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正梳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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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裏點上了宮燈,琉璃瓦上泛著翠色,不知哪個宮裏有人搭了戲台子在聽曲兒,靡靡聲入耳。

    他們坐在柚子樹上,地理位置並不高,卻意外地能看清這座恢宏壯觀的宮城。

    風很急,吹得人搖搖欲墜,因著已是四月,並不覺得冷。

    “對不起。”盛連煜突然開口。

    庭嫵暗自吃了一驚,她總覺得,像盛連煜這樣的性子,是從來不會向人道歉的。

    吸了一口氣,胸腔裏悶悶的,庭嫵強打起精神笑了笑,語氣清淺,並無責怪之意:“殿下去哪兒了,為何一夜未歸?”

    盛連煜有些別扭:“出宮逛了一圈罷。”

    庭嫵歎道:“殿下下回可不要這麽任性了,奴才們受點皮肉之苦沒什麽,殿下的安危才最重要。”

    “庭嫵!”盛連煜突然叫她的名字,語氣低沉但認真:“你不是奴才。”

    庭嫵看著眼前的貝闕珠宮,心生疲憊,她不明白為何自己年紀不算大,思考得卻如此多。

    她問盛連煜:“殿下想做皇上嗎?”

    “想。”盛連煜沒有猶豫。

    “為何?”

    “做皇帝後,就不用再受製於任何人。”

    “那不一定,如果隻是一個傀儡,權利仍會被他人掌控,既想不受製於任何人,就得把所有的主導權握在自己手裏。”庭嫵玩笑道。

    夜色裏,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抿著一彎柔和的弧度。

    盛連煜不動聲色地望著她,有些失神。

    “呀,下雨了。”庭嫵輕輕叫了一聲,話音未落,雨點便劈裏啪啦打在樹葉上。

    盛連煜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問庭嫵:“回去嗎?還是在這兒等雨停?”

    庭嫵有些失望:“看這雨勢,大概一時半會也停不了,回去吧。”又問盛連煜:“殿下能淋雨嗎?”

    盛連煜率先跳下去,仰頭看著庭嫵,雨很快將他全身淋透,他絲毫不顧及,笑容裏有幾分孩子氣的驕縱:“庭嫵,孤才沒這麽嬌氣。”

    這雨下的急且大,青石板的坑窪裏積了些雨水,慌亂的腳步從上麵踐踏過,濕了一身衣裙。

    兩人都有些狼狽,卻都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在大雨中奔跑,肆無忌憚地歡笑,兩位少年也許此時都不曾意識到,這將是他們一生中最輕鬆快樂的時光。

    手上的傷雖然痛到連心,但至少對日常起居沒什麽太大的影響,不過盛連煜還是給庭嫵批了兩天的假休養。

    後宮的奴才嘴碎,第二天秀盈姑姑便聽到風聲,親自帶了藥膏和果糕來看庭嫵。

    她來的時候雨還在下,庭嫵正坐在小榻上百無聊賴地畫畫,聽見有人傳喚,剛抬頭就見秀盈姑姑快步走進來。

    庭嫵驚喜道:“秀盈姑姑,你怎麽來了。”

    有眼見力的嬤嬤適時遞上帕子,秀盈接過擦了鬢角的雨水,將食盒放在小榻的桌上,庭嫵嘴饞,伸手去揭盒蓋,手腕翻轉間露出手掌紅彤彤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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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庭嫵拈了一塊遞在秀盈唇邊,秀盈無奈地搖頭笑了笑,張嘴咬下了,庭嫵這才拿了一塊放進嘴裏,頓時滿足地眯起了眼。

    秀盈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又憐愛又覺得可惜,拉過她的雙手仔細瞧了瞧,在帶來的藥膏裏取了一些塗在她掌心。

    秀盈姑姑帶來的藥膏很清涼,剛塗上去有很濃的薄荷味,逐漸掌心感到有些灼熱。

    “哎”秀盈姑姑歎氣道:“你這孩子就是傻,雖然有些事情不受人控製,可你要學會避開啊,嘴巴也不甜,不會說些討巧的話。”

    這麽些年,庭嫵很少去庭鶯的梓熙宮,相比較起來,她和秀盈反而走得更近,加之秀盈隻比自己母親年少幾歲,庭嫵一點都不把她當外人。

    “哎呀姑姑,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小心的。”庭嫵撒嬌道。

    太子雖然是主子,可秀盈更偏袒庭嫵,奴才們都站得遠遠的,她便低聲嘀咕道:“這殿下也真是的,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啊,出宮既不帶個人,也不留個口信兒。”

    秀盈姑姑一向端莊,庭嫵從沒見過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噗嗤”一下就樂了。

    秀盈瞪她一眼,沒好氣:“還笑,真是個傻丫頭。”

