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軒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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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迷糊著醒過來,庭嫵瞪著杏眼呆呆地看著床頂懸掛下來的羅帳,感覺到肩上的疼痛,突然想起昨日盛連煜拿柚子扔她。

    盛連煜離開後,她撿了幾顆帶回來,嚐過之後發現並不如想象中的美味,也許是還沒成熟,略帶酸澀。

    今天的任務是去給太子伴讀,庭嫵晃晃小腦袋把雜念甩開,洗漱後讓嬤嬤帶她去盛連煜的書房。

    庭嫵並不知道太興殿是書房連著寢殿,她乖巧地和門外守著的侍女說明來意後,侍女一邊替她拉開門,一邊輕聲囑咐:“姑娘小聲些,太子殿下還睡著。”

    庭嫵沒明白,狐疑地走進去。

    殿裏鋪白玉,牆壁上雕梁畫棟,四角分別由四根朱紅巨柱撐著,每根柱子上都雕刻有盤旋著的螭龍,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

    殿上擺著金絲楠烏木桌,後設同等材質的矮凳,桌子右側放有一張小幾,案幾前後兩側放著兩塊坐墊,左側便放著一丈多高的雕花書櫃,裏麵滿滿地放著古書詩冊。殿下兩邊各擺放兩張扶手木椅。

    這太興殿雖大,但家具擺設不多,因此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庭嫵進去後站在偌大的殿裏,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人的存在是如此的渺小。

    她不敢亂動,四下看了看,徑直走向書櫃隨意挑了一本書,安靜地在案幾前跪坐下。

    眼見已日上三竿,庭嫵有些不安起來——太子殿下不會又改變主意,懶得搭理她了吧。

    她撐著下巴,很是苦惱。

    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庭嫵嚇了一跳,方站起身子,盛連煜夾雜著怒火的嗓音破空而來:“你身上戴著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吵死了。”

    庭嫵局促地抓住裙角,不明白盛連煜所說的是什麽東西,誰知手一抬,腕間的銀鈴手鐲不受控製地響起來。

    庭嫵連呼吸都停止了。

    下一秒盛連煜暴怒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你還動!”緊接著他的身影出現在書櫃後邊,庭嫵才發現原來這裏還有一扇小門,看盛連煜穿著寢衣,門後應該通向寢居。

    庭嫵雙手疊在一起放在案幾上,惴惴不安地瞄盛連煜一眼。

    盛連煜看她就來氣,煩躁地衝外頭喊:“來人,給孤洗漱。”

    木門再次被打開,端著衣物和洗漱用具的宮女魚貫而入,等他洗漱完出來時,庭嫵依舊在原地安靜地看書,隻是細看,她腕上的銀鈴手鐲已被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布條纏起來了。

    盛連煜走近,勉強消了些火,依舊帶著微末的跋扈,哧道:“你看什麽書?”

    庭嫵回道:“是《詩經》。”

    盛連煜盤腿坐下,漫不經心地說:“你也隻能看這種書罷了。”

    庭嫵剛想反駁,又覺得跟一個玩世不恭的皇室子弟沒有較真的必要,於是平靜道:“《詩經》有什麽不好的呢,文學不分貴賤,殿下是太子,自然看那些兵書謀略,小女不才,私以為不同處境不同思想的人,看的書也不同,殿下何必計較這些?”

    “哦?”盛連煜嘴角咧了下,笑容不懷好意。

    他從一旁拿了本《吳子》扔給她,又把她手臂下壓著的書拖過來隨手翻了一頁。

    庭嫵不明就裏。

    “你說的,文學不分貴賤,那咱們互換著看。”他頭都沒抬,回道。

    庭嫵無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地翻開書,強忍著枯燥看了幾頁便忍不住瞌睡連連。

    她打了個哈欠,有點分神。

    “殿下,你吃過昨天那個果子嗎?”庭嫵問。

    盛連煜皺眉:“不要同孤講話。”

    庭嫵撇嘴,不再開口,但書無論如何也看不進去了,小短手在案幾上摳畫。

    如庭夫人所講,這宮裏的人都是寂寞的,包括年幼的盛連煜,他雖貴為太子,但從小就不是母親親手撫養的,因此性格孤僻。

    這會兒終於有個同齡人,他即使嫌棄庭嫵太傻氣,但小孩的本性有一些顯現出來了。

    他克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那是柚子!”

    都過去老半天了,庭嫵想不起來他說的是什麽,遲鈍了一會兒。

    “昨天你要吃的。”盛連煜不耐煩地提醒道。

    庭嫵聽他說起來,隱隱就覺得肩膀又痛起來了,遂起了報複心。

    她點點頭:“嗯,殿下你吃過嗎?”

    盛連煜把書合起來:“不曾吃過,可好吃?”

