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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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薑容又發起熱來。

    屋子裏的侍女們還從沒見過身子骨弱成這樣的主子,才來到薑家半月,已經燒過兩回了。

    整日裏當真是侍奉得戰戰兢兢,恨不得當作細瓷一樣捧著。見她麵色稍有不對,就嚇得手忙腳亂,因為薑大人才不會認為是小姐身子差,隻會斥責她們疏忽懈怠。

    薑容躺在床上,顴骨處浮著淺淺的紅,秀氣的眉頭也皺著。晏娘坐在床邊,心疼得不得了,手背壓在她額上,問靈袖:“不是都好了嗎?怎又反複了?”

    手伸進被子裏,摸出她身上的小衣又汗濕了。薑容生病時總愛出冷汗,此刻半夢半醒地睡不踏實,長長的睫毛不時顫一下。

    剛從梧州出來的路上就病過一回。小姐就像是嬌弱的花枝,在一個地方長得久了,連根拔走就迅速枯萎。從前也生病,但還沒像現在這樣病得不省人事過。前日梧州還來信詢問近況,小姐生怕魏家那邊擔心,硬是回了個“一切都好”,隻字不提幾次生病的事。

    現如今,不知多少人都在私下裏說,薑家這個剛歸家的小姐是個不折不扣的病秧子,還有人猜測怕是活不長。

    靈袖是老夫人隨手指來侍奉的,聽到晏娘的詢問垂頭偷偷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在心底嘟囔:她哪裏知道為何又反複了?還不是因為太過嬌氣!

    她從前在老夫人房裏時,因為年紀小,性子又熱鬧,很受老夫人的喜愛和縱容。結果才來此處侍奉半月,就已經被大人責罰過兩次了。她心裏不平,還隱隱有些害怕,上次就是因為小姐突然生起病來,大人大怒,罰她們在院子裏跪足了一個時辰。

    她可還記得膝蓋上的疼呢。

    晏娘隻看了靈袖一眼就能猜出這丫頭的心思。在薑家也呆了十來日了,她說不上對這後宅十分了解,但四五分也是有的。

    也不抬頭,冷凝著表情使喚她:“你去取件幹淨的小衣來給小姐換上。”

    靈袖心裏有怨但手腳依舊麻利,小跑著去櫃裏取出幹燥潔淨的小衣捧過來。她是不敢觸怒晏娘的,大人的脾氣陰晴不定,現在正把小姐放在心尖兒上寵著,自己但凡衝撞了,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薑容覺得自己睡了很久,眼皮發沉,突然感覺到有人動作輕柔地給她換了衣服。擱在被麵上的手輕輕動了動,意識漸漸蘇醒,感覺到嗓子很幹,勉強叫了一聲:“晏娘,我渴。”

    晏娘忙應了一聲,然後把她扶起來,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茶杯給她喂水。

    薑容喝了水,靠著晏娘溫暖柔軟的身子,終於完全清醒了,見晏娘攏著眉滿臉擔憂,輕笑著說:“不用擔心我,不過是氣候不大適應,過幾天就沒事了。”

    晏娘在她身後又放了個長枕,好能靠得舒服些。見她又撐不住眼皮,這一會兒功夫就合上了眼睛懶懶靠著,輕聲細語地哄她:“好歹吃些東西,然後把藥喝了。”

    薑容閉著眼睛耍懶:“想吃東西,不想喝藥。”她臉還泛著紅暈,唇色卻很白,看起來嬌弱非常。晏娘忍不住心疼起來,用手輕輕摸著她的肩背:“不喝藥這病怎麽能好?廚房特意送來了金線核桃,喝了藥也不怕苦。”

    金線核桃是用甜甜的乳糖熬成漿汁,澆裹在核桃外麵。薑容喜歡吃這些打牙祭的東西,薑出得知以後,就吩咐廚房每天備上一兩樣新鮮的樣式送來。

    小姐久不回都城,對薑家的歸屬感還不強,沒心思管束房裏的侍女們。而且晏娘也清楚小姐的想法,回來的時日尚短,薑家上下真把她打心眼裏當成主子看的怕是不多,尤其這些年紀不大的侍女們,貿然管了效果也不大。

    關鍵還是要看這薑家真正的主子是什麽態度。晏娘旁觀了半月,薑大人雖日日政務繁忙,但對小姐這個女兒還是真心疼愛的。

    老夫人辛氏愛端架子,動不動擺出祖母威嚴,並不是十分疼愛薑容這個自小長在梧州的孫女。這也難怪,畢竟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小姐去梧州時年紀尚小,等再回來時樣貌性子都大有不同,祖孫間很難迅速親近起來。

