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晨間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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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裏的確有很多魔術師瞞住一些秘密直到死亡。”

    “你看,魔術師就是秘密的特權者。”光頭說,“都有些羨慕你呀。”

    “然後孤獨終老。”黃法硾接著自己的上一句話說。——

    .

    .

    “和我說下你知道的。”黃法硾說。

    “哈哈,果然你是故意的。”瘋子說。

    黃法硾是個魔術師,或者至少他自稱魔術師,魔術師最擅長的其實並非手法,並非設計什麽精巧的道具,而是對於注意力的把控,大都魔術師在表演的時候,可以操縱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雖說黃法硾的經驗也不是特別足,但他天賦異稟,本就相對手法道具,更擅長虛張聲勢,虛張聲勢裏麵,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把控他人的注意力。

    在他拿起電棍要電擊瘋子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雖然在黃法硾身上,但都在他手中的電棍,就是那時候,趁著瘋子盯著他的臉,他衝著瘋子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個笨人,已經知道電棍對這個瘋子作用不是非常大,換個電壓大一點的,作用也不會大道哪裏去。頂多不過讓他痛一下罷了。

    “不要廢話,你說我也是神,你這麽崇拜神,就尊重一下我,夜深了,我也要睡覺,你也是,說完一切就好。”黃法硾說。

    瘋子扭扭脖子:“是這個道理,既然讓我開口,不如先幫我鬆綁。”

    “想都別想。”黃法硾惡狠狠地說,“鬆了綁我們還好受?別動歪門子,怪怪回答我的問題,明天就讓你好受點。”

    “好好好。”瘋子說,“你要知道什麽?”

    “我。”黃法硾認真的說,“一開始我以為你用來電擊我的電棍不一樣,是電壓小一點,可是你說更大,你說是我身體有問題,我想知道的是這個。”

    “的確。”瘋子說,“要麽經過身體改造,要麽神,否則沒有那麽快的回複速度。”

    “成神的條件呢?阿明,嗯,就是你拖到地下室的那個人說,神是由人來的。”

    在阿明提及人轉化成神的時候,阿明並沒有按照孫鵬和他說的,死亡就是神的出生,不是他不想說,是他剛想說的時候,看了一眼瘋子,想到了瘋子的話,他也不曉得究竟孫鵬和瘋子哪種說法是準確的,就隻簡單地提了一句神由人而來。

    “呸!”瘋子感到不屑,“神就是神,哪有什麽成神的條件,老子虔誠這麽些年要是人可以成神早就是神了。神是從無到有出來的!”

    “那麽我就不是。”黃法硾說,“我娘胎裏出來,我平平淡淡過到現在,可能並不記得每一天的記憶,但我沒有失憶,我仍知道我過去的生活。”

    瘋子瞪大了眼睛:“你不是神?”

    “這是我想問你的。”黃法硾說。

    瘋子忽然笑了:“你怎麽會記得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呢?你怎麽會記得從你媽胯下鑽出來的事情呢?不可能的,這個證明不了你人類的出生。”

    黃法硾猛地朝著瘋子臉上扇了一巴掌:“嘴巴幹淨點!”

    “嘿嘿。”瘋子不氣反而笑起來,說,“我不會恨你這個舉動的,神做的一切我都會支持。”

    “你見過的神,憑空出現,可以說說當時的情況嗎?”黃法硾問。

    “那是在剛果沼澤的時候,我見到水麵起了旋渦,當時我就在河邊,看見空氣中發出光芒,一個赤身裸體的黑人美女在空中漸漸成型,最後落入水麵。”瘋子說的時候仿佛都沉醉在回憶裏,等說完這些之後忽然回過神來,好像說錯話一樣,連連“呸呸呸”。

    “我絕不是冒犯那位神的意思,我發誓我沒有關注她的身材,我隻是在朝神!”

    黃法硾並不在意他的說法有何不妥,擺擺手,心裏想著自己沒有過這樣子的場景,說:“按照你的說法,神身體的恢複能力是很強的,但是沒記錯的話,我的腳骨折過,花費了一周才可以下地,這根本不符合吧。”

    誰知瘋子聽了居然越發興奮:“那隻能說明你的身體沒有被生物改造過,可能隻是被壓製了神性!”

    “神性?”

    “神的力量並不是永遠都存在的,是可以被壓製的,就像那小子給偉大神打入的藥劑那樣子,是可以被壓製的。”

    “你是指特殊能力還是指包括身體恢複能力?”

    “藥劑那種方式,被壓製的隻能是特殊能力。”瘋子說,“還有一種情況,神被神自身限製了。”

    “你是指?”

