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傷亡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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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同時,兩人一躍而起。

    蘇青能清晰感覺到,一股炙熱的火浪兜頭罩來,濕帳子燒得滋滋作響,然後火焰被甩在身後,夜晚冰冷的空氣迎麵而來,她急速下墜,砰地一聲落在地上,滾落在一旁。

    平安著陸,蘇青撕下帳子,立刻檢查身上有沒有著火、摔傷,萬幸沒有。

    蘇青去看秦煙,見她隻胳膊上著了點火,已經滅掉,不放心,又問了句,“怎麽樣,摔著沒?”

    秦煙抬手解帳子,“嘶”了一聲,“沒事,第一次跳沒經驗,手扶了下地,掌心擦破了點皮。”

    蘇青腳腕震得有點疼,腿也有點軟,一時站不起來,她索性爬了兩步,挪到秦煙身邊坐下,“我看看。”說著,她拉過秦煙手腕,低頭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隻見秦煙兩隻手上血糊糊的,還混著土和小石子,深的地方,肉都翻出來了。

    蘇青看著都疼,“這叫蹭破點皮?”

    秦煙倒是看得開,“相比起沒命,這點真的是皮肉傷了。”

    蘇青歎了口氣,“到底是無妄之災。”

    看蘇青有些消沉,秦煙猜到她在想什麽,正色道:“青青,今晚這場火,不管是誰,又因為什麽對咱們下此毒手,錯的都是他們,不是咱們,是他們心胸狹隘,手段惡毒。

    秦煙又道:“你當初也說過,有些人不是咱們一味避讓,他們就會看在咱們識趣的份上,就對咱們網開一麵的。如今同科考試,日後同朝為官,早早晚晚都會對上。今天這事,不過是提前而已。青青,你已經很厲害了。你救了咱倆的性命,我這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

    直到這時,蘇青終於有了劫後餘生的實感,所有的後怕自責如潮水般退去。

    她還活著,太好了。

    兩人緩了緩,相攜往外走。

    客棧著火的不止一處,救火人員卻少,蘇青住的院子太偏了,所以才至今沒分到人手來救火。

    蘇青越往外走,人越多,也越嘈雜。

    火光把夜空照得紅亮,火焰燃燒的嗶啵聲,屋梁木牆的倒塌聲,呼喊指揮的人聲……

    救火的多是客棧的夥計,或提著桶,或端著盆,一趟趟盛水澆火,來回奔忙。但火勢太大,這點救援力量實在杯水車薪。也有一些房客幫忙,但房客多是書生,文武雙修的少,手無縛雞之力的多,能幫的忙也有限,也就是略盡一絲綿薄之力,無愧於心罷了。

    蘇青二人逃出來,已經去了半條命,沒勉強自己上去救火,隻出了客棧,找塊空地坐下歇著。

    過得一會兒,官府的火師,也即救火隊到了。

    救火的工具叫火龍,跟現代的消防設施已經很接近了,車上裝著很大的水桶,由一條很長的軟管延伸出來,軟管另一頭是個木質手柄,由救火人員拿在手中,一壓一抬,水噴出滅火。

    除了火龍,還有鉤子。

    鉤子是為了減小火勢範圍,勾住房梁或承重柱,拉塌房子,以把火勢控製在一定範圍內。

    就算是專業的救火隊員,也花了一個來小時才把火滅掉。隨後,就有官府來人調查情況。

    蘇青和秦煙早已經被請到一處花廳坐著,與其他剛從火場裏救出來的人一起,被客棧老板親自招待,有熱茶點心,有幹淨衣服,有禦寒的小毯子。秦煙手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至於蘇青,客棧老板見她形容不雅,還特地找了頂帽子,遮掩一二。總歸是十分盡心了。

    其實真正從火場逃出的幸存者,算上蘇青秦煙,也一共隻有三個人。

    那第三位不是別人,正是周良。

    花廳一片安靜。

    蘇青圍著小毯子,手裏捧著茶杯,隻低著頭,一口一口喝著熱茶,並不去看對麵的周良。周良斷了一條腿,半邊臉都是傷口,白布裹著,一會兒就被血浸透,也是十分狼狽了。

    周良顯然失血過多,嘴唇蒼白,形容疲憊,隻進花廳時笑了下,打個招呼,就一直閉目養神。

    來調查的官員,是一位叫袁通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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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通判約有五十上下,麵貌清瘦,身形幹練,曬得黝黑,不苟言笑,看起來不好親近。