    庭嫵笑眯眯道:“我還留了些,下午給你拿來。”

    後來果真糊弄著他嚐了一塊,他氣急敗壞地把柚子扔了老遠,自此再也不相信庭嫵跟他說什麽東西好吃了,總覺得她是在騙他。

    秋去春來,轉眼就到了定安二十二年,這一年庭嫵將滿十三歲,情竇初開。

    盛連煜要學的東西太多,有時在箭亭習箭,有時在西山狩獵,學業不能顧及到。

    自去年起,皇上準許她入國子監聽秦太傅講學或查閱書籍,得空了講給盛連煜聽。

    前幾年還算風平浪靜的生活,在這一年突然有了轉變。

    這一天庭嫵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就去往太興殿等盛連煜起床,然而到了晌午都不見動靜,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進到寢殿一看,床褥整整齊齊,竟似一夜都無人睡過。

    十三歲的庭嫵已有自己的主見,不會遇到事情就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先是詢問了負責盛連煜起居生活的太監,那太監哆哆嗦嗦,直道不知情,今日沒見太子傳喚,以為是太子又耍性子。

    盛連煜性情是不好琢磨,庭嫵便不再責怪,喚了幾人滿東宮地找,直到傍晚,人沒找到,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皇後派人來傳話,讓庭嫵到景仁宮走一趟。

    庭嫵不是傻子,正值太子失蹤這當口,皇後傳她絕不是什麽好事。

    去景仁宮的路上,天黑壓壓的,是暴雨來臨的前兆。

    皇後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眼睛半闔半開,話鋒一轉,道:“聽聞太子自早晨起便不見蹤影?”

    庭嫵穩穩心神,回道:“已派人去找了。”

    “那找到沒?”皇後抬起丹鳳眼輕飄飄地看她一眼。

    東宮裏的奴才們都怕盛連煜,可在庭嫵看來,他雖喜怒無常、經常捉弄她,可從來不會傷害她,相比起來,庭嫵更忌憚眼前的這位。

    在她看來,太子失蹤才是大事,做母親的還有心思責問他人,分得清孰輕孰重麽?

    皇後見她不說話,便知道是沒找到,當下將手邊的茶杯扔過去,勃然大怒道:“你身為太子伴讀,是否用心,怎麽會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太子去哪兒了都不知道。”

    杯子在身邊炸開,雖無碎片碰到她,但杯裏的熱茶濺了兩三滴在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

    庭嫵有些委屈:她隻是一個伴讀,又不曾時時跟在盛連煜身邊看著他,怎麽會知道他去哪兒了。

    太子伴讀根本就是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即使她是尚書之女又怎樣,太子犯了錯,懲罰依然由她承擔。

    皇後雖發了怒,但到底顧及到尚書的麵子,差了兩位嬤嬤要打庭嫵手心,讓她記住教訓。

    第一塊板子落下的時候,盛連煜匆匆忙忙趕進來,跪在庭嫵身邊,替她求情,皇後語氣慈愛:“煜兒,你貴為太子,要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要是做錯了,受苦的隻會是你身邊的這些下人。”

    庭嫵咬牙默默承受著手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她垂著眼,看見盛連煜緊緊握著拳頭,白玉般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回去的時候起了風,長長的深巷中隻有他倆,庭嫵跟在盛連煜身後,兩人都沒有言語。手心的疼是真的,可讓庭嫵感到更難受的,是盛連煜始終低著的頭。

    記憶中,他總是冷傲又張揚的,從來不會像今日這樣,流露出這種......受傷的神情。

    又路過那片園子,天已經黑了,隻能隱約看見那顆柚子樹的輪廓。

    盛連煜停下腳步,問庭嫵:“要上去坐坐嗎?”

    庭嫵能感覺到他側過了身子,說話間氣息從她麵頰上微微拂過,聲音很淡,甚至有些疲憊的低啞。

    庭嫵輕輕“嗯”了一聲。

    這時的盛連煜身量已經很高了,輕輕鬆鬆便爬上樹,趴在枝幹上朝庭嫵伸出手。

    尊卑有序,庭嫵猶豫地看著他。

    “手。”盛連煜手指動了動,提醒她。

    反正沒有別的外人,姑且不考慮這麽多了吧,庭嫵心想。

    庭嫵舉起右手。

    盛連煜伸手來抓,突然想起來她手心挨了板子,半路拐了個彎,拉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提。

    坐在樹枝上的一瞬間,庭嫵心底響起一個聲音:原來殿下的手,這麽溫暖柔軟。

    作者有話要說:  哭了,依舊是不過3000字的一章,奔潰!

    插個題外話,一開始給庭嫵設定“太子伴讀”這個身份的時候,其實隻是單純的想寫她帶給太子殿下關於成長和救贖的故事,在寫的過程中,有一次我無意查度娘,“太子伴讀”它給的解釋是:(陪太子讀書。在中國古代,皇家非常重視接班人的培養,小太子或小皇子很小就要開始讀書了,雖說是皇家貴子,但畢竟是小孩子,所以難免就會淘氣、頑皮,這就有辱斯文,按禮是要受到責罰的,但他有可能是將來的皇上,老師不能罵他、打他,那還得批評教育,就隻好訓斥他身邊的陪他們讀書的人,以起到警醒皇子、太子的目的,這樣的角色出力不討好,所以後來就把這樣的人或這樣的差事叫做“陪太子讀書”。也有以下的意思:太子一個人上學讀書太悶太寂寞,也需要有同學做伴,所以皇室會為太子找一個人陪讀,其目的不是要這個人學得多好,隻是給太子做個伴而已,所以人們把充當陪襯的角色叫做“陪太子讀書”。這樣的官職通常也叫做“太子侍讀”   以前太子因為身份高貴,往往讓阿哥和貝勒伴讀。以前太子的伴讀負責太子的讀書和一些讀書室的小事件。相當於書童),於是才有了這一章庭嫵被皇後打手板心的情節,我們阿嫵真夠可憐的了。

    廢話有點多,感謝各位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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