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齊咬定自己與惠清蘅一見傾心，偏偏惠清蘅跪伏在地。他既不好將她強行拉起來，也不肯與她一並跪下認罪，整個人便僵在了那裏。

    李夢雪溫柔的說：“哦，是嗎？甚至可以為她放棄一切嗎？”

    張文齊聞言目眥俱裂，強作鎮定的直視著公主道：“我乃陛下親封的駙馬，也並未觸犯大梁律法……”

    李夢雪卻看也不看他，轉頭問惠清蘅道：“那麽，你是否也深愛著駙馬，願意為他放棄一切？”

    張文齊不知她到底想做什麽，隻能強忍著羞恥住嘴。

    眾人印象裏端芳冠絕，麗質動人的惠仙子此刻卻沒有了往日的光鮮，她緩緩抬起頭來，清麗的麵容上籠罩著一縷憂愁，明亮的眼眸望著公主，似自嘲又似唏噓。

    “公主殿下。”她聲音同樣柔和，卻不似公主那般平靜無波，而是微微顫抖著，歎息道：“我六歲被送入蘅香館，自幼學習各種技藝，雖然說得好聽，被人稱呼一聲惠仙子。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妓.女而已。”

    “公主問我是否願意為駙馬放棄一切，可我一個小小的清倌人，駙馬將我從蘅香館贖出的事，莫非還能由我自己決定嗎？”

    她微微苦笑，又低下頭去，看似什麽也沒說，又什麽都說了。

    眾人頓時嘩然，突然想起張文齊確實給惠清蘅寫了很多詩詞，而惠清蘅一再婉拒。但這次不知為何，蘅香館突然同意張文齊將人贖走，並舉行了這次文會。

    看著這樣子，難道惠清蘅並非是心甘情願的麽？

    莫非是蘅香館想借此揚名？畢竟那《清蘅仙》是寫得真好……可恨，這張文齊對公主如此薄情便罷了，惠清蘅明明沒和他有什麽牽扯，他也寫得出這樣情真意切的華章？

    笑話！看來都是假的，這張文齊未免也太不知好歹！

    一時間眾書生都有些惱怒，總覺得自己是被張文齊提筆糊弄了。

    “原來惠仙子也並非對張文齊有意，我就說，明明不久前她聽聞張文齊是駙馬，便已婉拒了他。”

    “隻可惜了三公主，早知三公主是如此蕙質佳人，當日招選駙馬，我無論如何都要試試才對！”

    “張文齊這文章是怎麽寫出來的？我剛剛看了，真是魂魄也要飛出去，正遐想不已，公主便來了……”

    “估摸著和你一樣，也是遐想來的。要我說，張文齊這廝就是欠揍，公主當真好性情，還對他好言好語。”

    張文齊難堪至極，轉頭怒視惠清蘅，惠清蘅卻頭也不抬。

    她確實並非自願，即使想要離開蘅香館，駙馬也從來不是她心中的目標。她要的是一個能自己做主，能懂她心思的人。哪怕不懂她，至少也得能護住她。

    而張文齊，他是公主的駙馬，是天下之主的女婿，他能自己做主嗎？

    如果公主不是什麽好性情的人，如果公主暗地裏吩咐人將她擄走，將她毀容，或者幹脆讓她消失……在她死後，張文齊會為她流一滴眼淚麽？

    那天公主派人來找她，她心中便有種塵埃落地之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料公主並非是來找她麻煩的，惠清蘅躊躇幾日，終於鼓起勇氣，主動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身為清倌，很多時候惠清蘅其實無力選擇。可既然公主聯係了她，答應事成之後放她自由……既然有了自由，那她還要考慮什麽呢？

    公主啊，此前雖然未能逢麵，但惠清蘅心中對她感激不已。

    畢竟能堂堂正正做人，這對她來說太重要了。本朝立有女戶，公主答應事成後還她清白之身，送她遠離京城，日後她就不再是名妓惠清蘅，有朝一日，她居然能重新做人！

    她還記得自家幼時曾是積善之家，隻是父親早亡，家業被叔父把持，不到一年就敗得精光，並欠下巨債。她母親氣得吐血而亡，自己也被叔父賣入青樓。

    長大後再去尋人，她叔父早就被人打死，幾個堂弟堂妹不知所蹤，家裏宅院被人買走，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她已經，沒有家了。

