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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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寅懶洋洋地從床上下來,攏了攏頭發,係衣,穿靴。
錦被下伸出一隻光裸的手臂。女人露出半張臉,發絲淩亂,兩頰嫣紅,定定盯著徐寅的背影,目光複雜,說不上是羞惱還是憤恨。
“這個,送去討你家老爺的歡心,”徐寅隨手抓起桌上腰帶所係錦囊,打開,扔了一個瓶子過來,“太醫院院首的方子和配藥,要不是我的麵子,沒那麽容易。”
女人從床上坐起,用被子裹住身體,手中緊緊抓住藥瓶。若是徐雲風在,一定會驚訝,因為這竟然是他的母親。
“徐寧不是成天叫著身體弱麽,就讓他多吃點好藥,補補。”徐寅哼笑一聲,瞥一眼她,隨即打開大門,拂袍跨了出去。
徐狩正在院子裏百無聊賴地等著。徐寅開門出來,順手整了整衣領和外袍,這動作讓徐狩浮想聯翩,眼珠子賊兮兮地往屋裏轉。
“看什麽,你也想嚐嚐滋味?”
“嘿嘿,我好的不是這口,不然倒是可以和三哥一起……”
一個愛摘牆內紅杏,一個好吃嫩草,誰也不比誰更強。不過徐寅一直都很嫌棄自己兄弟調、教嫩芽的手段,於是淡淡看他一眼,徐狩頓時將後麵的話咽進肚子,望天望地半刻鍾,吞吞吐吐道:“那……還去不去?”
徐寅負手道:“為何不去?侄子和未來侄媳婦要孝敬兩位叔叔。身為長輩,自然該給他們這個機會。”
徐狩心喜,接口道:“我看那個姓柳的小娘子雖然有些心機,但也是個軟性子,玩起來應當有些意思。徐雲風對她死心塌地,這就等於日後你我兄弟二人盡可以……”
“那個姓柳的,你查清她的底細了嗎?”
“還、還沒,”避開兄長射過來的淩厲視線,徐狩摸了摸鼻子,訕訕道,“不過柳輕風這名字和離火城柳府的小家主同名,我查到她也是從離火城來,你說會不會是柳府顛倒性別,蒙混世人……”
這聽上去荒謬,可是若不這樣,沒有辦法解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是何來曆。徐寅聽罷,淡淡一笑:“繼續查,若真是如此,再好不過。”又多了一個製掣徐雲風的底牌,早晚有一天讓他和他老子反目成仇,他兄弟二人坐收漁利。
屋裏的女人聽著外頭的動靜,死死抓緊錦被一角,牙齒咬得嘴唇泛白。老的靠不住,將來要翻身隻能靠小的。她本以為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不必重視,隻是兒子年紀小犯渾,等日後玩膩了扔掉便是,哪怕是給她正妻之位她也坐不穩。可是若她的身份來曆有問題,影響到雲風的前程的話……瞬間女人對柳輕風下了殺心。
*
鴻雁樓是洛水城最大、最豪華也最貴的酒樓,背後的東家是某位皇族中的王爺,此時此刻,在包廂“驚風”裏,徐雲風正在緊張地準備著見麵要說的話。雖然那是他的三叔和四叔,可是和長輩討論自己的婚事,而心上人就坐在旁邊,這讓他感覺到十分不好意思,希望自己在柳輕風麵前能表現得更加沉穩篤定一些。
柳輕風今天穿了一身刺繡極為華麗繁複的衣裙,淡白的絲綢,金線滾邊,層層疊疊盛開的海棠花從裙底向上蔓延,由密轉稀,鋪展開來。徐雲風正襟危坐,反複練習著要說的話,而她則支著腦袋,歪頭打量他,搖晃著手中的茶杯,待他停頓休息的空檔,遞過去:“練得口幹舌燥了吧,喝口水。”
“無事,”徐雲風緊張地咽口水,“我不渴。”
她湊近他,低聲道:“莫非要我喂你?”語罷,她真的舉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紅唇湊近,徐雲風反應不及,感覺到唇舌間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他的腦袋轟的一聲,全身血液上湧。溫熱水流滑進口中,她的舌尖輕輕刷過,他的腦袋又是轟的一身,上躥的血液全都嘩啦啦往下湧去。好在少女及時抽身,徐雲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風不敢看她,飛快抓起茶壺猛灌,至於茶水什麽滋味,他一點都沒品嚐出來。
“慢點,太急了對胃不好。”她製止他狂喝茶的動作,拿過茶壺,又起身打開半扇窗。
“是不是有點熱?”她問。徐雲風猛點頭,自覺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繃緊身體,感覺渾身都熱得要冒氣!
