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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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入夜下了場雨,雨打窗欞,木窗擠進悶熱的潮氣。窗外桃樹綠葉成蔭,枝頭還掛著青果,都粘了雨珠,往下滴答著雨水。
稚笙把手伸出窗外去接屋簷滴下來的串串水珠,雨水聚在掌心蕩漾,並不涼,反而帶著些熱。這應該是第一場夏雨。
他甩甩手,坐回窗邊木桌旁。屋內的擺設他再熟悉不過,是當初和齊卿一起待了近一個月的地方,慧方主持特意給他安排的這裏。
稚笙強的很,慧方自然是說不過他的,最後也隻好妥協。
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宮裏發生了不少事。當初太子宮中有妖物這件事並沒有傳出去,外界沒聽聞一點兒風聲。齊卿去除了嫌疑,自那以後他越發低調,在東宮養傷。
皇帝還是受了驚嚇,即便他未親眼所見,但是張先的慘樣刺激了他,又病了一場,近日才好些。病剛好又不安生了,突發奇想要舉行狩獵,往年都是秋獵,今年趕在盛夏來臨前就迫不及待要進獵場。眾人念及皇帝病初愈,狩獵放鬆一下無可厚非,也沒人多說什麽。
稚笙也是才從慧方主持那裏知道這事,正巧今天就是皇帝前往獵場的日子,齊卿也有去,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
現在即便他能進宮也沒用,人都不在宮裏,他去了又有什麽意思。慧方主持勸他在國寺住下,待他們歸來再幫他入宮。
木桌濕冷,稚笙趴在桌上歎了口氣。褐色桌麵上起了一道白霧,又很快消去。四下安靜極了,大雨漸歇,打在草葉上沙沙作響。
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仿佛天地隻剩他一人。都說反正都等了這麽久,再加個幾天也無所謂。可稚笙一點兒也不想再等,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他恨不得直接衝到獵場去,管他是哪兒,齊卿在就行了。
可慧方主持卻給他潑了盆冷水。
他當初是以妖物的身份逃出宮,雖說這件事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但他就這麽直接出現在獵場,在齊卿身邊,難免有人認得他。對他,對齊卿都不是一件好事。
記得當初第一天到這兒的時候,齊卿還說以為他進不來國寺,他還不高興地反駁說自己又不是什麽邪祟。如今他反倒還真成了別人眼中的邪祟,名正言順跟齊卿站在一起都不行。
真是,世事難料,一語成讖。
稚笙不高興地翻白眼。
窗外雨淅淅瀝瀝還未停,天邊隻剩一片黯淡的月白色,馬上要被黑暗吞噬。
稚笙點起了燈,火苗的熱度把周圍潮氣驅散不少。
他脫了鞋,把腿抱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揉著膝蓋。潮氣入體,再加上國寺門前那長長的階梯,讓他膝蓋隱隱作痛。
嘩啦一聲,有什麽動物拍打翅膀的聲音。稚笙偏頭看去,見一隻濕了羽毛的鳥兒停在窗欞上,睜著一雙綠豆小眼跳來跳去。
“啾。”它張開淡黃色的喙衝稚笙叫。
稚笙停下揉膝蓋的手,起身找了塊軟布。
他朝小鳥伸手,小鳥原地蹦躂兩下,跳到了他掌心。
它縮著脖子一動不動,任稚笙給他擦著羽毛。
稚笙挑開它表麵的羽毛,裏層細軟的絨羽都打濕結成一團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指尖頂著布,伸進去給它仔仔細細地擦水。
稚笙戳戳它蓬鬆的胸口,“下雨天就別出來了。”
小鳥“啾啾”兩聲,用喙輕啄稚笙的手指。
終於,稚笙把它渾身擦了個遍,軟布潤了一大塊。
羽毛還有些潮濕,布擦不幹了,稚笙把它放在燈盞旁邊,讓它烤烤自己。它不領情,跳開幾步,團成一團,