    火勢撲滅後,袁通判先是親到現場勘查,又使人從廢墟中搬出屍體。屍體一具具抬出,由白布蒙上,並排放在地上。看圍觀者太多,袁通判皺眉,吩咐衙役疏散眾人,各自回屋。

    隻有蘇青這種幸存者才留了下來,倒不是她不想走,而是袁通判稍後還要問話。

    聞著空氣中一陣陣肉烤熟的焦香,蘇青胃裏一陣翻滾,隻不好失禮,強壓著不吐出來。

    袁通判先揭開白布,大致查看一番。

    地上的屍體有三具,有全身焦黑,無法分辨的,也有容貌俱全,一點燒傷都沒有的。客棧老板救完火後,就點過人數,客棧夥計無一人短缺。所以這三具屍體隻可能是租住客棧的房客。

    客棧老板已經去拿登記簿了,這三人身份是誰,稍後便知。

    不過其中兩人,蘇青已經認出是誰了。

    甚至這二人都是熟人,一個是縣試頭名的林子期,一個是心懷怨恨的田奇。

    秦煙失聲道:“怎麽會是他?”

    是啊,這份驚訝蘇青也有。

    那個才華橫溢、又恃才傲物的林子期,明明前途一片大好,卻折損在這樣小小一家客棧裏。甚至連田奇也是,之前在火場,蘇青心裏的頭號嫌疑犯就是他了,怎麽他竟也死了?

    袁通判抬頭看了秦煙一眼,見秦煙失神不語,就未斥責她安靜,也沒有當即詢問她話中含義,又低下頭,查看屍體的各種情況了。不一會兒,客棧老板拿著登記簿,回來了。

    客棧老板低聲道:“稟通判大人,這三位分別是秦鸞、林子期、田奇。”

    又把三人的籍貫身份說了,袁通判皺眉,“都是考生?”

    客棧老板點頭。

    倒不是說考生就值錢,普通百姓死掉,就無關緊要了,而是正值府試在即的關口,這麽多考生或遇害、或受傷,實在有點撞在槍口上的感覺,不管是輿論,還是官員考評,都不是好事。

    袁通判接過登記簿,示意客棧老板退後,翻閱之後,就交由文書登記。

    很快,仵作到了。仵作先在屋中四角焚上某種草莖,以驅散味道,然後淨手,以麻油抹鼻,再口中含一薑片,最後穿上罩袍,戴上手套……一切準備妥當後,開始驗屍。

    仵作一邊檢查,一邊念出驗詞,由一旁的助手當場記錄。

    先驗的是田奇,也是屍體最完好的一具。

    全身無一點燒傷、燙傷,衣物完好,雙手交疊,置於腹上,如果不是麵目發青,他的神態甚至可以稱之為安詳。屍體這死狀,與今晚這火看起來毫無關聯,僅僅像是碰巧發生在同一晚。

    仵作道:“屍體長五尺七寸,身形微胖,麵黃微須。全身無外傷,遍體有小皰,呈青黑色,雙眼鼓出,口唇破裂,兩耳腫大,肚腹腫脹,糞門脹綻,十指甲青黑,是為砒/霜中毒之狀。”

    蘇青聽了一驚,又是一疑,田奇怎麽會是中毒而死?

    如果說田奇與這場縱火殺人無關,那為什麽他恰巧也死在今晚?如果說田奇也是這場縱火殺人的受害者之一,那為什麽獨獨他的死與眾不同,是中毒身亡,而非被火燒死?

    蘇青下意識看了一眼袁通判,隻見袁通判麵無表情,一點聲色不露,蘇青沒看出什麽端倪。

    仵作另換了一副手套,開始驗下一具屍體。

    第二具屍體是秦鸞的。當然,秦鸞屍體燒得焦黑,若非客棧老板指出,蘇青是斷認不出來的。

    其他兩具都是男屍,隻有這一具屍體是女性的。

    想想才幾個小時前,這個小姑娘還活蹦亂跳,開開心心在那裏吟詩作對,現在就這麽毫無生氣躺在地上,連最後一點遺容都無法保存。蘇青想想,還是難免有些物傷其類之感。

    仵作先看盆骨,很快確定是女性屍體。

    仵作道:“盆骨低而寬闊,呈圓桶狀,屍體係女性。體長五尺二寸,燒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嚴重,麵目無法辨認,無刀砍傷、棍棒傷,屍骨焦黃、手足拳縮,口鼻喉管內有灰燼,係當場燒死。”

