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他的南轅她的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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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遇上前,猛伸出雙手,將她牢牢抱進了懷裏。
麵對章潔那弱化成黑點的身影,鄭子遇眼中漩渦急旋,冷峻的臉上已現出殺意。
五官如罩在一張陶製的麵具中,在零星燈光下,紋路一點一點的擴散,逼近龜裂。
忽感到腰上纏上兩條柔軟的胳膊,懷裏的人拉開他羽絨服的鏈子,整個身體探了進去。
大雪封山之境,陡然遇見暖陽。鄭子遇幾近龜裂的麵容微微凝滯,身體也不可抑製的略僵了僵。
沈安安冰冷的小臉鑽在他胸膛上磨蹭,聲音模糊:“還有脊骨酸菜麽?我好餓。”
鄭子遇問:“她跟你說什麽了?”
沈安安微垂的眼睫眨動了一下,很快闔上眼睛,膩著他:“沒力氣說話了。”
鄭子遇了然,未逼她。攔腰將人抱起來。
沈安安兩隻手自然繞到他脖子上,側耳貼靠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有話想問他,可張了張嘴,卻還是把湧到舌尖上的話咽了下去。
什麽時候起,她也成了一個有話卻說不出口的人。
坐在車上,夫妻相擁,爭吵起來,從未有過的親密。可靠得再近,彼此的心卻是南轅北轍的。
鄭子遇想的是,劉芳對沈安安說了什麽,令她忽然轉了性子。
沈安安想的是,章潔的話,有幾分可信。對鄭子遇,她是不是能開誠布公的將剛才的一番談話都說出來。
沉默中,很快回到了小區。
沈安安先推門要下車,被鄭子遇攔住。
他從一側下來,不顧沈安安的反對,堅持要抱她上樓。
所幸時候已經不早,未碰見熟人。
他鮮少有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今天可見把他嚇著了。
他開門,沈安安趁著這個機會,從他身上下來。
她彎腰換鞋,鄭子遇扶住她肩膀,蹲下來,扶住她小腿,示意她抬腳。
沈安安靜默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將手搭到他肩膀上。
他這樣好,沈安安怎麽也無法把這樣好的鄭子遇與章潔口中有情緒病的鄭子遇聯係到一塊。
她很擔心,越是擔心,越不知道該不該問他。
雖未接觸過,可有句話說得好,諱疾忌醫,尤其是情緒病。安安擔心,貿然提問,會觸發他的反感情緒。
也很心疼,心疼他是否真受過那樣的折磨。
近幾年來,因娛樂圈時時有藝人抑鬱症爆發而喪命,沈安安多少也了解一些這方麵的消息。情緒病雖與抑鬱症不同,可也有共通之處。原有世界觀、人生觀徹底崩潰,煎熬折磨中,陷入混亂、痛苦,能掙紮重生的人,不啻於置之死地而後生。
“是章潔。”
她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跟他坦白。
鄭子遇脫鞋的手停了一下,將她未熱過的冰涼的腳放入拖鞋內,轉而又去扶她另一隻腳。
他未出聲。
沈安安接著道:“她利用劉芳把我引過去,跟我說了一些事。”
鄭子遇已起身,解開她呢子大衣的紐扣,替她將外套摘下來。
沈安安始終看著他:“鄭子遇,是你先跟我坦白,還是你聽我說?”
他側身將她的外套掛到衣架上,手頭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將眼皮往上抬。眸中清明一片。
薄薄的嘴唇微掀,他問:“還要脊骨酸菜?”
沈安安就像是古代扛著撞門錘的破門戰士,已一鼓作氣衝到了城門口,然而站在前線指揮的將軍卻喊了停。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氣使了出去,卻毫無回應。
無法言說那種喪氣。
沈安安奔波了一個傍晚,在章潔那裏強撐著銅牆不倒,在他這裏,卻沒了力氣。
她覺得累,一次是這樣,兩次是這樣,三次四次還是這樣.......
臉色有些白,她點了點頭,再懶得跟他較真下去,越過鄭子遇往前走,有氣無力的說道:“不用了,我沒胃口,什麽都吃不下。”
而事實上,她簡直快要餓死,牽一頭牛來,也能燉湯喝個底朝天。
可她不想吃他做的飯。
她心煩、窒悶,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要走,鄭子遇卻又拉住了她的胳膊。
沈安安整個人就像是被誰架在堆滿了柴火的木架子上,他這一攔,瞬間就將火點著,順著高高堆起的柴火架子,順風怒上。
她跟個炸毛的貓一樣,一下跳了起來,用力甩開他的手:“別碰我!”
鄭子遇沉凝著臉,目光黑暗幽深,誰也瞧不見那幽暗底部是什麽。
他說:“別鬧。”
沈安安恨不得甩他倆耳刮子。
她再忍不住,再忍不住。
炮仗似的就炸了起來,兩隻眼睛瞪得眼珠子都疼:“鬧?誰他媽稀罕跟你鬧!你這個騙子!你這個神經病!我受夠了!你別再攔著我!別碰我!我惡心!”