稚笙輕哼,隨意地把布扔在桌上。
窗外天已經黑了,雨聲未歇。稚笙把窗戶掩上,留了一條縫。
他轉頭道:“雨停了再走吧。”
小灰鳥看他一眼,“啾。”隨後把頭埋進自己蓬鬆柔軟的胸脯。
反正無事可做,稚笙早早地爬上了床。
雨夜靜謐,油燈傾灑滿室柔光。伴著雨聲,稚笙陷入夢境。
夢到齊卿是家常便飯的事。夢裏他手持長弓,另一手拉開弓弦,弓弦被拉至一個極致的弧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肌肉滿是勃發的力量,齊卿鬆手,利箭離弦,噴薄而出。
極盛的陽光下,箭矢追趕獵物,箭頭冷光從稚笙眼前竄過,目光隨它而去,下一秒畫麵卻突然一轉!深紅的宮牆,天色陰鬱。齊卿靠著牆,淺色的唇間滲出一條血線,隨後,他雙唇一張,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流了他一身。
世界漫上血霧,口鼻間皆是血腥味。視線被阻擋,怎麽找也找不到齊卿。
終於,一道亮光閃過,是方才消失的箭。它破開迷霧,朝前疾行,“噗”地沉悶一響,埋入了人的胸口。
稚笙猛地睜開眼,額頭滿是冷汗。胸口沉悶不安的感覺揮之不去,他坐起身,心跳的很快。
一道細長的光線刻在床上,這應該就是夢中的箭光了。他轉頭去看,是窗戶的縫隙漏進來的陽光,桌上的油燈熄了,小灰鳥也不見了蹤跡。
稚笙起身,把窗戶大開。窗外的天蔚藍澄澈,雲朵雪白。屋前草地雨水未幹,日光下發著細碎璀璨的光。
明麗的景象。
不安,還是不安。
層層陰雲漫上心頭,堵得人難以呼吸。稚笙捂著心口跌坐在椅子上,他閉上眼,腦海裏全是夢中的景象。
鋒利的箭矢,齊卿拉弓的模樣,氤氳的血色。
“怕你後悔,會哭呢。”
齊奕的話語莫名其妙在腦海中響起,一字一句皆是調笑與惡意。
椅子“哐”地倒在地上,稚笙已跑出了門。
“主持!主持!”稚笙邊跑邊喊,急促的腳步高頻率地擊在木質地板上,沉甸甸的。
“誒誒,施主你這是怎麽了?”小和尚攔住一臉焦急的稚笙。
稚笙心急如焚,想解釋卻又怕耽誤時間。他躲開小和尚,徑直進了禪房。
房內,慧方主持緩緩睜開閉著的雙眼,看向奔跑得雙頰飛紅的稚笙,柔聲問道:“施主這是?”
稚笙衝到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麵前,呼吸紊亂,急促道:“主持,幫我去獵場吧!”
明明昨日他才答應了再等幾天,今天就火急火燎跑來提出這麽個要求,著實奇怪。但慧方主持並未質疑這個,隻是疑道:“可是出事了?”
心髒跳的飛快,稚笙緊擰著眉,“我覺得齊卿會有危險。”他抬眼,滿臉擔憂。
稚笙的擔憂來的毫無根據,慧方主持卻沒再多問。
沒過多久,稚笙踏上了路途。
皇家的獵場位於京城城北,是一大片山林,有河流經。河流上遊有一矮丘陵,少樹,多生草。可以藏匿隱蔽的地方少,丘陵另一側地勢複雜,天然的條件不利人的混入,此處的守衛也最為薄弱。
稚笙自然是沒法光明正大進去的,此次狩獵參與的貴族世家都已入了獵場,他想加塞混進去也沒辦法,隻能從這裏下手。
到了這附近,馬車就再沒法往上。
稚笙牽了匹馬,爬上馬背,馬載著他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越往上,前路越發難辨認。最終,那窄窄的山路也隱沒在茂盛的及膝深的草裏。
按著先前車夫提供的模糊的方向前行,稚笙盡力不偏離,可最後,終究還是迷了路。
山中寂靜,馬兒原地踢著蹄子,稚笙摸摸它的鬃毛,仰頭看著漫天遍野的綠草。
驕陽似火,將昨夜大雨的痕跡抹去。然而風一吹,茂密草叢深處的雨水被暴露出來,迎麵送來略微潮濕的氣息,稚笙聞到了濕潤泥土的澀味。
四周全是樹與草,沒有任何標誌性的東西能作辨認。
迷茫地繞了幾個圈,稚笙撐著額頭,眼珠不安地轉動。不能再耽擱了,稚笙握緊拳頭,昂起頭掃視周圍。
一聲悠揚的口哨響徹山間,清亮流暢,驚動了山林裏的其他生物。
樹林深處間飛出一隻紅脖彩羽鳥,停在樹枝上伸著頭左右探看。
稚笙遠遠地衝它喊:“獵場怎麽進去啊?”