    “前幾年就出現過一個同樣身體沒有恢複能力的神。”瘋子侃侃而談,“當時正好我在那裏,就是我研究了他身上的情況,開發了他的神性,其後他身體恢複能力也好,特殊能力也好,都十分的完美。”

    黃法硾笑了笑,他忽然意識到,如此瘋狂的人,說出的如此瘋狂的話,神為什麽會被他研究?如果神真的是神的話。

    “你不相信我?”瘋子說,“你以為我身體是怎麽進行生物改造的?”

    黃法硾不由得嘲諷:“難不成那次研究出了成品?”

    “沒錯。”瘋子似乎很自豪。

    “按你的說法,我的神性怎麽開發?”黃法硾再次嘲諷。

    “看情況,我需要你的血液標本,你的毛發標本,以及你的髓細胞。”瘋子說。

    “嗬嗬。”黃法硾拋出了底,“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說的話有問題?天哪,為什麽我要問你這些愚蠢的問題。你一方麵說我身體恢複能力好,如同改造過身體或是神,一方麵說我沒有激發出神性,關於神方麵的東西沒有被激發出來,我該信你那一句?”

    這話說的瘋子也一愣,腦力裏也在認真思考自己話裏的漏洞,隨機再一次變的瘋狂:“這不說明我錯了,我親眼所見,我親自體驗,我沒有錯。這隻能說明你的神性以及被激發出來了呀!你去觀察,觀察你自己,你會發現的,你會看見你自己的能力的,時代變了,沒有其它神有心神脫離出來教導你了,等您發現了自己的天賦你會回來找我的!”

    黃法硾不等對方繼續說下去了。

    “神?我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但並不希望自己變成另一個種族,一個無中生有的東西?我雖然親眼看見了一個人變成一隻熊的過程,但是我並不相信可以無中生有。你說的這幾乎就是否定了我此前的一切,我此前的一生,我的家人,我的愛好,所有的一切,甚至說我不是自然繁衍出來了,我叫了這麽些年的爸媽呢?我現在都不在乎你說的是真是假,而是我願不願意接受了!”

    他撿起地上的乾坤袋,塞到了瘋子的嘴巴裏,但是瘋子還直勾勾地看著他,沒辦法,黃法硾站起來,找了下四周,撿起一張剛剛從那隻熊身上掉落的碎布,包住了瘋子的眼睛。

    想了想,黃法硾又把瘋子拖到了籠子裏麵,合上門,沒有鎖,所以他幹脆撿起地上一截斷下但還算牢靠的鐵索,往原本上鎖的地方繞了兩圈。

    剛又想走,但隨即他又看見了地上的刀,思考了下,覺得留下一把刀在這裏看起來似乎不太安全,撿了起來,帶上,一起出了地下室。

    一出地下室他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衛生間。

    到了衛生間他就合上了門脫下了衣褲。

    他不僅僅骨折過一次,身上也成受過傷,有過疤痕。

    照著鏡子,想著瘋子的話,他半轉過身,扭著頭,去看他的後背,原本那邊就有一個疤痕,是他學習自行車時候,有一次摔的特別嚴重摔的。

    但是燈光照耀下,那邊幹幹淨淨,哪有一點點疤痕的痕跡?

    他再看腳踝。

    有一年他貪玩,去追逐人家的腳踏三輪車,那人也願意和他玩鬧,於是雙方追逐起來,最後腳不慎卷入輪轂,造成了一個特別可怕的星形疤痕。一開始有了這個疤痕他還時常魔摸,久而久之習慣了,從來沒有再關注過了,但它肯定還在,疤畢竟不像傷口,疤痕會跟隨身體一輩子。

    但是同樣的,哪裏還有疤的影子,腳踝幹幹淨淨的。

    他在大約十二歲左右長過水痘,手臂後方當時有個痘發的特別的大,他輕按了幾下,就炸裂開來,於是那邊留下一個圓形疤痕。

    他去看,依舊沒有。

    他掌心再一次玩弄中性筆的時候不小心戳了進去,留下一個黑痣一般的東西,去看,依舊沒有。

    見鬼了!

    黃法硾掏出了刀。

    一定是見鬼了!

    他此前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就像他所說,看起來魔術是糊弄人的把戲,但是在曆史上魔術一直以來都是反偽科學最結實的力量,魔術師不會稱呼自己真正掌握秘術,他在表演的時候,第一步就是和大家說這是把戲,而魔術又是最接近神秘力量的一種技術,千百年來,魔術都在隱隱對抗著神鬼之說。

    既是如此,黃法硾自然也不會相信神鬼,在魔術中他已然見證過消失之術,出現之術,轉移之術,身體不壞之術,這是他一直知曉的,也是他一直相信的。

    已經有了自己信奉的東西,自然不肯接受其它的說法。

    但是。

    有句話是這麽說的,但是前麵的都是屁話。

    如今已經看見了電影特效般的畫麵,有些事情不由得他不相信。不願意相信是一回事情,有些事情真的發生又是另外一回事情,瘋子說的東西,講實他真的不願意接受,然而很奇妙的就是,明明不接受,卻自己躲到了洗手間脫光了衣褲尋找可以證明他不願意接受事物的證據。