    而寬容大度的公主，善良慈悲的公主，她告訴她，她還能自立女戶，重拾舊名。日後她日子可能難過，卻不會再命運由人把握，她甚至能讓她米家重新得以延續……

    知道這消息的那一天，惠清蘅在庭院裏慟哭許久，封閉已久的心中好似被鑿開了一個洞，天光漏了進來。她也能沐浴陽光了。

    公主啊……一想起來，惠清蘅心中仿佛還在微微發熱。

    她鄙棄張文齊，明明身為駙馬，卻辜負公主一片真心。他並非不知道好歹，不知道後怕，可他還是如此行事，薄情寡義，世上的男子大都如此。

    他還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惠清蘅明明多次婉拒，他卻還能整日一副癡心不改的模樣。惠清蘅與他虛以委蛇，他便自說自話，寫出這麽一篇文章來。

    把自己寫得與他琴瑟和鳴，一往情深……可他要真的愛她敬她，又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不擔心她名譽受損，而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張文齊把她當成一個物件，當成一朵奇葩，當成他夢寐以求的天女。話說得再好聽，什麽夢中人，畫中仙，也不過是他用得順手的工具而已。

    在他眼裏，惠清蘅可以不必是人，可以沒有自己的想法，隻需在他失意時陪伴他，在他得意時奉承他，在他需要時慰撫他……反正是個妓.女，不是麽？

    這個人，他心中就隻有他自己，隻想著自己揚名。

    而此刻，麵對天潢貴胄的公主，他又有何話可說？

    惠清蘅跪得深深的，心裏異常痛快。身側張文齊卻以為她不過如此，被公主一嚇，便怯懦不堪，迅速將自己摘了出去，想要求得公主息怒。

    你看，他其實也知道惹怒一個公主的後果，隻是他從來不會這樣為他的仙子考慮。

    張文齊此時已騎虎難下，他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小人，不願毀了自己的那篇《清蘅仙》，所以當眾承認自己已對惠清蘅一見傾心，不能忘懷。

    他心裏知道公主對他的情誼，但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慮。偏偏惠清蘅的回應讓他丟盡了麵子，而公主的態度也出乎他意料。

    張文齊心中一涼，他突然發覺公主一直目光幽幽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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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這真的是公主麽？張文齊不由閃過一個這樣的念頭。

    在他心裏，公主是乏善可陳的，死魚眼珠一般的女子。和她結璃半月不到，張文齊便已心生厭倦，每日哪怕多望她一眼，都叫他心煩不已。

    明明身為駙馬，他卻感覺不到滿足，每日雖衣食無憂，但也猶如一潭死水。直到遇到了惠清蘅，他知道，惠清蘅才是他想要追尋的女子。

    但為何今日公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她到底想做什麽？

    大張旗鼓鬧了這麽一出，她就不怕他以後遷怒她？毀了他的文會，這對她又有什麽好處……不，也許他應該和她說兩句軟和話……

    張文齊心中閃過諸多念頭，無奈歎氣道：“公主這又是何苦……”

    李夢雪道：“不必自作多情，我嫁給你，是因為父皇為我選定了你。我把你當做夫君，你卻不屑一顧。既然如此，我身為公主，也不會糾纏不放。”

    張文齊一時愣住，心裏漸漸生出一種不妙的想法。

    李夢雪曼聲道：“本公主不願和離，今日就在此休了你。此事已告知父皇，休書在此，望你好自為之。此外，本公主討厭你，不想再看到你，日後隨意你自去哪裏，但你這一生，永遠不得進京！”

    晴天一個霹靂打來，張文齊臉色慘白，半天沒有回神。在場滿座嘩然，細細想來，又覺得公主的處置無可厚非，可以理解。

    他們不知道，張文齊在他老家江南已無立足之地，京城對他而言，是名利的象征，是權勢的起始。以張文齊的性格，被趕出京城，隻會讓他越發惦記京城。

    向往著京城，卻一輩子不得踏足京城。

    這意味著張文齊前程的塌落，這將會成為他永遠的噩夢。

    求而不得，得而失之。

    日後，京城就是他一生夢寐以求之地，公主也是。

    “不……”張文奇臉上青筋一跳，漸漸醒過神來，麵露猙獰道：“你，你不是公主……公主不會這樣對我，她對我很好，她……”

    她對他百依百順，時常流露幸福的微笑，會為他一句玩笑話而羞澀不已，從不曾用這樣冷淡的目光看著他……她絕不會輕易與他和離，更不會說什麽要休棄他……

    張文齊渾身發抖，衝動的撲上去攔住李夢雪。他隻希望麵前這個人是假的，也許是公主生氣了，所以派人來故意嚇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張文齊突然意識到，有了公主，他才是駙馬，離開了公主，他便什麽都不是。

    若公主真的休棄了他，他大概會是史上第一個被休的駙馬吧？

    所以，一定是假的。他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他不願被逐出京城，他……

    張文齊一把扯下李夢雪的麵紗，隨即被青黛死死攔住。

    李夢雪冷漠的看著他，麵紗下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也有女方休棄男方，不過比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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