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驗屍問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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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把疑惑按下,繼續道:“我當時先到院門處查看情況,也發現院門被從外鎖上。我所在的院子地處偏僻,我怕等不及救援,就另尋出路,搬了梯子,爬上廂房房頂,從外牆跳了出去。”
袁通判問道:“院裏有梯子?”
蘇青怔了一下,立刻解釋道:“梯子沒擺在院內,在角房裏放著。這個是秦煙發現的,前幾天她正好看到客棧夥計除瓦鬆,梯子用完就放回角房了。”
秦煙點頭,“確是如此。”
袁通判問秦煙道:“我聽客棧老板說,一間院子,通常隻住一人?”
秦煙道:“我和青青私交甚好,特地請老板通融,住在一間院子裏。”
不待袁通判追問,秦煙就主動說道,“我二人同住一院,事情經過,並無太大出入。隻院門是青青去探的,廂房房頂是我去探的,其餘逃生路程,並沒有什麽不同。”
袁通判點頭,“事情經過,我大致了解了。剛才揭開白布,我看你認識屍體?”
這事情沒必要隱瞞,回頭官府隨便找人一打聽,就知道的,秦煙直言道:“我們是出自一縣的考生,所以都認識。包括死了的林子期和田奇,還有我們幸存的這三人。”
袁通判道:“秦鸞呢?”
宴會上那場小風波,以及田奇陰毒的眼神,在秦煙腦海中一閃而過,她並未提及,隻道:“昨晚宴會上我們是第一次見。雖然沒說過話,但秦鸞挺活躍的,所以我認識她,可她未必認識我。”
袁通判又道:“你們跟死者之間,是否有什麽過節?”
秦煙猶豫了一下,“這……”
這個態度不對,反倒令人生疑了,蘇青接過話頭,“大人慧眼,之前是有些口角。死者之一的林子期,是我們縣今年縣試頭名,他為人有些孤傲,不大合群,跟其他人有些不愉快。”
說到這兒,蘇青歉意地看了周良一眼。
周良苦笑了一下,適時開口,“其實隻是一些小摩擦,大家年輕氣盛,難免爭個風頭。”
剛才蘇青拋出那話,是不想隱瞞袁通判,平白惹來猜疑,尤其她還要在紹州府考試,可不想給紹州府的二把手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在事情明朗前,她不準備太得罪周良。
蘇青表示同情,“周公子生性大方,交遊廣泛,有時候人多事多,難免有些騎虎難下。”
周良拱手,苦笑道:“正是如此。”
蘇青順勢進入正題,“那天發生的口角就是這樣。我和秦煙進了客棧,周公子邀請同坐,我一貫笨嘴拙舌、不善交際,就找個借口拒了。”說著,蘇青再次抱歉地看了周良一眼。
周良擺手,“沒什麽,是我唐突。”
蘇青不好意思笑笑,繼續道:“然後林子期嘲笑了兩聲,大家就氣炸了。”
袁通判沒忍住,笑了一下,好笑問道:“他隻笑了兩聲,就把所有人都氣炸了?”
蘇青也勾起唇角,解釋道:“您要知道,林子期真的很優秀,是那種無可置疑、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優秀。也因為此,他的不屑與嘲諷,才會格外刺痛人。”
袁通判沉默下來,若有所思。
蘇青繼續道:“我事後想想,未必不是林子期看出我不願應酬,卻不敢直言,隻彎彎繞繞,一味虛偽矯飾。不過,當時大家都覺得,這嘲笑是因為我拒絕邀請,駁了周公子的麵子。周公子許是當時就看出來了,沒跟我計較。但田奇出於義憤,站了出來,跟我有了幾句口角。”
袁通判不解道:“是跟你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吵架,而不是跟林子期?”
蘇青笑了笑,加重了語氣,“如我剛才所言,林子期是優秀到讓所有人高山仰止的。”
袁通判了然,搖頭失笑。
蘇青道:“後麵就乏善可陳了。我們吵了幾句嘴,後來吵上頭,田奇言辭間,有些貶低女孩子不該科舉。這就過分了。我們挺生氣的,也回了幾句重話,就甩手走了。”
看蘇青沒什麽說的了,袁通判看向周良秦煙二人,“你們有什麽補充,或不同見解嗎?”
秦煙搖頭,“一切都如青青所言,後來一路上就消停了,我們再沒跟人發生什麽衝突。”
周良禮貌地等秦煙說完,先對蘇青拱了拱手,才道:“蘇姑娘或許是為亡者諱,說得有些客氣。田奇當時那些話,何止是貶低女孩子不得科舉,他是恨不得拿三從四德、重重禮數,把所有女子都鎖死在後院。聽完他的話,我都覺得賢妻良母是個貶義詞了。”
袁通判沉吟道:“確實過頭了。”
周良道:“比之林子期那聲不鹹不淡的嘲笑,這話才是觸我底線。我們之前沒聊過這些,我是萬萬沒想到,在這事上,他是這種看法。我左思右想,不能忍受,就當場與他割袍斷義了。”
周良閉了閉眼,沉默了一會兒,神情難掩複雜,“再後來,我們就沒再說話了,路上見了,也隻當沒見。不想今日這最後一見,對方竟已是屍骨一具了。”
袁通判手指敲了敲椅子,沉吟道:“那秦鸞呢?”
周良道:“昨天我也是和秦鸞第一次見。說來,這事也跟林子期有些瓜葛。宴會上,大家興致起來了,就聯詩作對。秦鸞請林子期對下聯,被晾在當場。我上去解圍,因此認識了秦鸞。”
袁通判問道:“沒有其他了?”