    第三具屍體,就是林子期的了。

    秦煙轉過身,閉上眼。她和林子期是同科縣試前三名,又都才華橫溢,雖未深交,但也難免有幾分惺惺相惜。如今看林子期一身才華未展,一腔抱負未申,就死在這裏,實在不忍去看。

    蘇青拍了拍秦煙肩膀,以作安慰。

    仵作開始驗屍。

    林子期的屍體,保存得還算完好。當然,這個是跟秦鸞比的。若跟田奇比,就差遠了。林子期身上蒙著煙灰,衣角也有些燒毀,雖然四肢軀幹並無燒傷,但屍體一看是從火場搬出來的。

    仵作道:“屍體身長五尺九寸,體型消瘦,麵白無須。周身無明顯外傷,麵部紫紺、腫脹,牙床出血,口鼻內有煙灰,手足無拳縮,係濃煙窒息而死。”

    所有屍體驗完,仵作摘下手套,補充道:“袁大人,進一步的檢驗,要在回去之後才能出來。”

    袁通判點頭,示意知道。

    仵作喊了幾個衙役,讓他們幫忙把屍體抬回衙門,就帶著助手離開了。

    客棧老板也識趣告退,不一會兒,花廳就空了下來,隻剩下蘇青、秦煙和周良,這三個幸存者。除了他們,就是官府中人了,有袁通判,和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一個侍衛、一位文書。

    袁通判先開了口,“留諸位下來,是因為現場有些事不明了,需要向諸位請教一二。”

    三人起身,都道不敢。

    袁通判沒有隔開三人,依次詢問,直接先點了周良,“請問周公子,事情經過如何?”

    蘇青聽到這個審問程序,不免有些奇怪。

    因為一般審問嫌疑人,都是將嫌疑人分開,分別詢問,以免當麵串供。

    袁通判留著三人同時詢問案情,有兩個可能。第一種可能,這位袁通判是位不懂裝懂的外行,純粹在瞎搞。第二種可能,這位袁通判掌握的信息,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所以才留他們同在現場,詢問一人的同時,觀察另外兩人的表情動作,以判斷是否有破綻隱情。

    這邊蘇青還在思量,周良已經客氣完,進入正題了。

    周良說道:“昨晚客棧主人盛宴,我跟友人聯詩聯得興起,酒喝得有些多,睡得太沉,火勢燒得很大了,我才驚醒過來。醒來之後,我所住的正屋已經起火了。房梁木柱接二連三砸下,我雖極力躲閃,但身形無力,躲避不及,被砸斷了左腿,臉上也是那時候擦傷的。”

    袁通判看起來嚴肅,卻很有人情味,安慰道:“公子受委屈了。”

    周良拱手謝過,自嘲一笑,“也是老天保佑,拖著一條斷腿,我連滾帶爬,竟也到了院門口。門被從外鎖著,我當時又疼又怕,真是沒一點力氣去砸開門,或者另尋出路,隻以為死路一條了。就在我心生絕望,準備等死的時候,門被從外砸了開來。是客棧的夥計自發救人,救了我一條性命。”

    袁通判點頭,“他們有此善舉,官府日後會有嘉獎。”

    見周良不再說話,袁通判沉吟片刻,沒再問什麽,轉而看向蘇青,“蘇姑娘是如何逃出來的?”

    蘇青擯去雜念,認真道:“具體時間我沒注意,不過我醒來時,火勢還沒蔓延到正屋,所以我蘇醒的時間,應該比周公子早一點。不過我當時也睡得有些沉,還是秦煙叫醒我的。”

    這話一出,蘇青覺得有些不對,“我平日覺挺淺的,不至於外頭都起火了,我還醒不過來啊。”

    聞言,周良也皺起眉,“是有些不對,我酒量應該沒這麽淺。”

    秦煙疑惑道:“我倒是跟平日差不多。”

    袁通判也蹙了蹙眉心,抬手製止道:“這個且先記下,我回頭再做調查,你接著往下說。”

    作者有話要說:  □□驗詞來自《大宋提刑官》,表白宋慈男神

    謝謝喵要吃肉、other land的地雷~

    另外,這篇文周日,也就是7月1日要v了,入v有三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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