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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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巷子後,梁泉燒掉了一直貼身放著的黃符。

    對應放在楊廣那裏的黃符自然也會自燃,屆時楊廣應該知道可以去尋人了。

    數日後的深夜裏,梁泉隨意挑了個巷子進去,沒走幾步就感覺到那種森冷的感覺。

    巷神在巷子深處出現。

    梁泉作揖,輕聲道,“敢問巷神,那王恒如何了?”

    巷神踩了踩腳,又踩了踩腳,彎著腰看他,陰冷氣息撲麵而來,“你打算帶走他?”

    梁泉偏頭,眼眸認真地看著巷神,“不,貧道隻是禮節性地問一聲。”王恒罪不至死,問一聲也算是盡了心力。

    他囚了張衡卻沒害人性命,要了郭老丈過來也是為了逼真,到底沒有害人。但劣跡斑斑還是事實,落在巷神手裏不虧。

    巷神笑嘻嘻地在梁泉眼前畫了一個圓圈,圓圈中的畫麵展露出來。

    那個不斷奔跑的人影,便是王恒。

    在梁泉眼中,王恒所在的地方近似迷宮,漆黑不見五指,不論如何奔跑都尋不到出路。人在裏麵多天,想來也是容易奔潰。

    “他快出去了。”巷神意猶未盡地說道。

    梁泉眨了眨眼,不打算去關注王恒最終會從哪裏出來,又會何去何從。他伸手點了點巷神的蓑笠帽,“不知巷神可否告知貧道,那頂帽子從何而來?”

    巷神按了按蓑笠帽,警惕地晃了晃腿,“不給。”

    梁泉:“……”他其實也不是想要。

    “貧道隻是在上麵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想來應該是同門,便想著同巷神打聽打聽,並非想奪走巷神的東西。”梁泉溫聲說道。

    巷神並非天生天有,乃是從無數尋常百姓家的念想中誕生,無人獻祭,無人跪拜,但隻要有人心存念想,隻要這些古樸的痕跡猶在,便會存在下去。

    這點倒是比一些正統的神靈自在,可終其漫漫長生都不能離開巷子。

    有得必有失。

    梁泉分明看不清楚巷神的模樣,卻能感受到巷神長長的腿一直踩來踩去,最後聽到一句,“隻能看一眼。”

    梁泉輕笑,接過了巷神遞過來的蓑笠帽,可是沒想到隨著巷神脫下了帽子,在他的感覺中,原本高大詭譎的巷神突然變成了隻有半人高的小模樣。

    巷神似乎還沒有感覺到馬甲掉了,還用著那沙啞森冷的聲音凶巴巴地威脅,“隻能一眼,不然我吃了你!”

    那蓑笠帽和普通的帽子沒有太大的差別,隻是當梁泉沿著帽簷摸了一道,臉上逐漸露出溫和的笑意來。

    他果然沒有感覺錯,這當真是師傅的手筆。

    這麽拽又欠,也是難得了。

    “這蓑笠帽乃是貧道師傅所造,貧道也該有所孝敬。”梁泉在蓑笠帽上麵抹了一把,像是放上去什麽東西,這才掛在了巷神從深處早早伸出來的指頭。

    梁泉衝著巷神作揖行禮,隨後從這漆黑陰森的巷子中慢慢走出,身影被巷口的暖陽吞沒,這常人所不能見的巷子又恢複了死寂。

    巷神往牆頭一坐,大長腿靠著牆壁,正想抬手摸摸帽子,就見帽簷上倒掛著站了個小人。

    白白的小人倒著站在帽簷上,生動活潑地活動手腳,然後捏住了巷神伸出的大手指,它咿咿呀呀地比劃了好幾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見巷神不動,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巷神就見小人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紙,順著帽簷就是一頓嘿咻奮鬥,竟是開始擦拭起這頂不知道幾十年沒收拾過的蓑笠帽。

    這股子靈動在巷神誕生之今也不曾見過。

    這小人比梁泉隨身所帶的更小隻,也更精致似人,手胖胖腳也胖胖,讓巷神更加無措。

    祂有點緊張地看著那小小的紙人,用著鬥雞眼看著倒掛著的小人,最終發現祂這高大的身軀根本和小人玩不起來,扁了扁嘴,祂抬手摘下了蓑笠帽,一眨眼又變成剛剛梁泉不經意瞥到的小身影。

    半晌,巷子深處響起了半大少年的咯咯笑聲,比起以往的驚悚,倒是帶著些許活力。

    ……

    江麵上,幾艘富麗堂皇的遊舫順江流而下,周遭圍著小船無數,更有精銳軍隊隨行,船頭飄揚的旗幟讓所有其他船隻都不敢靠近,紛紛靠岸或遠離。

    好在這支隊伍倒也沒有清場,就這般淡定地在民船中駛過。

    隋帝站在窗邊,身後有侍從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那錦囊出了些問題。”他雙手捧著個黑底托盤,臉皮子有些顫抖。

    身著黑色錦袍的帝王隨意地勾起那錦囊,打開了束縛已久的封口,看著錦囊底部燃燒殆盡的灰燼,眉眼微挑,“看來是時候了。”

    “下一處是哪裏?”

    “陛下,是江都。”

    這一列船隊從一開始就引人注目,畢竟是隋帝下江南出巡,又怎麽能夠遮掩住各處關注的視線?

