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西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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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荏苒,閑暇中消逝的時光最難叫人察覺。天色逐漸寒冷,葉枝用來借花獻佛的狐裘最終還是未能送出去。
謝絕了尉遲宮的邀約,她不禁抬眸望向昏沉的天空,油然而生發出一聲歎息。蓮秋替她將氅衣向上攏了攏,將窗欞合上了些許,留下一條二指寬的縫隙,叮囑道:“今日風大,公主莫著涼了。”
“無妨。”葉枝無力辯駁什麽,伸手將窗戶打開了些,“今年何時立冬?”
見狀,蓮秋也不再阻止她,轉身從衣櫥中拿出一條薄被,邊答道:“仲冬八日。”
仲冬即是十一月,離蕭月吟回國之日不遠了。
沉思片刻,蓮秋將薄被搭在她的肩上,葉枝哭笑不得地將薄被取下來,揶揄道:“我哪有這麽身金肉貴的。”
蓮求把薄被重新給她搭上,鄭重其事地說:“冬月的風吹不得。風太寒了,吹到骨子裏,骨頭都鏽了。”
不知她從哪得來的歪理,葉枝也沒再推辭,隻不由得笑了笑,道:“照你這個說法,我若是出了門,豈不是渾身都要生鏽了?”
“所以公主就好好待在宮中吧。”蓮秋與她說笑。
葉枝睨了她一眼道:“皇兄讓你這麽說的?”
“陛下也是為你好。”蓮秋毫不遲疑就將葉徐之賣了出來。
“我就知道!”葉枝憤然道。她雙眸一轉,悠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可今日我是要去拜訪阡大人的。”
“……”
“如何?皇兄還能攔著我不成。”
蓮秋強忍著笑意:“可要奴婢通報一聲?”
“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葉枝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蓮秋給她順了順氣,“奴婢說笑呢,公主你別當真。”
“阡大人應該已經回府了,我們也啟程了吧。”葉枝無意再與她嬉鬧,正色說道。
“奴婢這就去準備。”蓮秋也收了臉上的笑意,委身便離開了。
離立冬已經不足五日了,葉枝不能再坐以待斃,阡譽不能死,她也要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測,無論結局如何,隻要等到蕭月吟離開京中就萬事大吉了。
一盞茶的功夫後,蓮秋已備好了馬車,葉徐之不知從哪裏得到了風聲,未免再次發生由詩言而起的那件事情,他派了一支青蓮軍跟隨在馬車身後,還在暗中布下了不少隱衛。
葉枝一見這陣勢回頭悠悠地看了一眼蓮秋,後者眼觀鼻鼻觀心地凝視著腳尖,還不忘解釋道:“與奴婢無關。”
“最好不是你。”葉枝歎息也似地說。倒不是她懷疑蓮秋,這的是有感而發的。皇宮畢竟是葉徐之的地盤,他想知道的,就絕對無人能瞞得過他的眼睛,葉枝隻是想起了蕭月吟。
不論身份地位,她是真的很信任蕭月吟。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宮外駛去,天空也逐漸放晴了起來,太陽從烏雲中嶄露頭角,向大地撒下一片金皇色的光芒。
稀疏的光芒似是從天神的指縫中透出來的一般,忽而的一束光芒將事物照耀得異常神聖,大抵是因為雨後不久,這些光芒不禁是揮開了天空的陰霾,更是將心中的陰霾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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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依舊人聲鼎沸,行人遇見這支隊伍自覺地退避在兩道旁,於是眾人就這麽暢通無阻地抵達了鎮北將軍府。
因為葉枝事前就向府中遞過帖子,府門前的守衛行過禮之後,就恭恭敬敬地將葉枝迎到了府中,然後又帶著一眾青蓮軍另做安置。
鎮北將軍阡譽和鎮南將軍顧成威是大宋兩大奇人。前者,放著好好的鎮北將軍不做、放著好好的蜀北不守,常年滯留在京中,將職權全部交由阡決,自己做個好不逍遙的空有名聲的將軍。後者更甚,頂著鎮南將軍的名頭、領著朝廷的俸祿,整日在京中廝混,將鎮守邱南一事全權交給顧一處理,自己樂得一身輕鬆。
