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山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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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廣把一不留神摔倒在他衣褶裏的小紙人扶起來,垂眸看著那小人生龍活虎的模樣,“你明日要去哪?”

    梁泉斂眉,像是知道了楊廣的意思,“巴陵。”

    楊廣撫掌而笑,“當真是幸事,與我正是同路呢。”

    梁泉哪怕早就猜到,還是無奈搖頭,再裝!

    ……

    張衡和楊廣的會麵很是平常,隻是他對隋帝借巡遊的名頭出京感到無奈。

    隋帝散漫隨性,剛剛清洗了一遍朝中勢力,尚是大權在握的時候,剛穩定人心後就拋開這些出行,要是宣揚開來名聲可不好。

    張衡原本是隋文帝備受重視的臣子,然在隋帝登基後數年被貶謫,而後不知所蹤。

    楊廣之所以要借梁泉這局外人的手來尋張衡,是為了避開某些人的耳目。

    張衡和楊廣有何對話,梁泉並不關心。

    楊廣不在長安,而是出現在這處,本身帶著種種蹊蹺。但他要跟著梁泉,梁泉也沒表現出什麽異議,隻是檢查了隨行的物品,很快就上路。

    梁泉去巴陵打算走陸路,原本花費的時間不短。奈何跟著身邊的人是楊廣這等人物,在包圓了一切的衣食住行後,梁泉反倒有許多時間空閑下來,倒是把那張地圖上麵的空缺補足了不少。

    楊廣坐在車窗邊看著奏折,膝蓋上有個小紙人翻山越嶺,好半會才趴在衣裳皺褶裏麵休息。

    安靜看東西的楊廣收斂了那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邪意,漫不經心摸著小紙人的姿態很是安閑。

    梁泉收拾起筆墨,看著外頭的天色,半個時辰後,該要下雨了。

    楊廣把最後一卷竹簡丟到邊上,懶散地靠在墊子上,“你在看什麽?”

    梁泉淡淡看他一眼,楊廣看似孤身帶著兩個侍從和他一道,端看路上的安排,就知道他私底下還是有不少人馬在跟隨著。

    “要下雨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尋個落腳的地方都難。

    楊廣輕哼了聲,並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往邊上蹭了蹭,然後把那還在扒拉著的小紙人提起來放到梁泉包袱裏,“你這小紙人倒是稀奇,往常這些都不愛往我這裏靠。”

    楊廣生於帝王家,但也經曆過一段官宦時期,那些進進出出楊家的玄門術士不少,楊堅信任的來和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就不愛出現在楊廣麵前。

    梁泉沒有回答,他仰頭看著天色,臉色微沉,“讓他們尋個地方停下來,要來不及了。”

    楊廣的反應總是敏銳,也不問梁泉是何道理,低聲喝道,“加快速度,有合適地點立刻停下休息。”

    “諾!”

    馬車的速度立刻提起來,比之前也更加顛簸了。

    梁泉抿緊唇線,看著那烏泱泱的天色喃喃自語,“雷劫來得太快了。”

    兩架馬車一路飛奔,堪堪在電閃雷鳴之際找到了一座山神廟。這山神廟有人看守,在問過了廟祝後,他們在外殿尋了處地方修整,馬車都安置到後頭的棚子裏去了。

    這山神廟很小,進了他們這些人就顯得擁擠,廟祝在確定他們無害後,就放著他們這群外來人待著,返身回去頌念經書。

    楊廣這才問道,“發生什麽了?”

    梁泉回頭看他,小紙人趴在他肩頭也做了同樣的姿勢,明明沒有生氣的物什,在那刹那又顯得格外靈動起來。

    “有渡劫者。”

    這同太白山那次木之精華的渡劫全然不同,天道對蘊含著靈氣的草木會更偏愛些,而今日的雷劫帶著擊殺之意,這渡劫的人或妖手裏性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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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物及鬼修等每逢千年渡劫,這是命數。

    “太快又是何意?”

    楊廣伸手捏住小紙人的腦袋,那態度算不上輕。這些日子裏,楊廣已經明了,對小紙人來說,除了水之外,沒什麽是弱點。

    至少打昏十幾個人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通常雷劫不會來得這麽快,需要渡劫的也會尋個深山老林。這次速度這麽快,恐有端倪。”天雷的目標隻有渡劫者,可擴散麵積可不算小。

    楊廣摸了摸下巴,“想這麽多,可有解決辦法?”

    “沒有。”梁泉坦然道,天劫又非人能操控,又不是誰都能遇上個帝王之身來擋災。

    楊廣扯著他袖子往回走,語調微挑,“難救該死鬼,那就回來吃東西。”

    “……哦。”梁泉掰碎了饅頭,默默吃東西。

    數息後,一直醞釀著的雷聲猛然劈下,就在距離這地十幾裏處,一道道碗口大小的雷往下劈,空中電閃雷鳴,且愈發聲勢浩大。

    這麽點距離,對梁泉等人並不算遠,自也是聽到了。殿外狂風大作,有風頓起。

    寺廟內門窗洞開,狂風亂作,雨聲拍打著屋簷,敲擊著看似脆弱的建築。

    梁泉蹙眉,從懷裏掏出了數張黃符,還未看清楚他是怎麽動作的,就一溜兒地飛到門窗上,各處猛地闔上,殿內化為平靜。

    唯有地麵殘留的水漬才能看到剛才的畫麵。

    楊廣饒有趣味地看著梁泉的動作,“你的黃符和他人的似乎不同。”很多都帶著有趣的小功能,卻也不似那些生殺討伐那般狠厲。

    梁泉低頭看著懷裏正往他衣襟爬的小紙人,“不同的流派總有著自身所長。”