    懷疑,和不願相信,這其間的界線真的是捉摸不透。

    他拿刀對準了自己的小臂。

    疤痕為什麽會不見呢?一定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想起了在遭受瘋子電擊的時候看見的幻象,那又是什麽?幻象的最後,有一個聲音呼喚自己醒來,又是什麽。他想要了解這些。有些東西自己不相信也好什麽都好,但是總會使自己想要了解,更別提,那個東西就是自己。

    但是愣是由刀對著自己對了會兒,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這畢竟是自己的身體。

    反正是下不去手了,他隻好放棄,把刀放在一邊,站到蓬頭下,打開了水。

    洗完澡之後他就留下了刀,自己再次回到了地下室,畢竟他說過會看好瘋子的,雖然看起來瘋子是跑不了了,但有個人在這裏還是安全一點,等天亮了就需要買個鎖來鎖籠子。

    報警就免了,客廳撞的稀巴爛,他此前也沒有報過警,不曉得真報警了會是什麽情形,總之一定會填上許多麻煩,況且神的事情,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比較好,阿明那邊看樣子也是極其抵觸報警的,先前標叔要報警看的他那麽緊張。

    睡地板的事情黃法硾也不是沒有做過。他在去地下室的路上看見客廳亂七八糟的,撿了兩張沙發皮,拖著就到了地下室,然後在地下室地板上鋪好,躺了下去,過了會兒,總覺得有點不舒服,眼睛掃到還掛著牆上的黑布,就站了起來,一把扯下來,鋪到了沙發皮上,再躺下去,就稍稍舒服了些了。

    這個晚上的確有點累了,打了兩次架,每次都心驚膽跳的,現在身上的確有點發酸的累,洗了澡稍稍舒服了些,不多會兒,就睡了去。

    再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由於身處地下室,看不到天亮的情況,掏出手機,也已經沒有電了,看了看籠子裏麵的瘋子,似乎並沒有可以逃走的感覺,於是黃法硾幹脆直接上了樓,瞧的天也亮了,這時候正好光頭下樓,在台階上瞧見了黃法硾,一愣。

    “起這麽早?”光頭問。

    “幾點了?”

    光頭看了下手腕上的運動手環:“六點半左右了。”

    “那是挺早的。”黃法硾說著,轉著圈看了眼客廳亂糟糟的樣子,“晚點你們會留下來幫忙收拾嗎?”

    “這得看表白標叔的意思。”光頭苦笑著,走下最後幾個台階。

    “哦。”黃法硾若有所悟。

    “你誤解了。”光頭說,“如果他們留下來,我就不太好留下來了。”

    “怎麽啦?”黃法硾有點疑惑。

    光頭看了看客廳外的院子,忽然說:“我偷偷看這裏好久了,早就想在這院子裏待會兒了,我們一起去院子待會兒?”

    黃法硾點點頭,和阿明一起到了院子,兩人都是睡地板睡了一夜的人,也不在意幹不幹淨了,直接席地就坐,麵朝外方,背對客廳。

    “昨天沒有看見你們有什麽矛盾呀。”黃法硾說。

    “他們覺得我沒有把事情說清楚,隱瞞了我……”說到這裏光頭都有點難以說下去似的,咽了口氣繼續說,“隱瞞了我偷窺這裏的事情。”

    “秘密。”黃法硾說。“秘密總會使友誼變味。”

    光頭忽然說:“學魔術應該有很多秘密吧。”

    “故事裏的確有很多魔術師瞞住一些秘密直到死亡。”

    “你看,魔術師就是秘密的特權者。”光頭說,“都有些羨慕你呀。”

    “然後孤獨終老。”黃法硾接著自己的上一句話說。

    光頭頓時無語,憋了會兒說:“所以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嗎?我應該把事情說清楚的?”

    “很多時候有些事本來就是不好說出來,但是不說出來的確會造成一些影響,這是在一開始作出打算的時候就要考慮的。”

    “我倒是想說。”光頭說,“在寢室我也說了地溝油一條街的事情,你們也不相信我,結果事情的真相還超出我的想象。”

    “決定。”黃法硾說,“生命中每個決定看上去都那麽平常,好像都無關緊要,最後後悔起來都想不到那個那時候的那種,但是就是那個決定的的確確會改變一些事情。”

    黃法硾沒有再說話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了,他們看著天空,太陽是紅色的,小小的,也沒有那麽刺眼睛,慢慢變亮,空氣中的溫度也漸漸升高。

    “回去吧,我覺得可以叫醒他們了。”黃法硾就要起來拍拍屁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