即使如此,全天下無一人敢小覷他們。阡譽是為了自己的胞弟,顧成威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而兩人最大的區別便是阡譽自認為虧欠了阡決,顧成威純粹是受顧一所托。
府中小廝將葉枝領到府中一處涼亭前便告退離開。葉枝兀自向亭中走去,遠遠一見,亭中兩人似乎正在對峙著,其中一人是阡譽,另一人葉枝不需細看便知是蕭月吟。
蕭月吟穿著一身較為穩重的黑袍,一塵不變的是那半月型的刺繡和腰間的短笛。
對坐的阡譽白發朱顏,他微凝起眉頭,似乎在苦惱著什麽。兩人神態十分認真,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棋盤上的形勢,連葉枝走近都沒發現。
葉枝不由放輕了步伐,將呼吸放輕,饒有興致地觀摩著兩人的神情。
似乎是棋局中的形勢對阡譽很不利,他緊皺著眉頭,手中的棋子不知該落向何處。
反觀蕭月吟,葉枝不由皺起了眉頭。他麵無神情地看著棋盤,臉上沒有一絲應有的歡喜,反而有一絲頹然。
蕭月吟執黑棋,阡譽執白棋,棋局中,白棋已露敗像,顯然大勢已去,無須下到最後一子,贏家必然是手執黑棋的蕭月吟。正因為如此,葉枝才覺得奇怪,蕭月吟棋藝絕不敵阡譽,少又能在棋盤上如此壓製阡譽的事後,若尋常時,他應該是春風得意的。
“我輸了。”阡譽苦笑著將棋子收回。
“你的玉該歸我了吧?”蕭月吟將不經意露出來的情緒收下,攤出一隻潔白的手掌。
“什麽玉?”葉枝突然出聲問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齊齊愣神,這才發現葉枝正靠在亭中的石柱上。
“什麽玉?”見兩人都不回應自己,葉枝隻好又問道。
阡譽無奈地從腰間將玉佩取了下來,解釋道:“我與月吟打了個賭,他若是贏了我,我便將這玉佩送給他。”
蕭月吟看著他手中的玉佩眼神一亮,卻也按耐著性子等阡譽親自送到他手中來。
“這是幾年前我從淨塵方丈那裏求來的。”阡譽淡淡地開口。
“既是淨塵方丈送你的,怎可如此輕易地送給他?”葉枝不讚同地說。
“淨塵大師說此玉與我有緣才將它送給了我,而如今我將它輸給了月吟,那應該也是與月吟有緣吧。”阡譽笑道,輕輕摩挲了一下玉身,就將其交給了蕭月吟。
葉枝挑眉,心想有必要要將借口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嗎?
心滿意足地得到玉佩,蕭月吟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毫不客氣,轉眼就係在了自己的腰間,還生怕阡譽後悔,叮囑道:“可別想要回去!”
“當然不會。”阡譽道。
蕭月吟當即美滋滋起來,看著自己腰間的短笛和玉佩,眼中不經意流露出些許複雜,僅是一刹那間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既然公主也來了,我們便移步去前院吧。”阡譽站起身來,對著兩人說道。
兩人點頭,蕭月吟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他走到阡譽身旁,正要開口揶揄兩句,腰間的重物突然一鬆,一聲清脆的響聲讓三人全部頓下動作,循聲望去,蕭月吟的腳邊正躺著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
空氣凝固起來,蕭月吟神情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看著腳邊的碎玉,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都放空起來,倉皇地後退一步,慌忙地看向阡譽,“抱歉……”
頭皮如炸裂了一般,讓他渾身輕顫了起來。
反應過來的阡譽俯身將玉佩拭起來,淡然地看向蕭月吟,顯然不知道他反應為何會如此劇烈。他安慰道:“既然送給你了,這便是你的東西,你有什麽可道歉的。不過,看來這玉佩與你無緣啊,我以往也摔過不少次,這次居然輕輕一摔就碎了。”
他越說,蕭月吟的臉色就越蒼白。阡譽一見隻當他是真心喜愛這個玉佩,便為難地皺起眉頭,勸慰道:“你若真的喜歡,過幾日我再去靜林寺為你求一個?”