彩羽鳥一驚,往後退了幾步。
稚笙撇嘴,垮下肩膀又連吹了幾聲口哨,林中隱隱躁動。
也隻是躁動而已,沒一會兒又重新安靜下來。
在稚笙生氣之前,之前那彩羽鳥飛了過來,在他身邊繞了幾圈,隨即朝前飛去。
稚笙雙眼一亮,騎著馬跟上。
怪不得這地方守衛能這麽薄弱,實在是路途太過撲朔迷離。在彩羽鳥的帶領下,稚笙七拐八彎,在本就沒路的山間繞來繞去才終於到了一處陡峭的石壁前。
翻過這裏,就是獵場範圍。
接下來的路,馬也沒法跟上。稚笙下了馬,把馬放了,開始爬山。
彩羽鳥見狀,啼叫幾聲,拍拍翅膀飛走。
稚笙看著,內心莫名很羨慕。
他甩甩腦袋,當務之急是齊卿。
清風拂過山崗,滿山柔韌的草葉伏低了身,仰倒一片。
這是一處長滿草的山坡,山坡下是一條清澈的河流,河流對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岸是茂密的樹林,涼涼的風迎麵吹來。
山坡這邊,翻出來一個人影,剛冒了個頭就虛脫地倒在地上,被埋在草叢裏。
稚笙胸膛劇烈起伏,口鼻呼出灼熱的氣流。他一身狼狽,淡藍色的衣衫上沾著塵土,袖口還撕裂了一道,斷口飄著細小的絲線。
草叢深處的水珠沾到他臉上,衣服也被浸濕部分,黏在身上。
稚笙抹了把臉,冰涼的水珠被抹開,滾燙的臉稍稍降溫。
他閉著眼,耳邊是草葉沙沙聲,偶爾有水滴入土壤的輕微聲音,一一被他收入耳中。
突然,土地傳來輕微震動,隱有兵戈交擊之聲。
稚笙唰地坐起身,發絲散亂,在風中飄舞。他爬起來,眯著眼,見遠處河邊有人馬追逐,為首的那個一身黑衣,騎著駿馬,墨發起舞。
是齊卿!
稚笙爬起來,一顆心激動地狂跳,堵在嗓子眼。
“齊卿!”
聲嘶力竭的一聲,稚笙就覺得嗓子發啞,眼角也不可自製的飆出淚花。
這一聲未傳遞多遠,就被風聲掩蓋,碾碎在草葉間。
齊卿沒有回頭,眼見著他要路過自己,稚笙拔腿就跑。
“齊卿——”
雙腿在茂盛的草叢裏時隱時現,稚笙憋著一口氣,從山坡上跑下。
陣陣山風襲來,灌滿袖口衣襟,仿若要乘風而去。
他邊跑邊呼喊著他的名字,最後聲音近乎尖利,高亢得不可思議。遠方的樹林驚起幾隻鳥兒,鳴叫著飛向高空。
齊卿轉過頭來,發絲飄在他的臉上,露出一雙眼睛深沉銳利。他看著遠處那個近乎奔逃而來的身影,心中一動。
稚笙見他看到了自己,大喜過望,越發不管不顧地衝向他。
齊卿微調方向,駿馬疾馳,速度未變。經過稚笙身邊時,齊卿俯下.身,一手攬住他的背,稚笙隻覺身體一輕,被他抱上了馬。
他心如擂鼓,埋首在齊卿的胸膛,雙手緊緊箍住他的腰。
齊卿的衣襟涼而滑,高熱的臉頰貼在上麵,鼻間都是熟悉的味道。
稚笙吸吸鼻子,瞪著一雙眼睛,滾滾熱淚滑落。
“回來了?”齊卿聲音低沉,稚笙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
頭上覆上一隻灼熱的手,溫暖經流他的四肢百骸。
稚笙抬起臉,伸長脖子在齊卿下巴上咬了一口,隨即立馬低下頭裝鴕鳥。
齊卿一愣,抬手擦掉下巴上的口水,眼中溢滿笑意。
他拍拍稚笙的背,似是安慰。
身後還有追趕聲,稚笙疑惑地抬頭。
齊卿卻捂住了他的眼睛,“別看。”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來了來了!!!_(:3」∠)_
終於,兩軍會師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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