    庭嫵閉上嘴,偷偷又在食盒裏拈了塊果膏放進嘴裏,看秀盈姑姑沒發現,便心滿意足地咀嚼起來。

    第三日一早,庭嫵依舊收拾了物什書本,趕往太興殿侍讀。

    這場雨出乎意料的長,斷斷續續下了三日三夜都不見停,宮裏的樹木草葉悄無聲息地吐出了新芽。空氣中雖有潮濕的泥土味道,但深吸一口氣,鼻息間卻覺得十分的舒暢清新。

    庭嫵一掃前日被罰的陰霾,想起那日盛連煜掌心的溫度,眼底便盛滿了笑意。

    再入太興殿,雖隻隔兩日,但庭嫵總覺得哪裏有說不出來的異樣感,這種感覺持續到盛連煜梳洗穿戴後從寢居出來,庭嫵才明白過來,殿裏幾個不起眼的太監宮女被換掉了,而盛連煜身邊的貼身太監也換成一位眉目清秀、身量較矮小的少年,不,也許不是少年,他怕早已失去做男人的權利了吧。

    庭嫵沉下心來略一思索,頓時又驚又喜:那日在柚子樹上,她開玩笑說的話,他放心裏去了--要想不受製於人,就得自己掌握主導權。

    欣喜之餘,又不免生了幾分憂慮。

    皇後娘家位高權重,盛連煜是皇後獨子,作為儲君,他在接受旁人的羨豔的同時,也被皇後緊緊地捏住了命脈,也許這一生,他將隻是一枚棋子。皇帝更是不喜他,為他做的一切不過是迫於皇後背後的勢力,其實內心裏,巴不得他溺死在溫柔鄉。

    在東宮這些年,見得事情多了,庭嫵早不再是純淨稚嫩如一張白紙,她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和思想,所以那日才會委婉地提醒盛連煜。

    盛連煜見庭嫵神情變化,想她必是知曉自己的想法,撚了笑,得意地看著她。

    庭嫵秀眉間似鎖著煙霧,愁道:“殿下這樣做,皇後知道了會不會發難?”

    盛連煜隨手從一旁的紅檀木象牙如意托架上取下劍,用帕子輕輕拭過,漫不經心地說:“幾個奴才罷,孤不喜歡,便在內務府挑選了些合心意的,皇後怕是沒這個閑情管這些個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這意思是這些奴才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他走正規程序從內務府挑選的,但最開始這些人是怎麽進入內務府的,誰又知道呢。

    這麽多年相處,庭嫵總還以為盛連煜是那個驕橫跋扈的少年,卻不曾想,他和她一樣,悄無聲息地有了自己隱蔽的想法。

    屋外還淅瀝下著下雨,香爐裏燃著沉香,讓人心神寧靜,清秀的小太監彎腰候在一邊。

    庭嫵和盛連煜麵對而坐,各自執一本書。

    盛連煜突然問:“庭嫵,你會騎馬麽?”

    庭嫵小時候嬌養在家,進東宮後也隻顧著看書寫字,哪有機會學射騎,於是老實地搖搖頭。

    盛連煜道:“天晴以後孤教你騎馬,往年每次秋獵你都不曾去,今年便去吧。”

    庭嫵猶豫道:“我能去嗎?”

    “為何不能?”盛連煜說:“朝廷六品以上官員皆可攜家屬,你是庭尚書的女兒,當然能去。”

    天晴以後,盛連煜果然帶庭嫵去上駟院馴馬,去時已有侍衛拉著馬等候在圍場的柵欄邊。

    那是一匹棗紅色的馬,體型並不算十分高大剽悍,但毛發柔順發亮,四肢強健,雖被人扯住了係在上唇的韁繩,卻依舊昂著頭焦躁不安地打著響鼻。

    庭嫵腳步逐漸慢下來,有些緊張。

    “怎麽?害怕了?”盛連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庭嫵沒有回答,手心有些汗意。

    那個叫小德子的小太監走到侍衛身邊低聲交代了兩句,侍衛點頭,緊扯韁繩迫使馬兒前肢跪下來。

    盛連煜見她眼神有些渙散,想必真是嚇傻了,於是上前,示意庭嫵先看他演示一遍。

    那馬是匹烈馬,盛連煜走至跟前,左手抓住鬃毛,右手撐住馬鞍,左腳蹬在腳蹬上,確定馬兒不再亂動,抬起右腿迅速橫過,夾住馬腹,右腳落在右腳蹬上,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他側過頭來問庭嫵:“看清楚了嗎?”

    庭嫵瞪著眼睛,一副癡傻的模樣,他無奈道:“記得要從左邊上馬。”

    侍衛將韁繩遞給他,他接過一扯,馬甫一抬起身子,便不聽使喚,嘶鳴著撒開蹄子,圍場裏頓時塵土飛揚。

    庭嫵心驚肉跳地看著,甚至不大敢呼吸。

    圍著圍場跑了三四圈,馬兒行動仍不見緩,庭嫵有些焦慮。

    盛連煜單手抓住鬃毛,另一隻手將韁繩纏繞在腕上,用了勁往後扯,馬兒終於放緩了速度,慢慢停了下來。

    他將韁繩扔給一旁的侍衛,舒展了眉眼,一掀衣袍跳下來。

    恍惚間庭嫵想起一句詩詞: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作者有話要說:  媽媽,我終於過3000了哈哈哈哈!

    這章寫的真的腦闊疼,馴馬這部分查了半天度娘,包括上駟院那些,也不知道準不準確,要是有哪位小可愛學過馬術,有不對的地方歡迎指正。

    最後!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能我自己比較喜歡下雨天吧,寫文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要代入下雨下雪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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