周良認真想了想,確認道:“沒有了。”
袁通判看文書記錄完畢,就站起身,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就到這兒吧。稍後我會讓大夫給你們把把脈,看看傷,一切費用由官府承擔,這個你們無須擔心。看完大夫,你們抓緊時間休息上一會兒,雲間客棧會給你們安排。再有幾個小時,你們就該進考場了。養好精神,好好考試,別的不要多想,這些事不是你們操心的。案情如果有進展,我會通知你們。”
三人起身,齊聲道:“多謝大人。”
目送袁通判離開,很快就有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進來,為三人看診。
除了幫三人解開包紮,重新上了更好的藥,之外的把脈、驗看口舌,蘇青倒覺得,像是在探看他們有沒有中迷藥。要不然,也不能解釋他們有誌一同,在火起當晚,睡得如此之沉。
雖然有此猜測,但蘇青倒沒問。
畢竟袁通判已經明確表示,希望讓他們安心考試,不要四處瞎打聽。向這位明顯有官府背景的老大夫打探消息,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老大夫雖然年紀不小,但動作十分麻利,很快給三人換完藥,檢查完身體,就告辭離開。
客棧老板很快進來,連連抱歉,“今晚之事,實在抱歉,鄙店為三位另準備了房間,一切費用都由鄙店承擔,請三位隨我來。”
雖然心有餘悸,但大半夜的,也沒個地方好換,蘇青隻好接受了店主人的好意。這次的院子就更漂亮,也更大了,而且地勢處於整個客棧中心,就算再有火,也是第一個被救援。
當然,蘇青對這個並不期待。
蘇青和秦煙依然同住一間院子,與周良在門口告別,就關上門。
等外頭腳步聲走遠,兩人對視一眼,蘇青先開了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今晚這事,有蹊蹺。”
兩人進了屋,掩上房門,蘇青一一數道:“今晚出了事的,有田奇、林子期、秦鸞、周良和你我共六人,五處院落。但起火之處,我剛才跟夥計打聽過,隻有四處。縱觀來看,唯一不曾起火,卻出了事的,隻有田奇最有可能。而他的死法,也與眾不同,他是中毒而死。”
秦煙掩上門,“的確,田奇的屍體,衣服整潔、完好無損,不像是從火場抬出來的。”
蘇青繼續道:“照著這個思路,多半是田奇心生嫉恨,才放火殺人。而他蓄意謀殺的這些人裏,你我、周良、林子期都是跟他結過怨的,秦鸞是一時得了周良的幫助,才被殃及池魚。這些都可以理解。之後他在大仇得報,心知案情太大,無法逃脫律法製裁,才服毒自盡。”
秦煙解下外衫,“你這個猜測,聽起來還蠻有可能。”
蘇青道:“這條思路,基本都是我之前的猜測,除了田奇的自盡。但就是自盡這一點,格外讓人生疑。田奇這種人,真是那種達到目的,就袖手罷休的人?他會心甘情願引頸就戮?”
秦煙想了想,搖頭道:“我跟田奇隻打過一次交道,他會怎麽想,我還真猜不出來。一般來說,這種小人貪生怕死,苟且偷生才是常理。但是大仇得報之後,心灰意冷去死,也未必沒有可能。 ”
蘇青也點頭,“僅憑這一點,確實無法斷言。接下來是讓我生疑的第二個點——周良的逃生。”
秦煙一怔,認真聽來。
蘇青解釋道:“你我能從火場逃生,已經帶有很大的偶然性了,但周良比咱們更甚。或許是我多心了,但周良能在醒來那麽遲,還在一條腿被砸斷的情況下,爬到門口,且就在他放棄希望之際,正好有人砸開了門,救他逃出生天……真有這麽巧,抑或真有人氣運加身,這樣都死不了?”
秦煙一邊掛起衣服,一邊沉吟道:“確實奇怪。當時我能及時醒來,已經是僥天之幸。隨後與我同住的你,能臨危不懼,想出種種辦法,並有勇氣去實行,這種可能性又要小一截。最後角房遺了一架梯子,還正好被我知道,可能性更小。這三者疊加,概率更是小到不能再小。”
蘇青竟是笑了,“這麽一算,咱們也挺可疑的。”
秦煙也道:“恐怕在袁通判眼裏,咱們的嫌疑不下於周良。尤其我當時說話遲疑,應對不得當,隻怕更會加重咱們的嫌疑。”說到這兒,秦煙有些懊惱,“我要是更機靈點,就好了。”
蘇青拍拍秦煙肩膀,“你這種反應,才對頭。反而是剛剛死裏逃生,就一下子冷靜下來,思路敏捷、應對得體,毫無半點疏漏的,才是少數者,反而引人懷疑。”
秦煙感覺好了一點,坐到床上,“好吧,希望袁通判也這麽想。”
看蘇青不說話,兀自出神,秦煙推了推蘇青,“怎麽不往下分析了,在想什麽?”
蘇青揉了揉太陽穴,繼續道:“按照剛才的思路,如果這一切真是周良策劃,心機籌謀且不算,這人能對自己下得去這麽狠的手,也未免太可怕了。不是什麽人,都能親手折斷自己一條腿的。而他臉上受的傷,如果一個不好留下太大的疤,麵君不雅,日後殿試前三絕無可能,任京官麵聖恐怕都一輩子無緣。前者的狠,還是肉體上的,後者的狠,才更見其梟狼心性。”
蘇青鋪開被子,搖頭輕歎,“秦煙,咱們恐怕卷入了一場不得了的案子。我原以為逃離火場,就已經是萬事太平了。但現在看來,從火場逃得生天,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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