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貳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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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時三刻起,邱博古在工字巷口等了近一個時辰。
既然不能貿然上門去找向春,除了在這裏等一等也沒有別的辦法。也許,萬一,她正好有事出來呢?……
在這樣決定的時候,他腦袋裏‘理智邱博古’,對另外半邊的‘失控邱博古’說:“這種傻等的舉止,無疑是呆氣又毫無意義的。”
而‘失控邱博古’顯得毫不在意,任性地反駁道:“即使你那麽理智,不是也很想知道:她對你到底意味著什麽嗎?而且和待在探榜狀裏相比,去那裏等她讓我覺得更安心。”
‘理智邱博古’因此閉了嘴。他當然很清楚:向春能讓‘失控邱博古’蹦出來,她對他來說已經非同一般。
工字巷口是個不起眼的角落,空蕩蕩的巷子裏,隻有一隻黑貓趴在牆頭上假寐。再次站在這裏,邱博古的心情截然不同。
在他枯等了很久以後,從巷尾深處終於傳來‘吱’的開門聲。邱博古看見一個身穿秋香色對襟棉袍的婦人,從本該是向春出現的地方走了出來。
他收回視線轉向別處。可是由遠及近的細碎腳步聲,突然在他身邊停下了。
邱博古意外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婦人原本一臉殷勤的笑容,在和他對視之後,變成了錯愕的表情,連口中的一聲稱呼也生生咽了回去。
婦人低頭匆匆離去。少頃再帶著兩個半大孩子從他身邊經過時,連抹眼角的餘光也不敢給了。
“娘,”邱博古聽見提著書袋的大孩子,趕上去同他母親說:“這個公子和院裏的旬哥哥好像啊……”婦人沒有回答,母子三人很快消失在黑漆大門裏。
旬哥哥就是如玉公子,邱博古因此了然。眼下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當麵對向春道歉。當然,也不能讓她繼續留在這個‘危險’的院子裏。
日頭又往西偏了兩寸以後,興高采烈跑過來的阿悌打斷了他的等待,“少爺,張哥哥來了,你快回去。”
“張馮陽?他怎麽來了?”
“還不是有事請教你,走吧。”阿悌笑著催促道。
他家少爺中飯沒好好吃,傻乎乎地要來等向姑娘。阿悌既不能攔也沒法說,每隔一會就偷偷出來看看,真是操碎了一顆童心。
所以張馮陽的到來,讓阿悌的心情,高興得就像死囚犯聽到了大赦的消息。
張馮陽和邱博古以前同在大儒關岷山門下念書。現在張馮陽在翰林院裏做編修,負責整理前朝史錄,閑暇時還會寫寫話本子怡情。
阿悌覺得他家少爺和張馮陽一起聊個天,說說學問,就跟打個岔一樣,差不多就能把自責的心思都忘了。
他們趕回探榜狀時,張馮陽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看見邱博古後上前拱手稱了聲:“學長。”
邱博古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點頭,率先朝樓上走去。
進屋後阿悌伺候他家少爺盥手擦麵,又換了身衣服,等他們都坐下來後再去沏茶。
張馮陽今天並沒有隨身帶著紙筆,邱博古見了笑笑問道:“既不是遇到了難題,為何急匆匆地趕過來?”
“前幾天和學長談到半夜,記下的半薄子東西還沒參透,今天來其實是另外有事相求。”張馮陽語氣恭敬,態度卻隨意,可見二人並不疏遠。
“想要什麽?”邱博古問得幹脆利落。
“初陽想借學長入‘熹珍閣’的玉牌用一用。”張馮陽也是實在沒辦法,上次邱博古說過的那二十三本史書,有幾本他找遍了整個翰林院的藏書架,也沒尋到蹤影。
這幾本書外麵尋不到邱博古當然知道。他前麵不提這個,是想知道張馮陽會有心鑽研到底,還是隻為了過關交差。
既然他特意來求玉牌借書,邱博古自然是樂意幫忙,當即去官皮箱裏拿了給他。
阿悌來送茶,見他們並沒有聊的熱火朝天,立刻在心裏撥起了小算盤。
他先給他家少爺送上峨眉芽,再給張馮陽送上香片,然後留在編修大人身邊,嘻嘻笑著問道:“張哥哥,你說如果不小心惹惱了一個姑娘該怎麽辦?”
