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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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澤鄴幾番考慮還是先回了家,他當日為何與父親爭吵不歡而散早就忘了,好在回去之後父親並未再次之前的那次爭吵,一反常態的對他噓寒問暖,先是見他胳膊上的傷口問了是怎麽傷的,又叮囑了好幾句以後不要到外麵亂跑。
要是從前程澤鄴大概還會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情感覺到有些不知所措的幾分溫暖,現下卻是看得通透,隻隨口應付了幾句。
沒想到女人聽到他回來的消息也出來了,她因為常年累月都待在閣樓裏麵不怎麽見太陽,皮膚是有些病態的蒼白,但這樣也不能掩蓋女人驚人的美貌,就好像遠古神話裏的女神一樣,五官刻畫入微,是那種立體古典的美麗,她不像畫裏走出來的,更像是雕塑變成了活人。
女人鬆鬆垮垮的挽了個發髻,鬢邊有幾縷碎發落了下來,卻是簡單又隨性的好看,程澤鄴從小並沒有見過幾位成年的女性,雖然不清楚女性的審美標準具體如何,卻也曉得自己的母親是好看的,等到後來見過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他才驚覺,母親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為美麗的女子。
也難怪父親為了她,癡狂半生。
女人見到程澤鄴雖沒有多高興的樣子,到底是露出了一點算是溫和的神色,她輕聲問道:“澤鄴去哪玩了?弄得一身髒兮兮的。”
程澤鄴沉默了幾秒鍾,正當他想到答話的時候父親卻打斷了他:“小孩子都是這樣,澤鄴,還不快去洗澡換衣服。”
聽到父親這樣說程澤鄴便不再多言,隻默默轉身上樓去洗浴。
幫他準備幹淨衣服的傭人見他一直沉默不語,以為還在因為之前的爭吵對父親記仇,便哄他說:“少爺別生氣老爺的氣了,明天是少爺的生日,總要開開心心的。”
程澤鄴道:“我知道的。”
家裏的傭人多是女性,偶有男性也是像管家那樣年過半百的了,程澤鄴知道這是父親的意思,因為他那偏執又可怕的獨占欲。
年輕的女性對於長得好看的男孩子終歸是比較喜歡的,所以盡管程澤鄴平日裏不怎麽愛說話,甚至有時候有些陰沉沉的,還是有不少傭人願意哄著他。
但是程澤鄴很不喜歡被人哄著的感覺,總給他一種他真的就是驕縱的備受寵愛的小少爺的錯覺,因為實際上在這個家裏,他是最說不上話的。
在家裏,父親具有一切的決斷權和統治權。
而父親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母親。
程澤鄴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洗完澡換好衣服程澤鄴便下樓去吃飯,他沒想到父親和母親都坐在餐桌上等他,在旁人眼裏,這幾乎就是和睦的一家三口了。
這一餐飯下來程澤鄴吃的沒滋沒味,女人身體狀況不好,吃不得什麽油腥,以往她的膳食都是有傭人專門送到閣樓上的,並不和程澤鄴他們吃一樣的菜色,這天三人一同用飯,廚房裏應該是得了程澤鄴父親的吩咐,做的全是清淡的小菜,都是程澤鄴不怎麽喜歡的。
他父親自然不會顧及他的口味,事實上整頓飯也沒看他幾眼,隻忙著給女人獻殷勤。
程澤鄴對這樣的情形見怪不怪,隻是在心裏冷笑。
吃過飯程澤鄴就回房休息了,他父親隻囑咐了一句:“別睡太晚,明天早些起來給你做生日。”
程澤鄴很冷淡地嗯了一聲。
回到房裏自然一時半會兒是睡不著的,程澤鄴甚至覺得這會是個不眠之夜。
躺在床上輾轉了幾回,程澤鄴終於忍不住想重新開燈看會兒書。看書的時候他往往能全身心投入而不去想別的東西,是解決煩惱焦慮的好辦法。
結果沒等他拉開台燈,他的房門先被人搶先一步敲響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程澤鄴根本沒料到會有人敲門,一時間竟然不知道作何反應。
幾乎是開門的一瞬間,程澤鄴當機立斷,立刻閉上了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會進他房間的人向來都隻有傭人,但傭人不會這樣不開口說話就直接開門,所以隻可能是那兩個人。
無論是誰,都不是程澤鄴此刻想要麵對的。
房門被打開之後緊接著便是緩慢的腳步聲,像是怕吵醒他似的。那腳步聲不重,很輕柔,踩在毛地毯上的時候幾乎叫人感覺不到有人在靠近,程澤鄴一瞬間全身都繃緊了。
是母親。
他沒有睜開眼睛,卻仿佛看得見女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是很能沉得住氣的,此刻心中卻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睜開眼睛,他……竟然急切的想要看到女人此刻麵上的表情。
還是一如既往的厭惡嗎,或者是別的什麽……
但是程澤鄴最終還是放鬆了姿態,裝作沉睡。
他竟然不敢睜眼。
女人的氣息越來越近,程澤鄴甚至都聞到了幾縷幽幽的花香。
是了,女人喜歡養花,女人死後程澤鄴曾經去過一次閣樓,閣樓裏原來被女人種滿了花,什麽品種顏色的都有,因為照不到什麽太陽長得並不好,在風中瑟瑟,搖搖欲墜,姿態嬌弱,叫人看了隻覺得如何不可憐,卻一點也沒有沾染上主人離去的悲哀氣息。
那時候程澤鄴便想,這些花若是沒人照料,估計很快就要衰敗了吧。
女人身上的花香很重,不是香水的香氛,隻是花和植物的氣味,帶著淡淡的清新,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在這個房子外麵的地方。程澤鄴忽然想起來,自記事以來,女人似乎就沒有離開過這棟房子。
程澤鄴感覺到女人俯下了身,在凝視著自己。那目光有些強烈,但不像灼灼日光,更像是溫柔的月色,輕輕地灑了下來。
他禁不住想要睜眼,但是這時候女人忽然伸手觸碰了他的臉。
程澤鄴用盡全力才讓自己的身體沒有動彈半分。
女人的手很涼,好像程澤鄴從前佩戴過的一塊羊脂玉,但觸到皮膚上卻不叫人覺得冷,是那種很舒適的涼意。程澤鄴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摩挲過臉頰,甚至連撫摸都沒有過,他形容不來那種感覺。
總之那滋味很好,女人很輕柔地撫過他的臉,好像春風拂過那樣,雖然程澤鄴覺得那過程有些不真實,可過後卻殘餘了點點溫暖。不是溫度上的溫暖,是感覺上的溫暖。
女人很快就將手收了回去。
程澤鄴莫名覺得有些失望,但麵上還是一副睡的安詳的樣子。他唯恐這隻是一番夢境,但仔細想想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夢。
女人低聲喚了他的名字:“澤鄴。”
這名字是女人給他取的。
程澤鄴原先是不知道的,還是女人去世後父親無意中告訴他的,鄴是女人從前的家鄉的舊稱。
“澤鄴。”女人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隻是這一次聲音卻有些失了真,仿佛是強忍著什麽似的,聲調都有些變了。
程澤鄴想看見女人的樣子,隻是等他睜開眼睛女人卻已經起身準備離去了。
他想叫住女人,一句“母親”卻一直噎在喉嚨裏喊不出聲,沒等他發出聲響,女人已經邁著緩慢的步子,走了。
程澤鄴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鍾將台燈拉開了。
他翻身下床,走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
他伸手摸了一下。他心裏有些茫然地想著:這是十五年前的他,是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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