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他的時光灰暗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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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那眼中的平靜,冷得安安四肢顫抖。

    他說:“好。”

    安安扯動嘴角,很想譏諷的衝著他笑一笑。卻發現自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

    她點點頭,右手虎口的位置將要被掐爛一般。她都不覺痛了。

    “鄭子遇,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真的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

    他眼窩深陷,看她時,似有疲憊。

    鄭子遇薄唇微微一扯,也不知是笑,還是什麽表情。他反問:“我想要聽我說什麽?女人?還是家世?”

    沈安安耳朵都是辣的。

    她垂下臉,兩手交握著往虎口處掐,點點頭,鄭重得跟要上梁山當好漢去了似的。

    她說:“好!你沒有就好!今天沒有,以後也別有!”

    忍不住要站起來,她忍了忍,把背脊挺得筆直,好拿出壓倒性的氣勢來。沈安安道:“我們結婚前相處時間不長,彼此都不了解。結婚後,我跟你媽,還有你那個不是親妹妹,勝似親妹妹的鄭小姐之間,也影響到了彼此的生活。所以,我考慮過了,我們還是離婚。”

    她未發覺他放在膝上,青筋畢現的手,也沒有看到他壓抑到幾近失控的眸中洶湧。

    她看到的,隻是他沉默後,神色漠然的說:“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要離婚,好,我答應。”

    沈安安氣得發抖,臉上卻帶起笑來,看他的眼睛晶亮:“你對我可真好啊!”

    她憤怒,委屈,難堪。四肢在顫抖。沈安安佩服自己,竟還能壓抑著,鎮定的坐在他對麵,對著他微笑。

    要說來上海這幾個月,她學會了什麽,克製脾氣,大概要排在第一位的。

    而他是“大功臣”。

    “明天。”

    她把這兩個字含在齒關嚼了兩下,能生吞下去一般。

    沈安安站起來,脊梁骨跟斷了一樣,要使勁使勁才能挺直了,不被那痛壓到背負下去。

    她說:“明天民政局見。”

    說完,邁著步子要走。

    他在她身後起身:“恐怕辦不到。”

    聲調一貫的平靜自持,毫無波瀾。

    沈安安已到了奔潰邊緣,她嗓子跟嗆了一把細沙,痛到撕裂。眼睛赤紅,扭頭瞪住他:“你答應了的!你還想怎麽樣?想出爾反爾,拖著我跟你一起下地獄麽?鄭子遇,你不要太自私,遲早有報應的!”

    她一直隱忍,忍得耳朵都是通紅的。

    她不是個能忍的時,吃痛的時候會“哇啦哇啦”大叫,嘴裏喊著不哭,眼睛卻通紅通紅。她的確不會掉眼淚,可跟他撒嬌起來,比上海女孩子更嬌軟酥人。

    他以為,這段時間她變了,可她還是她,不過在他麵前披了一張以前嚇唬別人的外衣。她還是那個,什麽都會放在臉上,在他跟前就克製不住自己的小姑娘。

    鄭子遇掩蓋在平靜眸光深處的瞳仁深深的,貪婪的望著她。要將她的一顰一笑,她臉部的每一幀線條都牢牢鐫刻在眼眸深處。

    他說:“我不能答應你,因我們的結婚證是在哈爾濱所領,上海民政局恐怕沒有辦法辦理離婚手續。你想要離婚,等福龍的案子結束後,我會跟你去哈爾濱。”

    她積蓄了力量想要最後一擊,卻被他淺淡的三言兩句敲得粉碎,沈安安眸光的亮光散開來,淋淋瀝瀝,支離破碎。

    不知道怎麽忍下來的,人都要死過去了。

    沈安安記得自己小時候最恨跑八百米,可是初升高時,八百米是必考項目。她那時為了不在這一項目上拖後腿,每天早上起來跑路,五點,風雨無阻。冬天的時候,那冷氣嗆在肺管裏,口鼻都喘不上氣,下一秒就要窒息似的。

    她厭惡死晨跑。長跑。

    可現在,她就像是被丟進一個死循環,明明難受得窒息欲死,卻收不住手腳,不停不停的往前跑。

    要撞到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命都沒了,才算完。

    “好!等簽約之後,去哈爾濱,離婚!”

    她扯著嘶啞的嗓子,一氣把話說完,再也無法在他麵前多待一分鍾。

    大步匆匆出門,進電梯,從小區跑出來。

    保安又晃悠過來,問她這麽晚了還要去哪裏。

    沈安安忍不住的淚往下掉。她打小不愛哭,她老爸說,哭是懦夫的行為。可跟了他,她不知道自己掉了多少眼淚,把自小到大的淚都掉光了。

    單身的時候,她想,她要找一個男朋友,每天打打鬧鬧也不怕,兩個人的日子不孤單,就過得下去;而她結了婚,又想,不論他家人怎樣,隻要他們兩個心貼著心,日子就不會難過。

    她把戀愛和婚姻都想得很簡單。

    相隔萬裏也不要緊,四季差異也能忍受,地域不同,生活習慣不一樣。她都可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她絕不離婚,絕不走老爸的老路。

    可還是輸了啊!