那三個字像利劍一般紮到他耳中,釘得鄭子遇瞬間變了臉色。
如跗骨之蛆,他多年掙紮欲擺脫卻擺脫不得,如今終於從她口中說出來。
鄭子遇眸中的光色瞬間染了鋒利。
他抓住她的手腕,已失去了控製力道的理智。
他問:“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沈安安扭著手腕要掙脫出來,又恨又痛。不是恨他,是恨自己,看到他臉色瞬間蒼白,竟還生擔心,恨自己剛才口不擇言;痛他根本就不把她當一回事,果然被章潔說中,他們結婚了又怎麽樣,他們住在一起同床共枕又怎麽樣?哪怕有了孩子,他心裏的城城門緊閉,銅牆高築,她根本就融入不了他的生活。
“鬆手!你鬆手!”
“回答我!”
沈安安咬著嘴唇,死死瞪住他:“你要我說什麽?說你有病不告訴我,說你騙婚,還是說你跟章潔根本就沒離婚,你一手拿著國外的結婚證書和別人保持婚姻狀態,一邊又來跟我親親我我,玩共享婚姻?鄭子遇,我真後悔!我後悔遇上你這個王八蛋!”
她說著一腳踹上去。
鄭子遇未躲,生生受了她一腳。
沈安安用了力氣,腳尖上都疼。他的小腿和鋼鐵銅鑄一般。她吃痛,縮了縮腳。
在這種時候,鄭子遇一隻手仍體貼的扶了她一把。
沈安安剛要咂摸些他的好,她的過分來。
鄭子遇卻撒了手,直起身,低頭看著她。
他一米八三的個頭,在玄關未開燈的情況下,一低頭,造成極大的陰暗與壓力。
他嗓音清冷得嚇人,眼色也是冰冷的。他微點頭,道一聲“好”,退後,拉開門,驀的退出去,用力將那門狠狠甩上。
聲音之大,房子裏似都出現了震動、回響。
沈安安呆呆的望著,眼睛一下就酸痛起來。她深吸口氣,將那沒出息的淚意忍下。轉過身,趿著脫鞋往客廳走。
客廳裏留著一盞橘黃色暖燈,將內外的寒冷都區別開來。
桌上的菜早已失去了溫度,在昏黃的燈光下現出靜默而慘淡來。
像是在等待中失去了顏色,像是在時間裏凝結成了一副凝滯的油畫。
碗筷有些淩亂的丟在桌子邊緣,一隻盛湯的勺子隨意丟在桌角上。圍裙從椅背拖拉到地板上,可見當時主人的匆忙著急。
沈安安緩慢的,似電影慢動作般走過去,視線掠過桌上的菜色:鍋包肉、地三鮮、豬肉燉粉條、脊骨酸菜。還有一小碗顯然是開飯前墊饑用的爛糊麵。
爛糊麵裏有她喜歡的茭白、小青菜和豌豆。青白交加,那樣幹淨的顏色。
沈安安坐下來,拿起筷子開始吃。
菜都涼透了,麵也冷得凝結成了一塊一塊的斑駁.......
越來越痛,越來越坐立不住,她放下筷子,俯首撐在桌子上,放聲痛哭出來。
鄭子遇剛進電梯,狂躁的情緒上來,狠狠一拳砸得電梯按鍵歪斜過去。
按鍵上透明的一層玻璃崩裂,紮得他手背上都是血,他卻不覺得疼。
接到鄭子遇電話,人在上海的陳醫生忙趕了過來。
將人帶到自己入住的酒店,陳醫生一邊替鄭子遇清理傷口,一邊唉聲歎氣:“我早讓你注意自己的情緒,按時吃藥,你不聽我的。非要到控製不住了才肯吃一顆。子遇啊.......”
鄭子遇被繁複密網纏繞的目光落在那血跡斑斑的手上,聲音嘶啞似得了一場重感冒似的。
他說:“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陳醫生將清洗傷口的醫用棉花丟到垃圾桶,頭也不抬的忙著:“你問。”
鄭子遇問:“之前的藥,會不會影響到孩子?”
陳醫生愣了一下,下一秒急抬頭看向鄭子遇。
鄭子遇從陳醫生手裏將酒精拿過去,像不覺得疼似的,直接將酒精淋上傷口。焦灼鑽心的痛,能令他掙得片刻喘息。
“陳醫生?”
“啊?我在!”陳醫生回過神來,忙應了一聲。
他蹙眉:“畢竟是新藥,我得打電話問問。不過......”
他看著鄭子遇,擔心道:“與其擔心這個,反而是你被打的那些針......”
看到鄭子遇一瞬間陰暗下去的臉色,陳醫生也是愁眉不展:“這世上不怕有惡人,怕就怕惡人懂得太多,行得太偏。”
而鄭子遇遇上的這個惡人,那麽不巧,偏偏還是斯坦福大學藥理學與毒理學的高材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