“不,算了。”蕭月吟牽強地勾起唇角。
葉枝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對阡譽說道:“你為他求什麽?要是淨塵方丈知道你是為他所求,不趕你走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蕭月吟朝她翻了個白眼,“怎麽總跟我過不去。”
“自找的。”葉枝聳了聳雙肩,語氣無奈地說。
阡譽將碎玉收進懷裏,將玉佩這件事也記在了心裏,“走吧。春江知道你二人要來,已經取了不少好酒出來了。”
聞言,蕭月吟立即說道:“那師父,作為補償……酒方……”
葉枝白了他一眼,果然是為了阡家的釀酒之術。
“我如何承得起你這一聲師父。”阡譽淡笑一聲,“補償就是酒,你若不願意,留走隨你。再說這酒方繁雜得很,你恐怕沒那個耐心。”
蕭月吟瞬間偃旗息鼓了,討好地衝他笑了笑,“留、留!自然是留!”
“走吧。”三人離開了涼亭,向前院走去。
盡管阡家的酒對蕭月吟的吸引力很大,在之後的時間裏,蕭月吟總是魂不守舍的,阡譽隻當他是對玉佩耿耿於懷,葉枝卻覺得沒有這麽簡單。
酒足飯飽之後,蕭月吟準備離開將軍府,葉枝正好和他一起離開。阡譽將兩人送到大門前,見蕭月吟有些醉意,本打算親自將兩人送回宮,葉枝見狀連忙謝絕了,她還有事要問蕭月吟呢!
在葉枝的堅持下,又見足足一支青蓮軍跟隨在馬車後麵,便也作罷。
離開了鎮北將軍府,葉枝與蕭月吟徒步而行。在阡譽麵前還有些醉意的蕭月吟已經全然清醒過來,他眯著眼看向前方,眉宇間多了一抹滄桑之感。
“你有事問我?”蕭月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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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葉枝點點頭。
“何事?”
“你有心事?”
頓了片刻,蕭月吟忽然苦笑一聲:“你看出來了?”
“我不瞎。”
“看得出來。”
“……”半晌後,葉枝又問:“究竟什麽事?”
“我……要回去了。”良久之後,蕭月吟才說道。
“回哪裏?”葉枝明知故問。
“西陳。”
“皇兄可知道?”
“陛下若不知,我能走得了嗎?”蕭月吟詫異地看著她。
“為何突然讓你回去?”葉枝正色問道。
“不知道。”蕭月吟苦笑著說,看樣子不像作假。“你知道我的性子,父皇對我的態度一直都是眼不見為淨。第一次將我送到大梁、大梁之後又是大宋,這次或許又是其他地方吧。”
“能不能不走?”
“你舍不得我?!”蕭月吟驚恐地看著他,渾似是被調戲的良家婦女一般。
葉枝卻沒有興致與他開玩笑,反而神情凝重地說:“總是無厘頭地覺得,你要是離開了大宋,我們……就再也不能暢所欲言了。”
“離開了大宋我就是西陳皇子,自然是要與你避嫌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離開了大宋,或許我們就隻能刀劍相向了。”
蕭月吟微不可見地一怔,神情也凝重起來,他眸光複雜地看著葉枝,“若當真是這樣,你願意讓羅君無離開大宋、換我留下來嗎?”
不知是否是葉枝看錯了,她竟然從蕭月吟的眼中看到了迫切。她認真地朝蕭月吟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讓羅君無離開大宋,而是大宋需要羅君無。”
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並未逃過葉枝的眼睛,葉枝隱在氅衣下的雙手緊緊捏起,陷入掌心都顧不得。
“我要回去了。無論我願不願意,無論羅君無離不離開,隻要這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我就去做。”
不知蕭月吟口中的“他們”是誰,葉枝隻能不做聲地聽下去。
得不到葉枝的回應,他也不須葉枝的回應。
“我活成了他們想要的樣子,自然也要做他們想讓我做的事。”
“沒有例外嗎?”
“有。他們不讓我喝酒,但我很喜歡。”
“不嫌麻煩?”
“……走了這麽久有點累了,不然我們還是在將軍府歇息一晚吧?”
“閉嘴。皇兄不準。”
作者有話要說: 卷名取自王維的《送別》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
請你下馬喝杯酒,敢問朋友你要去何方
隻是偶然在西窗燭(詩詞app)裏看到,很喜歡,很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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