    出租車司機看她哭得可憐,好心道:“小姑娘,跟家裏人吵架了伐?不要難過了啊,家裏人吵兩句,隔了夜就過去了。”

    沈安安蹙眉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裏掉出來,止都止不住。她搖了搖頭。過不去的,過不去了。

    她倉惶的身影從客廳消失,鄭子遇下意識就要追出去,然而才剛起身,膝蓋骨突然失力,他一頭撞在矮幾上,牛奶、咖啡、茶水,隨著矮幾跌碎摔落,稀稀拉拉,一塌糊塗。

    趙幻環猶豫不決,還是決定上門來看看鄭子遇的狀況,人站在門口要按鈴,卻聽到裏邊出來巨響。

    她才發現,房門根本就沒有關上。

    忙推門進去,就見鄭子遇摔倒在地上,半個身體底下是碎裂的玻璃杯,淅淅瀝瀝的牛奶、咖啡,白色、褐色交織在一塊,狼狽至極。

    “子遇?!”

    趙幻環忙脫了鞋進去,把人從地上攙扶起來。

    鄭子遇深灰色的睡衣上一塌糊塗,還有斑駁的血漬滲透出來。應是被那碎玻璃紮傷了。

    “我送你去醫院!”

    趙幻環使勁扛著他,要帶他往外走。

    鄭子遇卻忽的用力將她一推,闔身往後倒進漆皮沙發裏。眼睛微微閉著,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趙幻環不是蠢人,她立即就道:“剛才,安安姐來了?”

    鄭子遇闔上的眼皮微動,沒動。

    趙幻環有些怨憤:“劉川風這個人,真是個大喇叭!”

    “安安姐來找你生氣了?”

    趙幻環道:“她走了多久?我替你去跟她解釋!鄭小琪那個小癟三,你幾時把她放在眼裏過!她吃她的醋,一點必要也沒有!”

    她說著,拿了包要去追。

    鄭子遇開口喊她:“趙幻環!”

    聲嗓毫無氣力,他喃喃著:“讓她走。她早該走。”

    趙幻環看著他消瘦的身軀和無生氣的模樣,說不出什麽滋味。

    兩人也算從小認識,家裏走得近,他們兩個又是同學,鄭子遇經過的事情,她也都看在眼裏。這一回,她看得出來,鄭子遇對沈安安是上了心的。

    隻是,可能晚了些。

    “我聽叔叔說,章潔回來了,你跟她有工作上的往來。”

    鄭子遇眼皮微微掀開,黑色的瞳仁,沒有什麽意味的看了她一眼。

    趙幻環笑笑,眉間不無落寞:“這事兒,我也有責任,你別怪我多管閑事。要不是我,你怎麽會認識章潔,又怎麽會.......”

    “和你無關。”

    他聲音不高,卻很清晰。

    趙幻環點了點頭,眉目垂落間說不出是什麽顏色。

    他不怪她,是他寬宏大量,他的教養。她又怎麽會不怪自己?想要分手,就分手好了。偏偏故意撮合他和章潔。她明知道章潔那個人心思不正,誰和她在一起都要遭殃。

    “你不肯去醫院,傷口也還是要處理的。家裏有急救藥箱麽?”

    她問。

    鄭子遇道:“臥室裏,靠牆第二個櫃子下層第二排。”

    趙幻環點頭,進去將醫藥箱拿出來。

    她想要打水來用鑷子替他將玻璃從胸口清理幹淨,他不同意。手撐著牆,堅持自己去洗手間清理。

    趙幻環看著這間左不過一百二十五六平的房子,想起上學時,鄭子遇說的,他說,他會靠自己的雙手去拿他想要的每一樣東西。

    這房子是他在上大學的第二年自己賺錢買的,她還跟他一塊兒來看過,那會兒,她對他滿滿的崇拜。家裏長輩有意讓她跟他好,她昏頭昏腦的,就跟在他屁股後麵跑。

    後來發覺自己想要的並不是這種家人安排好的路,她害怕他拒絕跟她一起對抗家中長輩的熱切期望,她怕擺脫不了他,就把章潔推到了他身邊。

    如果說章潔是凶手,那她就是幫凶。

    這幾年,她心安理得的躲在香港,要不是無意間從父親口中得知了他的情況,她還在為他三年的墮落可惜,也在為自己當年的決定洋洋得意。

    揉了揉眼睛,鄭子遇出來,已換了一身睡衣。

    趙幻環要上前扶他,他避開了:“你該回去了。”

    趙幻環垂著頭道:“我再陪你一會。”

    他坐下,自己拿了棉簽和消毒酒精往胳膊上擦,趙幻環要上前幫忙,他避開,目光微厲的看過去。

    趙幻環便有些支持不住。

    她聲音有些顫抖,說不出是因愧疚還是害怕:“我隻是想盡量幫你。”

    “不必。”

    “鄭子遇。”

    “我沒有怪你,我的事和你也沒關係。你不用考慮太多。”

    趙幻環越覺得無地自容:“那我去幫你跟安安姐解釋。”

    鄭子遇平靜的表象忽龜裂開來,拉出一條口子,暴露舔血的一絲恐怖。

    趙幻環被他陰森可怖的目光嚇住,禁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嗓音是喑啞的,吐著蛇信般緊盯住她,一個字一個字道:“別打攪她,聽到沒有!”

    趙幻環被他嚇得怔住,不由連連點頭。拔身往外跑,連包都差點兒忘了拿。

    她以為她爸隻是說說而已,可剛才,鄭子遇像是變了個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