    楊廣似笑非笑地勾唇,“小道長,三元觀可沒有你這所長。”他視線落在他那包袱上,鼓囊囊的大多都是他臨走前買的饅頭,還有那上頭貼著的黃符……

    梁泉斂眉,從包袱中取出一疊早已繪製好的黃符,張張不同,“貧道師傅認為,個人有所不同,有所擅長就自己發掘。”能用便是,何須刻意追求神異。

    ……

    啪嗒——

    這場大雨仿佛席卷了天地,滂沱的雨勢不斷從天上衝刷,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落在每一處屋簷。

    雨聲連綿中,山神廟的燈火就像飄搖的小船。

    梁泉在夢中睜眼,待看清楚身處的環境時,又一次輕輕的歎息。

    他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

    “阿摩,你在作甚?”清脆軟糯的孩童聲傳來。

    “木木看書。”

    小童嘟噥著“我才不叫木木”地靠過去,看著阿摩在偷看師傅房間的書籍。

    “你偷看!”

    “我是光明正大的看!”

    “哼,小賊子。”

    阿摩也不生氣,“你不想學你師傅那些厲害的道法嗎?”

    “……想。”小小聲。

    大孩子抱著小孩子窩在樹底下看書,直到最後被老道發現,小觀內雞飛狗跳,站在中間的小梁泉左右為難地聽著兩人爭辯。

    “偷!”

    “拿!”

    “滾犢子!”

    “你不敢!”

    一唱一和,還真跟說相聲一般。

    梁泉睜眼時,一雙漆黑的眼眸正看著他。楊廣半蹲著的位置距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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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做什麽?”梁泉的聲音清淡如泉,同他這個人很是相似。

    楊廣輕笑了一聲,眼眸中流轉著魅惑的神色,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梁泉,“我在想……小道長要睡到什麽時候才起來。”

    梁泉幾乎不用睡覺,尋常也隻是闔目休息,並未真正地睡過去。這點差別,楊廣清清楚楚。

    梁泉搖頭,絲毫不在意兩人那微末的距離,徑直站起身來,“天亮了。”

    天的確是亮了,昨夜的大雨像是徹底衝刷掉了汙穢,嫩綠樹枝的晶瑩水珠閃著微光,帶著雨後清香。

    侍從牽著馬車出了山神廟,繞到前頭來,廟祝送著他們到門外,目送著他們遠去。

    馬車上,楊廣突兀地開口,“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濃。”

    梁泉平靜地說道,“對。”

    他沒說隻有他和楊廣才能看見這廟祝,也沒有說這廟祝身上血氣和佛光交織,形同鎮壓。

    昨夜的對話,要不是楊廣麾下那倆侍衛精銳,見著他們同虛空對話,許要懷疑楊廣瘋癲了。

    數日後,楊廣丟下了馬車,隨著梁泉一同步行,連身後的兩個侍從都沒有帶著。梁泉有些訝異,隻聽楊廣輕笑,“帶著一群人烏泱泱到處走,走到哪裏都是打草驚蛇。”

    梁泉斂眉。

    楊廣硬是要跟著梁泉去巴陵,定是有事,這事情或許同他要尋張衡有關。

    此中謎團重重,梁泉不過一曬,就拋開了。

    ……

    尋常人或許以為帝王享受著世間一切,合該是金貴至極,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懂普通百姓的日子。

    隋帝楊廣的名頭雖不怎麽好聽,但大抵印象也相差不遠。

    此刻他們坐在臨河小鎮中,躲在唯一一間客棧裏頭歇息,聽著大堂裏頭歇腳的鏢師吹水。

    “嗝——我聽說當朝皇帝是個,嗝,是個好色之人,聽說那宮裏都填滿了美人兒。”一個年輕鏢師抱著酒壇子撒酒瘋,“要是都給了我享受,該是人間美事了嗝……”

    旁邊一個像是領頭的老鏢師一掌敲在他後腦勺,直接把人給敲暈。

    “不會喝酒就別喝酒,老二,明個兒告訴他,這一趟鏢扣一半的錢。”

    “哈哈哈,大哥,他就是年輕了些,別這麽苛刻。”旁的人連忙給他說好話。

    那老鏢師不說話,銳利的視線在大堂內掃了一圈。這大堂內就兩派人,他們這一群鏢師占了中間五六桌,還有一桌坐在最邊上,看著像是個道士帶著個……普通人?

    都是些尋常人,老鏢師收回視線,“全都給我繃緊皮,別鬧出事來!”此起彼伏的應和聲響起來。

    這處的對話盡皆落入那桌人的耳朵裏。

    楊廣把懷裏探出來頭來的小紙人給按下去,抱怨似地說道,“它也忒活潑了些。”就算在外頭,也忍不住要撒歡兒。

    這桌上的菜肴涇渭分明,所有的葷菜都在楊廣那處,所有的素菜都擺在了梁泉麵前。

    梁泉夾著豆子在吃,聞言道,“它在我這裏不是這樣。”

    楊廣挑眉,一錘定音,“所以它比較喜歡我。”

    梁泉輕笑了聲,倒也是不說話。

    楊廣卻是從那一聲笑聲中聽出些許不對勁來,眼眸中那點點疑惑像極了湖麵的波瀾,眼眸微闔收斂了所有的戾氣。

    當真是個眉眼極其好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梁泉:就是手黑心硬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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