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帝王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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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連煜出征那天,已接近年關。

    庭老夫人剛走,庭府一切從簡,沒有大肆操辦,快到新年府中也不及往常熱鬧。

    庭嫵倒還好,前幾年她都隻能在臘月二十幾才能抽空回一趟家,大多時候都是待在東宮陪盛連煜。不說氛圍如何,今年能在家中迎接新的一年,她已經感到很心滿意足了。

    消息是庭躍帶回來的,彼時庭嫵和沉璧正在後廚跟著師傅學做包子點心,庭躍風風火火闖進來,從剛從爐子上端下來的蒸籠裏拈了塊紫米糕,一放進嘴裏便被燙得跺腳,猛地吸了口冷氣。

    好不容易吞了下去,他含糊不清地說:“太子殿下今日便出征了,你不去送送他嗎?”

    自那日祖母葬禮過後,兩人不曾見過麵,盛連煜留給她的訊息隻有一句“下月出征”,別的,她一無所知,隻是偷偷估摸著大概到了他出發的日子。

    聽到庭躍的一番話,她仍舊揉著麵,又從一邊舀了勺餡兒裹進麵裏,待捏成花樣,才心不在焉地說:“有什麽好送的。”

    庭躍咋舌道:“虧你還是個讀書人,這麽不講情麵的嗎,表麵功夫都不願做?殿下得多心寒......”

    他這人就是話癆,庭嫵聽不下去了,把麵團往案板上一扔,洗淨手出廚房。

    “喂,你去哪兒?”庭躍在身後大喊。

    庭嫵頭也不回:“回房睡覺。”

    庭躍:大白天的睡什麽覺???

    回去的路上恰巧碰到府裏的總管在找她,說是請了綢莊的人來替她做新衣,讓她過去量尺、寸,順便挑選布匹。

    庭嫵哪裏有心思,隻去走了道過場,隨意挑了兩件淺色素雅的布料。一邊放著的是供大公子、二公子挑選的,庭嫵眼尖,臨走時不經意一掃,竟看見一捆玄色繡銀線的布料,她有片刻恍神,眼前仿佛顯現出那日在秋山,繡銀線的衣角從她麵上拂過的場景。

    總管見她停住腳步,連忙問:“二小姐,有什麽問題嗎?”

    庭嫵指指那匹布,道:“周叔,這匹布我要了,勞煩您待會派人送到我房裏。”

    總管“哎哎”連聲應了,心裏卻直嘀咕:“小姐要著男人的衣料做什麽?”

    庭嫵心神不寧地回了房,剛坐一會兒,沉璧便把那布料拿回來了,還疑惑地問庭嫵:“小姐,你這是要給誰做衣裳啊?”

    庭嫵頓時氣悶:“我就看看,不給誰做。”

    “哦。”沉璧點頭,沒再多想。

    庭嫵盯了一會,泄了氣,突然不明白自己這樣扭扭捏捏是為了哪般,她一個小侍讀,盛連煜和誰睡同她又有何幹係?盛連箏不是說了嗎,人活著,開心最重要。她隻要盡好自己的職責,,與殿下和平相處,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她這麽想著,心中仍不是滋味——突然有些後悔沒有去送送盛連煜,太子殿下嬌氣,也不知道這一路跋涉,他是否能堅持得下來。

    然而時間是平靜無瀾地向前流逝,不為任何人所停留,幾個日出月落,新年悄然而至。

    父親終於閑了下來,在房間陪母親說話。這一月來,他瘦了許多,精神看著也不大好,庭嫵知道他和祖母感情甚篤,祖母的離世對他打擊很大,加之近年末,兵部積壓了許多事務要處理,家中書房的蠟燭時常亮到後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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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年夜飯過後,庭嫵剛催促著父親早些歇下了,便被庭躍拉出去玩鬧。

    前院裏,庭覓正耐心地給幾位姨娘所出的庶子點煙火,火折子所到之處,燃起了五顏六色的璀璨光芒。

    未滿孝期,府中不允許點爆竹此類太過喜慶的東西,不過諒解有幾位少爺小姐還年少,玩心重,所以隻準許了燃煙火意思意思。

    庭躍自己點了支煙花,高大的身形配著手間一點微弱的光看起來有些可笑,他塞了支給庭嫵,庭嫵拿在手中看了看,無奈的搖了搖頭。

    庭覓悄無聲息地站在她身後,遞來了火源。庭嫵一怔後,將煙花湊近,靜靜地看著它燃了起來。她聽見庭躍說:“這些天你也忙前忙後的,累壞了吧。”庭嫵搖頭說不累,兄妹之間便沉默了。

    幸而庭躍帶著幾個孩子擠到兩人中間,這才打破了微妙的氣氛,他伸著手,將煙花舉在庭嫵麵前晃了晃,想嚇唬她。庭覓皺眉罵了他一句,他委屈巴巴躲一邊去了,沒消停多久,又過來惹庭嫵。

    比起江陵城的塵世喧囂,盛連煜那邊的情況卻並不容樂觀。

    過了山,前頭便是邊境線,遠遠望去,西蠻國高大的城牆也隻如芝麻般大小,甚至有些模糊不清。

    寒風刺骨,軍旗獵獵作響,十五萬禁軍頂著呼嘯的北風,整齊有序地向山頂進發。

    白日裏是晴天,天黑下來後,星子布滿了夜空,一鼓作氣翻過山頭,與西蠻僅一江之隔。隊伍前麵有人向後傳話,說殿下有令,所有人在此駐紮,等候命令。

    空氣中滿是冰涼的水汽。

    盛連煜進入帳子後在簡易搭製的木桌前坐下,從懷中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圖紙。這一路來,西蠻的地圖他已反反複複看了不下三遍,巴掌大的羊皮卷上做滿了標記。

    這場戰役並不輕鬆,若敵我雙方在戰場上一番廝殺也就罷了,偏偏他們要做的是攻城,而西蠻,是守城的一方。自古以來,攻城所付出的代價,遠遠大於守城。

    想到此,連一貫桀驁自傲的盛連煜都有些頭疼,此次出征,他有意請命讓夜冬和他共披戰甲,把小德子留在東宮,目的有二。

    其一:小德子做事八麵玲瓏,留在宮裏,若是有什麽消息,自會通知他。

    其二:現下朝廷關係錯綜複雜,即使幾位皇弟尚且年幼,但覬覦皇位的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他們要抓緊時間,步步為營。他和夜冬雖有空有抱負,但所有的經驗隻局限於禁城中的花拳繡腿,拿不上台麵,隻有身經百戰,得到的才不是淺顯的紙上功夫。

    他捏了捏眉心,問抱劍站在他身後的夜冬:“探子可派出去了?”夜冬點點頭:“前兩日已動身。”

    聽罷,他遂閉上眼睛,揮手摒退了夜冬,獨自一人坐在昏暗裏。

    寂靜的黑夜裏,突然劈裏啪啦響起斷斷續續的爆竹聲,不知是一山之隔的黎陽縣還是一河之隔的南蠻傳來的。

    他忽然有些惆悵,往年這個時候,他也許剛從保和殿回東宮,庭嫵會站在太興殿門口等他,然後兩人一起看滿皇宮的煙花,靜靜等著新一天的子時來臨。

    他突然有了些隱約的設想,這設想裏有盛世,還有庭嫵。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出征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想他想得寫不出來。(這不是作者短小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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