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鳳起安陽(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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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陣喧鬧,先是兩位軍醫馬不停蹄的趕到別院,又是治傷又是熬藥,恨不得忙到腳打後腦勺。
不到半個時辰,那個叫宇文逸的家夥也策馬而來,見我也立在一邊,愣是盯著我看了許久,若是眼神能放箭,我大概早成篩子了。
我在心裏暗暗叨咕,你朋友大腦短路,跟我有半毛錢關係。冤有頭債有主,可別記到我頭上。
南宮墨此時狼狽不堪,左臂被厚厚的繃帶包裹動彈不得,隻能斜靠在塌上任軍醫擺弄,他抬眼遞給若琴一個眼神,那丫頭便會意的對我道:“夫人,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安寢可好?”
安寢?不過是要把我支開罷了。我故作不知的點了點頭,很是乖巧。行禮轉身,灑然而去,臉上一直掛著溫順的微笑。
一整天的車馬勞頓讓我一夜安眠,第二天天色剛剛破曉,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我瞬間起身,兩三步跨到窗前。在兩扇虛掩的木窗之間,隻見十幾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士兵身跨駿馬,手持長劍,在院門外列隊,秩序井然。
過了好一陣,在啞伯的攙扶下,南宮墨才乘著軟轎揚長而去。
我悻悻得聳了聳肩,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卻見廊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若琴?
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南宮墨的軟轎一點一點消失在目光的盡頭,很久才轉身離開。她眉間微微蹙著,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又似乎摻雜著一些無以名狀的哀怨。
莫非?她對他有情。
我內心的八卦之魂都要沸騰了,礙於身份特殊處境尷尬,我隻好作罷,乖乖回到床上,很快便又進入夢鄉。
離南宮墨不告而別已有十天之久,我悶在宅子裏心中七上八下,對他能否舉重諾言,一點把握都沒有。
早知道簽個合同按個手印什麽的。
這天午飯過後,若琴想要進城去為我添置一些胭脂水粉,我又豈能放過這樣一個出去打探消息的機會,執拗著偏要跟去,她沒有辦法,隻好與我一起搭上去往鬧市的馬車。
相較於玥城的溫婉,臨北城的景致更加粗獷了些,加之南宮墨收留了大批江南郡逃難而來的災民,這小城顯得更加擁擠和髒亂。一路上,大批無家可歸的流民席地而坐,或是分食救濟的糧食,或是擠在一起生火取暖。而維持治安全副武裝的士兵更是不計其數。
“南宮墨為何這般為自己找不痛快?”我對眼前的景象深感不解。
“夫人您忘了,您的家鄉就在江南郡。”
我愣住了,心中的好奇又增加了幾分。他與子桑毓之間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能讓這位冷麵將軍為她愛屋及烏到如此地步。而子桑毓如果還活著,看到眼前的一切,又將如何作想。
我使勁搖了搖頭,阻止胡思亂想的自己,此時此刻,安陽郡那數十萬百姓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他們才應該是我放在心頭的所在。
可我如此拚命,到底是為了百姓還是將百姓托付給我的葉秋白。
想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都會狂跳不已。雖然明知他並沒對我坦誠,甚至可以說是將我誆騙到這個地方,可我仍舊對他恨不起來,甚至時時掛念,期盼他所謀之事事事順遂。
我簡直是瘋了,暗戀失心瘋。
“現在將軍不在城中,夫人一定要注意安全,莫要被流民傷到了。”若琴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來到一處裝修十分講究的胭脂鋪裏。我隨意挑選了一些,就嚷著口渴,若琴無奈,隻得帶我來到不遠處的茶館裏喝茶。
她為我挑選了二樓一處清幽的包間我卻沒依,自顧自坐到一樓最嘈雜喧鬧的地方。
隔壁做了幾個行商到此,正在歇腳的旅人,南天北地的交談著。
“聽說大元國那兩個鬥得你死我活的老太婆,居然同時消停了。”
“你是說……”
一個高瘦的男子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收拾“可不是嘛!”