    半月後,船隊在江都靠岸,兩日後才又離開。

    江都一如既往,除了那兩日的氣氛有些躁動,隨著隋帝船隊離開又恢複了正常。街道上人來人往,喧鬧的聲響充斥著生氣。

    有小童蹣跚學步,啪嘰一聲摔倒在路中央,胖胖肉肉的指頭扯住了身前一富家子弟的衣裳。那富家子弟瞥了一眼,目光淡淡,小童的爹娘緊張地道歉,手腳僵硬地帶走了懵懂的孩童。

    梁泉淡定地喝完了最後一杯茶,感歎地想到,要是這等眼力功夫對他本人也有用,那當真是好事一樁了。

    富家子弟帶著兩個侍從在街道上大搖大擺,晃悠著到了梁泉所在的茶樓,略過了茶樓小二的上前,徑直地走到了梁泉桌前來。

    梁泉默默掏出茶錢,富家子弟卻是突然笑了,融化了臉上的冰霜,俊美麵容靈動起來,“這小道長與我有緣,不如與我痛飲一杯?”

    他雖是這麽說,身後兩個侍從猛地踏前一步,劍鋒半露,赫然是威逼的模樣。

    小二眼睜睜地看著那富家子弟扭頭衝著他笑眯眯地說道,“一壺茶。”他在心裏為年輕道長歎息一二,轉身就歡天喜地捧著賞銀下去安排了。

    隋朝不興喝茶,在南方較為流行,而北方隻有上層人士才開始重視這新興的物什。梁泉就曾在宮內見過楊廣自個兒泡茶。

    不過那不叫泡,應該叫煮了。

    梁泉看著這富家子弟順其自然地在他麵前坐下,“我同小道長一見如故,合該互通姓名才是。小名阿摩,不知道長……”

    梁泉眉梢含著無奈,“阿摩,你是何意?”

    楊廣眨了眨眼,語調帶著笑意,“接頭?”

    這本該是梁泉在這裏落腳的最後一日,之所以拖延到這時候,是因為梁泉發現他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傅曾在這裏逗留了不短的時間。

    那巷神便是最好的證明。

    那蓑笠帽看著普通,實則遮掩了巷神的外表,增添了威懾執意,合該是頗費了一番心力。可那老舊的模樣又和巷神原本的模樣不大相稱,他師傅性格頑劣,便是關照中也夾雜著惡趣,數十年都不曾改。

    楊廣尋來,這處又不是說話的地方,一壺茶後,梁泉帶著楊廣回到了他所落腳的客棧。甫一進入客棧,楊廣身後跟著的侍從就自發地在房屋外麵守著,門也被關了起來。

    一道白色從梁泉的衣襟閃現,楊廣原本以為是他看錯,不一會兒,一個小人費勁地爬上梁泉的肩膀,紙腦袋的小黑眼珠子傻乎乎地和楊廣對上了。

    簡單的五官和扁扁的紙張模樣,一看就是個紙人。

    梁泉注意到楊廣的神色,低頭看了看肩頭的小紙人,伸手摸了摸紙腦袋,溫聲說道,“怎麽出來了?”

    楊廣挑眉,梁泉的語氣倒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小紙人的小胳膊抱了抱梁泉的手指,愛嬌地蹭了蹭,然後從梁泉的肩頭跳下來,嘿咻嘿咻地爬到了桌麵上,小紙人好奇地躲在燈盞後麵對楊廣探頭探腦。

    楊廣看了眼梁泉,伸手捏住小紙人的……腰仔細端詳,還認真想了想,這紙人有腰嗎?

    “它的腳斷了?”

    楊廣注意到這小紙人的腳有重合的痕跡。

    梁泉在對麵坐下,“遇水,會長好。”

    小紙人似乎不排斥楊廣,被楊廣虛虛圈住,反倒是好奇地從握住的掌心裏爬出來,撒歡兒地爬到了楊廣的衣裳上,掛在佩飾上蕩圈圈。

    梁泉微微彎眉,“它很喜歡你。”

    楊廣漫不經心地任著個非人之物在身上玩鬧,看著梁泉道,“張衡可是說了你不少壞話。”

    梁泉從包袱裏麵取出地圖,“那與貧道有何幹係?”

    他語氣溫和,說著冰涼的話語,“世上人千萬,牽掛不過寥寥,貧道要是都擔憂著,豈不是自尋麻煩?”

    那語調似夏日井水,淌過冷冽的刀鋒,濺落在清清水窪中。

    楊廣似笑非笑地勾唇,眼中含著興味,簡單用發帶束起的烏黑頭發放誕不羈地散亂出些許。

    “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他一邊打著拍子,在這臨近江岸的茶樓吟了首詩。

    此時正值暮色,可月在何處,星又在何處?

    楊廣眼眸明亮深沉,一眨不眨地看著梁泉。

    墨發中,藏著一小抹白色,漆黑小眼珠子正悄悄地看著兩人,紙胳膊圈住一縷散漫的發絲,懵懂地聽著對話。

    小紙人:“……”嗚,好難,不懂。

    作者有話要說:  楊廣:我剛的話什麽意思你造嗎?

    小紙人:……頭禿(小聲你有頭發嗎?)

    曆史上楊廣的詩作有數十篇,文學素養挺高的。

    *

    我還挺喜歡最後一句,粘貼下度娘解釋:

    詩中一個“滿”字寫出了花多無隙、簇簇擠擠之狀。而“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這佳句描繪了一個絕妙的江流扶明月,潮水擁星光的意境,給人以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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