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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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裏人少,日子便過得很是安逸。

    黛玉照例早上起來和哥哥一起打五禽戲,差不多半個時辰用早膳。兄妹二人飯後也會隨意聊些名人典故,用過茶後文湙便回了外書房。黛玉上午和戴嬤嬤一起管理家務,府裏守孝期間也沒什麽大事要處理,不過一些針頭線腦的。得空了就一邊動動針線,一邊聽嬤嬤講一講京裏各家的迎來送往。下午聽顧先生講書,或溫習一下琴技。

    文湙白日裏則多半不回內院,把一張圖紙畫了改改了畫,也不嫌厭煩。再加上近日替文管著西北商路的岑良回來了,他便又多了看賬一事,還親自整理了一本總賬,使人送去給顧舒庭,托他送去戶部轉交給給他父親戶部侍郎顧延淸大人。

    其間賈母也派人接過黛玉幾次,但文湙回回都有空跟著去。

    有次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賈寶玉又拿手去夠黛玉,被文湙一粒鬆子打的手背青了好幾天。

    王夫人登時怒道:“林哥兒在外動輒打人就算了,你位高權重人家也拿你沒法子。但這是榮國府,上有老太太看著,你這是耍威風耍到親戚家來了不成。”

    文湙把玩著手上的果子,笑道:“二舅母何必動怒,外甥不過是看寶玉’好動’,忍不住也跟著‘動手動腳’,兄弟之間的切磋罷了,何必如此認真。再說我手上準頭好,要不然那鬆子兒就不是打手上,而是進了眼睛了。”

    爪子沒給他折了就算是給麵子了。

    往日念在這小子對玉兒尚算盡心,有些狂妄無禮 也就罷了,誰知今日竟敢對寶玉動上手了。

    賈母才要出言教訓,就被黛玉抓住了手,道:“哥哥軍旅待久了,不知道京城勳貴子弟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寶玉又是自小在女兒堆裏養大的,原比別人嬌嫩些。因此手下沒掌握好分寸,請外祖母看在玉兒麵上,寬容則個。”

    賈寶玉虧得被鴛鴦帶進去換藥了,沒聽見黛玉這番話,否則怕不是沒疼哭也要氣哭了。

    文湙又賠禮,賈母見狀也不好再計較,畢竟隻是一顆鬆子。

    王夫人見搶白不過,晚間又回去訴苦給賈政聽。誰知道賈政自來信奉的是’別人家兒子打自家兒子一定是自家兒子找打’的真理,要不是賈母攔著,險些又給賈寶玉賺來一頓板子。

    自此之後,賈母便連黛玉也不如往日親近了,不再三天兩頭派人來接。黛玉心裏有數,又忙著管家讀書,倒也沒空計較賈母的疏遠。

    過陣日子,殿試結束張榜,春闈也隨之塵埃落定。在禦史台幫著監察考官的顧舒庭便也跟著忙完了,來找文湙喝茶,二人相約敬安樓。

    敬安樓也是顧家的產業,不同於崇安樓擅做江南美食,敬安樓則是主打北邊的風味,兼京城達官貴人甚多,又禮佛者眾,於是敬安樓裏的茶水及素齋也很是不錯。尤其是素齋,一手素雞素魚做得幾可以假亂真。文湙曾玩笑似的問了顧舒庭一句:“你們家廚子不會在後廚偷偷放了肉湯吧,味兒這麽真?”一不小心給親自來給少東家上菜的王廚子聽到了,當場便要從敬安樓頂樓跳下去以證清白。文湙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好容易才勸回來,此後王廚子就是特意往他的雞蛋豆腐羹裏放雞骨頭他都不敢吭氣兒了。顧舒庭好容易逮回他的笑話兒聽,回回出來吃飯都約這兒。

    文湙一進門就見顧舒庭笑容滿麵地迎了上來,“阿,你這個朋友我果真沒白交,這麽大的好事你都舍得帶上我老子,真不愧是兄弟。”文湙先看了看左右,見沒人便把門關上,並讓岑武、岑祿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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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顧舒庭見他如此小心,便道: “這地方是我家的,還怕有人偷聽怎地。”

    文湙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數十萬銀子的買賣,還是當心點好。”見顧舒庭嗤笑,也不理他,隻問:“讓你交給你父親的賬冊你給了沒?他怎麽說?”