我這個如花似玉的老太婆立刻豎起了耳朵,準備聽個分明。
“前些日子安陽公主被通緝,我還以為這嚴太後要得勢了呢!”
“非也非也,安陽公主這麽多的基業,怎麽是說傾覆便傾覆的。你瞧怎麽著,安陽公主雷霆一怒,帶著二十萬精兵直逼京城,嚇得嚴太後立刻服了軟。就連蠢蠢欲動的兩個郡王,也都立刻沒了脾氣。”那個瘦高個子眉飛色舞的說著。
“安陽公主犯的是謀害皇嗣的罪,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他伸出一隻拳頭,從眾人眼中晃了一拳:“看見了,隻要這個硬,什麽都不是問題。”
“這安陽公主可真是女中豪傑啊。”眾人不由得嘖嘖稱奇。
一個書生打扮的人突然插話:“那南宮將軍為何不趁此良機奪下大元國的邊陲重鎮?”
那瘦子撇了撇嘴:“那便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了。”他朝四周看了看:“溫國的這位戰神,居然在這個關鍵時刻受傷了,還是練武之時不小心自己弄傷的。”
“那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個天賜良機?”
“誰說不是啊,這不,皇帝陛下召他回京必是要商討征戰事宜,若是看見這位病歪歪的將軍,必然大發雷霆。依照咱們陛下的脾氣,還不曉得要承受多大的雷霆之怒呢!”
瘦高個子說得眉飛色舞,而我卻聽的心驚膽戰。原來,南宮墨那天的腦殘行徑居然是為了履行對我的諾言。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翻湧而出,像是後悔摻雜著自責,又有些許的良心不安。
轉頭看向若琴,她的眼角都紅了。
也是,心上之人蒙難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觸,想想也好不到哪裏去。
回到宅子裏,若琴正在安置采買來的物件,而啞伯正在澆樹,園裏的梧桐已經泛黃,些許的葉子打著旋飄落,竟是說不出的淒涼。
我出門,他並沒攔著我。我回來,他更是頭都沒抬。
我知道,此時此刻,若是隨著行商的隊伍偷偷潛回大元也並非難事。可心裏總有一些瑣碎的情緒牽絆著,讓你想去做那些不可為而為之的事。
就在我慌神之際,轉頭看見一個少女正站在院門口看著我。她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繡工繁複的衣袍,目光如星光一般明亮,卻又似星光一般寒冷。
“不請我進去嗎?”她笑得毫無溫度。
“請……請進!”我趕忙前去開門。
少女提起裙角,步步生蓮。頭上的步搖發出清脆的合鳴,配上一張精致的麵容,美得讓人讚歎。
她環顧四周,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神情,然後緩緩行至正廳的主位處,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我很好奇這姑娘意欲何為,轉頭望了望啞伯與若琴,他們的臉上也寫滿了疑問。我便跟著她走進正廳,剛要隨她坐下,那姑娘卻麵露不悅。
“論位份,你見我是要跪的。”
跪?我愣在原地,納悶為何跪你個小姑娘?
“哦,許是你還不知道,我乃南宮墨的正妻。”她眼中盡是鄙夷的神色:“我不管你與他有何淵源,你得時刻記得,你不過是他的妾,是個地位稍高一些的奴婢。”
很難想象如此惡言惡語竟然出自如果一張嬌豔欲滴的麵孔,我深吸一口氣,堆起滿臉的假笑,欠身行了個禮,道:“給主母請安。”
她見我還算識時務,臉色緩解了不少:“我並不想難為你,不過將軍畢竟是於你處受了傷,無論如何你也難辭其咎。”我冷然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翠綠色的琉璃瓶子:“反正你生的孩子不過是庶出,不如吃了這個,一了百了。”
我笑了笑,接過瓶子打開聞了聞,一股濃重的苦澀氣息撲麵而來。
“我若不吃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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