    不過薑大人疼愛女兒,半分氣也沒叫小姐受過。原本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小姐每日三次去她住處請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薑大人笑著勸住了,隻說再緩緩,養足了精氣神再談這個。

    聽說薑家規矩甚嚴,看大人的表現,什麽天大的規矩也比不上女兒舒心。

    自與發妻和離,這麽些年薑大人一直未迎正妻入門,後宅倒是有三個良妾,脾氣一個比一個好。唯一得以生下兒子的馮姨娘,性子懦弱瑟縮不說,所生的兒子竟是個心智不全的,七歲了還不怎麽會說話。

    小姐歸家那日,這個庶弟還被領出來看過,穿著打扮上不差,模樣也漂亮,但隻知道一手拿著點心往嘴裏塞,連人也不會叫。

    或許是因為這個,老夫人很不喜歡這個孫子,連帶著生下孫子的馮姨娘也不受她不待見。薑大人瞧著更要冷淡幾分,馮姨娘也因此在府中多年不受重視。

    另外兩個姨娘對小姐敬意多於親近,晏娘從旁看著,心裏暗暗覺得這幾位都是好相處的,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薑容從小到大喝了不知多少藥,每到喝藥時都很抵觸。但她也不為難晏娘,簡單吃了些稀粥,又把藥乖乖捧著喝了。

    晏娘拿著帕子在她額上抹了一下,笑著說:“再過兩日病好了,就不會錯過春獵了。您離開都城這麽些年,還是第一次與此處的公子小姐們打交道,要是錯過了,不知要念叨多久。”

    話鋒一轉,“邵公子昨日還著人送了一把精致的小弓,春獵那日可以帶上。”說著聲音漸漸低下來,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瞧著冷淡,對小姐倒也關心。”

    薑容聽她提起邵允梁,愣了一下。她剛來薑家不久,但因為多數時候都在房中,所以隻簡單了解府中的人丁組成。她作為薑家家主唯一也是最珍愛的女兒,旁人都隻有討好的份,她入府那天也收了許多禮。邵允梁這份禮其實並不出彩,之所以給她留下了印象,還是因為他這個人給她一種很可怕的感覺,對他有種幾乎是條件反射的畏懼感。

    她看人時的感覺總是很準的。比如父親的侄兒薑泓,雖然表麵笑得溫和可親,其實並不怎麽喜歡她,甚至有些嫌棄。比如看著膽小良善的馮姨娘,對她那個據說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來的兒子,似乎並無多少母愛,甚至避之不及。

    她仔細想了一下為何她會有這樣的感受,猜測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有些冷硬,性子看起來也過於陰沉。但她還從沒以貌取人過,隻好在心裏下了論斷:他長得不合自己眼緣。

    她無意間從侍女口中得知宮中曾有位侍郎言辭激烈地參了父親一本,隔幾日家都被抄了,就是邵允梁帶兵去的。那侍郎後來撞死在了自家宅前的廊柱上,死前大罵他是“薑賊走狗”。

    **

    薑泓和邵允梁同車回府。

    兩人都是在宮中任職,邵允梁兼了個軍中職務,此時身上還套著軟甲,佩著劍。他今年二十有二,常年風吹日曬皮膚有些發黑,看著比才十七歲的薑泓穩重許多。

    薑泓穿一件青藍色的長袍,身子骨清瘦,此時懶洋洋地倚著車壁,斜眼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邵允梁。他周身都透著久在軍中的嚴整,從坐姿到表情,在顛簸的車中也毫不鬆懈。

    雖逢亂世,但較幾年前的戰亂不休不同,如今各地間已經有了暫時休養生息的跡象,都城更是有了如過去般繁華平和的假象。時人的審美還依舊偏向過去的柔美,不論男女,皆以膚色白皙體型瘦長為美。

    所以薑泓這種模樣,是都城裏排得上號的美男。而邵允梁這種,卻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凶神惡煞。倒不是說他樣貌醜陋,隻是因為身形過於高大挺拔,最重要的是關於他,外頭有著不少或真或假讓人膽寒的傳言。

    薑泓不願同邵允梁多說話,一方麵是忌憚邵允梁的狠辣手段,傳言真假各半,有的甚至離譜得可笑,但結論是沒錯的,邵允梁的確生性冷酷殘忍,睚眥必報。

    另一方麵他是和都城中大部分的人一樣,看不起邵允梁。人人都說他薑泓是薑出細心培養的繼承人,而邵允梁,雖然被薑出認作義子,卻是薑出養在身邊的一條狗。

    指哪兒咬哪兒,但薑出讓他咬下一塊肉,他就能咬斷那人的脊梁。過於狠辣陰鷙。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章進行了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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