    提起這事兒顧舒庭就喜氣盈腮,說道:“我特意趁沒人的時候拿去班房給他的,那兒辦事方便。升官發財的事兒他能怎麽說,又不要他出多大力,不過稍微處理一下賬冊,他有什麽好不答應的?”又喝口茶笑道:“不過老頭子還假矜持,裝模作樣了好一會兒才答應下來。”

    文湙笑道:“顧大人自然做事穩重些,哪像你個皮猴子,接根尾巴都恨不能竄天上去。”

    顧舒庭翻翻白眼,道:“你還有心思在這兒笑話我呢,春闈榜單上可有你那’堂兄’岑文泰的名字,你上次在江南打他老子的事他肯定還記著呢,小心他報複你吧。”

    “他能有幾斤幾兩,上次找禦史參我不也是不了了之?頂多補個庶吉士,我能怕他。”文擱下茶盞喊人上菜。

    二人聊得開心,卻沒防備隔牆有耳。賈寶玉今日也是好不容易出府,便約了馮紫英幾個聚聚,誰知聽了這麽一通牆角。

    馮紫英拿胳膊撞撞賈寶玉,問道:“隔壁的那是你表哥吧?十八歲的少年侯爺,往日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不如你替我們引見一下?”

    林家自有了這表哥之後,處處拘著林妹妹不叫她與自己親近,就連在內院也派老婆子攔著,近日祖母都說他看得嚴不好常派人去接林妹妹,實在討厭。何況賈寶玉手背淤青還未退盡,豈敢再去招惹他?隻別過頭道:“不過一介祿蠹國賊,有什麽好見的,不如我們自顧喝酒自在。”

    一旁的蔣玉菡笑道:“安定候可是剛剛大勝歸來,先斬韃靼第一勇士拓拔烈於馬下,後生擒三王子赫連北昊,誰提到他不誇一句少年英才,也隻你這麽說。”

    賈寶玉生氣道:“不過是外麵功夫做的好看罷了,他們哪兒知道他內裏是個什麽樣子呢?方才的話你們也聽見了,不知道又在做什麽禍國殃民的勾當呢。我不屑與此等人為伍,你們若要搭訕便自去吧,隻別拉上我。”說罷一甩袖子便要走。

    眾人連忙拉住,道:“我們隻是看他是你表哥才想著與他招呼一聲,既你如此不喜,我們自玩兒我們的就是了。”眾人便又開始喝酒行令,賈寶玉才漸漸麵色好轉過來。。

    至晚眾人方散去,蔣玉菡回來向忠順王稟報今日所聽到的事。

    忠順王沉吟道:“前日的確聽到戶部的人來報,說顧家小子不知道給他老子送了什麽冊子。偏顧延清這老狐狸看得緊,我們的人至今沒弄清楚是個什麽東西,聽你方才所言,應該是就本什麽賬冊了。看來還得再派人去查查。”

    幕僚道:“林文湙這小子生性奸滑,這會不會是他使故意的迷魂計?”

