次親手葬送李令月的幸福。
可相比之前的獨斷專行,這一次恐怕更多是迫於無奈。即便自己知道一切,用這數年的光陰學著去接受這些定數。
可當悲劇臨近,自己為何還是如此難以接受,祈禱著奇跡的逆轉降臨,即便它從未降臨過。
武後見陷入沉思的上官婉兒,神情裏浮現著掩蓋不住的悲傷。
武後不由長長歎了口氣,聲音低沉道:“本宮真不想,可無能為力。若本宮放過他,將來血海深仇在身,他又能顧念夫妻情分,放過仇人的女兒嗎?與其怨恨過一世,倒不如痛苦一時。”
在上官婉兒看來,若把這件事擺在近處看,武後的手段的確殘忍無情。
可若放遠一點看,這無非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想要竭盡全力保護女兒,讓其以傷害最輕的方式跌入深淵。
至此,倆人不再是說話,而是邁開步子繼續向前,當路過一處院子時,武後聽到其中的歡聲笑語,不由往其中瞥了眼,恰好瞧見喚雨推著十三娘有說有笑的,正在院裏曬太陽。
當遠遠瞧見喚雨,武後停下腳步,向身邊的上官婉兒問道:“這不是神兵司的喚雨嗎?”
上官婉兒回話道:“是。”
“之前,你說沈言一家子都暫居在定安王府,莫非他們就住在這處院子?”
“是的。”
聽到回答武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當她的目光落向一旁的十三娘,心中甚是好奇,便問道:“這老者是誰?瞧著與喚雨的挺親近。”
上官婉兒稍作猶豫,抿了抿嘴回答道:“她就是沈爺的夫人,喚作十三娘。”
武後眉梢一挑,驚訝之情溢於言表:“是她?這麽個老太婆?!”說著,她不由得冷笑一聲。
她用陰寒而深邃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正洋溢著幸福笑臉的十三娘,用低沉得有些慍怒的聲音問道:“我可是聽說,他娶了個青春少艾,風華絕代的美嬌娘,可不過五年光景,美嬌娘怎麽就變成了老太婆?”
上官婉兒自然知道緣由,可不敢貿然回答,隻能道:“其實,奴婢也覺得此事十分奇怪,可這畢竟是沈爺的家事,奴婢也不好多去過問。”
武後隻是冷冷道:“本宮最厭惡疑問,明白嗎?”
雖然隻是寥寥數語,可聽在上官婉兒不亞於最嚴厲的訓斥,上官婉兒心中不免惶恐,躬身道:“奴婢明白。”
“很好!想必明早本宮就能明明白白。”
上官婉兒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武後雖說是明早,可實際上是規定在今晚她就寢前,就把十三娘的底細清楚稟明。
可現如今,她所知道的僅有十三娘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調毒高手,還曾經在長安經營著一家血案頻出,卻讓朝廷束手無策十多年的客棧。
這些僅僅隻是十三娘的江湖經曆,顯然交不了差,所以,她必須還得完善十三娘的出生家世,才能勉強敷衍過去。
正在她思量之時,見武後匆忙邁開腳步,她也跟了上來。
可她們還沒走過院門,就看到神兵候正從院子裏外走。
當神兵候瞧見從院外匆匆而過的武後,驚訝地停下了腳步,為了證實自己沒有看錯,他稍稍探頭仔細瞧了瞧,見真是武後和上官婉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