張馮陽含在嘴裏的一口熱茶差點噴出來,他看了眼若無其事的邱博古後,端著姿態說:“阿悌,你怎麽會問我這種問題?”
阿悌脫口而出:“去年去關先生家賀壽的時候,我聽見你跟別人,在院子裏的棕樹後麵說:隻要一個眼神,你就知道女人們需要什麽……”
張馮陽的耳根‘嗖’地紅了。他要如何和這個小總角解釋:那隻是男人們之間互相吹噓炫耀的必備伎倆。
“學長……咳…初陽酒後失言。”毫無轉還餘地的張馮陽,姿態端正地道了個歉。
“那麽,到底應該怎麽辦呢?”邱博古坐在硬木圈椅上,表情認真地追問道。
張馮陽聞言一怔,他在邱博古麵前向來隻敢請教學問,從不曾恣意談及男女之事。因為吃不準他的意思,張馮陽謙遜地作懵懂狀反問道:“這,學長認為該怎麽辦呢?”
“先道歉,再和她講道理?”邱博古說出自己認為的答案,然後凝目看著他。
從邱博古的表情裏,張馮陽看不出任何戲謔調侃,於是搖搖頭慎重道:“不不……千萬不要在女孩生氣的時候,試圖和她講道理。”
“不講道理?”
“對,她們不講道理。”
“所以呢?”
張馮陽精神飽滿地說:“要讚美!真心真意地誇讚她們,各種甜言蜜語,如果可以的話,再加上一個‘買’字。”
“不用管她為什麽生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們生氣都是為了撒嬌。”
“眼淚呢?”
“眼淚是最厲害的殺手鐧,是武器。”
“生氣是在撒嬌?要用甜言蜜語去哄。”邱博古皺著眉,總結出了張馮陽的觀點。
“完全正確,學長。”張馮陽點點頭。
“女人可真複雜呀……”也在認真旁聽的阿悌,露出了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張馮陽又喝了一盞茶,千謝萬謝過邱博古後,帶著玉牌走了。
阿悌邊收茶杯邊問他家少爺:“少爺,你覺得張哥哥說的對嗎?”
“也有點道理吧。”邱博古不覺得向春是在撒嬌,撒嬌是要麵對麵撒出一個結果來的,一句話不說跑了那就是生氣。
不過甜言蜜語這個法子,聽起來比講道理確實要好一些。
清晨,向春提著籃子走進集市,
冬日稀薄的霧氣淡淡籠罩著四周,連路上的青石板也被空氣裏細小的水滴打濕了,在微弱的光澤裏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路邊的商販們忙著支起貨架雨棚,餛飩攤上最熱鬧,成團的熱氣從油布氈的縫隙裏冒出來,高升後和霧氣融為一體。
向春下意識地,隔著老遠就先看向探榜狀的二樓,幾扇窗戶都是緊閉著的。
她理不清自己心裏的蕪雜情緒,輕鬆還是……總歸,她就那麽糊裏糊塗地,目不斜視地走過了探榜狀的大門口。
“向姑娘!”熟悉的喊聲像約定好了似的響起,向春心裏蹦過一群兔子。
她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低頭緊攥著籃子的提手,也不回頭去看他。
邱博古小跑著過來,在她身邊停下。青石板上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依舊是那身古銅色的打扮。
“你去買菜嗎?”他盯著她細白的臉頰,那裏垂著一小縷微卷的頭發,活潑潑地微微顫動著,讓他很想伸手替她挽上去。
向春低著頭點點頭。因為捏得太緊,竹篾籃子斷裂的竹片硌得她手心發痛。
“我,”邱博古抿了抿紅潤的唇,那些在他心裏翻滾了整夜的話,迫不及待地湧了出來:“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胡亂說話,隻要你不再生氣怎麽罰我都可以。”
“我沒有生氣,邱公子不必自責。”向春從始至終確實都沒有生氣,她是覺得有些委屈,因為他連原委都不清楚就輕易下了結論。
“真的不生氣嗎?”邱博古的笑容裏透出難以置信,簡直喜出望外地像個孩子,這好像……比他想象的要簡單多了!
“真的不生氣。”向春抬起頭想對他笑一笑,碰到那雙異常溫柔的眼眸後,又像被燙到般迅速地跳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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