    忠順王擺手道:“如果不是真有什麽事,憑他怎麽使得動顧延清?不過是去查查,就算是計,我們什麽都不做,怕他什麽?”眾人便聽分派下去辦事了。

    沒幾日安定侯府便迎來一位不速之客—文湙原來的堂兄岑文泰找上門來了。

    一見文湙就兩眼淚光,拉著他的手道“阿湙,為兄實在是對不住你,當日隻是隨口在林青玉麵前說了一句,便叫他抓住了話頭去尋根究底,弄的你如今不僅要改換門庭,還要守三年孝,這可得耽誤你多少事啊。”一副後悔藥沒吃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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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湙抽出手道:“岑大人言重了,為父母守喪本就是為人子女該盡的孝道。”又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粘的鼻涕。

    岑文泰卻並不罷休,隻自顧說個不停,文湙強忍著才沒將他扔出去。忍無可忍了才借口自己有事要出門,把他送走了。

    晚間回來陪黛玉用膳還聽妹妹問起,說:“聽說岑家今日來人了,就算哥哥有事不便招待,讓陳叔作陪,玉兒來安排就是,怎麽還沒用膳就走了。”哥哥是個極重感情的人,對自己這個半路來的妹妹都事事回護,生怕別人因自己無生母教導而怠慢半分。如今哥哥有事,自己出麵幫著招待往日族人又值什麽呢?

    見黛玉真以為自己是因為忙才沒留岑文泰吃飯,便笑道:“我哪裏是忙,不想搭理他罷了。你可還記得我上次在蘇州打人的事?”

    當然記得,這事兒還是楊家的叢雲姑娘告訴她的。黛玉大驚,問道:“竟是與此事有關?”

    文湙道:“今日來的原是我在岑家時的堂兄,他因自幼略有才名,便多次在我父母麵前耀武揚威。我父親過世那年,他又剛好中了舉人。十五歲的舉人在哪兒都被高看一眼,他父母便是仗著這個,鼓動族人將我家祖業奪走。我母親本就傷心過度,再加上這一下,直接一病不起,不多久也就撒手人寰。”

    黛玉往日隻當自己年幼失怙,孤苦無依,誰知哥哥卻比自己過得更苦。不覺眼眶也紅了,快要落下淚來。她拉著文湙的手道:“哥哥切莫為此等小人傷心,日後玉兒來做你的家人,我們把日子過得好好兒的,讓這起子人後悔死。”

    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自己紅著眼眶還要安慰自己,文湙摸著黛玉的頭笑道:“都過去十幾年了,還有什麽傷心的。我上次打的就是他爹,他又找禦史參我,不過也就是判了個閉門思過而已。他今日上門,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

    “閉門思過”四字把黛玉逗笑了,他們兄妹居喪,本就不怎麽出門,這判了等於沒判,道:“陛下果然英明。不過那人既然是別有居心,下次上門要不要直接趕走,哥哥不好出麵便由我來好了。”

    文湙失笑,自己居然淪落到要由個小姑娘來出頭了嗎?他笑著對妹妹道:“他大小也是個七品翰林,臉皮又厚,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好,隻不管他就是了,又不要他吃我們家飯。”

    黛玉道:“那我還不叫人把前天剩的餿飯給他吃呢。“又奇怪道:”不過他不是少有才名嗎?哥哥十五就是狀元了,他不至於到現在還在翰林院吧。”

    文湙少時好武不喜文,仗著有點小聰明,五堂課缺三堂,隻是後來才發奮。此時就有些不好說出口,畢竟自己的形象一直就是自小知書達禮,文武兼修的。但看著妹妹疑惑的眼睛,又說不出假話來,羞赧道:“他雖十幾歲就中舉,卻在此後一再落第,直到今年才榜上有名。我小時候隻專心跟著師傅學藝去了,少有心思用在書本上罷了。”

    黛玉何等聰明,哥哥這樣的資質,若是打小用功,何至於被那岑文泰比下去?肯定是年少頑劣,不服管教。於是也忍不住來笑話哥哥:“看哥哥成天一副老成模樣,原來是幼時加倍把氣淘完了。”

    “那我不是怕這會兒再淘氣妹妹也給我吃餿飯嗎。”

    “我們家哪裏來的餿飯,早了喂狗了。”

    兄妹說笑一回,便散了各去休息。

    此後幾日,岑文泰數次登門都被“大爺有事出府,姑娘不便見客”的理由晾在前廳喝茶,連個人影兒都見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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