從窗口恰能看見鴻雁樓前大街的情況,柳輕風托腮,淡淡看向窗外。
輕風從窗口吹拂進來,但是這並沒能讓徐雲風感覺到清涼舒服,他的腦子反而漲得難受,昏昏沉沉,視線、視線……也模糊了。
“咚”的一聲。
柳輕風回頭,見他栽倒在桌上,並不感到意外。她凝視他片刻,伸手,拇指在他濕潤的唇上擦了擦,然後道:“來人。”
候在包廂外的夥計聞聲推門而入。
“徐少有些不舒服,你扶他去樓上的“聽竹”歇息片刻,一會我差人去叫他。” 她吩咐完,恰好餘光瞥見兩架馬車停在鴻雁樓前,兩個她要等的人踩著家奴的背,從車上下來。
來了。
終於。
柳輕風離開桌邊,雙袖攏於前,靜靜等待“驚風”的門被人推開。
“兩位伯爺竟然大駕光臨咱鴻雁樓!小的……”外麵人聲鼎沸,聽上去二人前呼後擁,鴻雁樓掌櫃親自出麵迎客。
門被推開。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我那侄兒呢?”徐狩很不高興。
柳輕風盈盈下拜,這種楚楚動人又隱約帶著討好的高難度姿勢她學了許久,今日派上了用場。
“雲風哥哥嫌這裏的酒不好,去給兩位叔叔拿好酒了。”夥計還沒回來,她張嘴就是滿口胡話,不在乎在場的掌櫃尷尬,反而直言:“你們出去候著,我要同兩位伯爺單獨說幾句。”
喲?這是故意支開徐雲風,想求他們點事?是不是擔心自己老底被抄,嫁不了徐雲風啊?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徐寅揮手:“退下。”
“是。”
徐狩摸了摸下巴,對跟在身後的護衛吩咐:“你們也去外麵等著。”語罷,他自顧自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撩袍,坐下,望著柳輕風笑,心道這小娘子有點意思,這樣日後他玩起來才有趣。徐狩舉杯牛飲,砸吧砸吧嘴,感覺這茶味道不對。
是湛京把自己的嘴巴養叼了,還是這號稱“洛水第一家”的鴻雁樓越來越差?
“你該不是想求我們什麽事吧?”他勾起一邊的嘴角笑,心想倒要看看,這小娘子支開別人,是想跟他們兄弟二人玩什麽花樣。
“人都走了,”徐寅沒有坐下,背對著她,負手站立,扭頭淡淡瞥她一眼,“有什麽話,直說吧。”
“隻有一句。”少女起身,抬頭。
“吾來索命。”
徐狩看見一抹雪亮的刀光,緊接著是滾燙的鮮血,濺到臉上。
*
徐雲風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睡著,他醒來的時候,腦袋重得像是隨時要掉下去,額上青筋一鼓一鼓的痛。這種反應……不對勁,像是、像是……被下了藥。可是,誰會……
“輕輕!”他從榻上彈起,驚覺這包廂的布置和驚風有所區別,而且僅有他一人。
莫非她出事了!
徐雲風顧不上身體不適,急忙拉開門,抓住等候在外的夥計:“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姑娘在哪?我怎麽會在這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夥計愣愣道:“柳娘子說您身體不適,讓小的扶您上來歇息片刻,也就一小會吧。柳娘子若無意外,應該還在……”
還在“驚風”!
徐雲風拔足狂奔。遠遠的,他看見包廂外的家奴和護衛,那是三叔和四叔的人,他心下稍定,但隨即又著急起來,三叔和四叔竟然已經到了,他卻還沒來。
外麵等候的人見到他,恭敬行禮,讓開一條路。
徐雲風深吸一口氣,推開驚風的門,臉上帶笑,叫道:“輕輕!三叔!四叔!”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
鴻雁樓的包廂比大堂要貴許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的隔音效果特別好。
好到……即使殺人,外麵也不知道。
如果裏麵的人沒費太多時間,沒給人大聲呼叫的機會的話。
“骨碌碌”,一個東西滾到徐雲風腳下,他無意識地低頭,和一雙圓睜的眼珠對視。
這是他的四叔。
驚愕,恐懼,憤怒,不可置信,無數複雜情緒交織在這張臉上,然後永遠凝固。
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靜止。
寬敞明亮的屋子裏,擺放著的珍貴妖草盡數染血,鮮血的氣味讓它們興奮地舞動枝條,如同魔鬼。
牆上的字畫,被一道道噴濺狀的血跡覆蓋,徹底毀了。
徐狩的無頭屍體,仍從脖子的部位汩汩冒血,看上去怪異而恐怖。
站在正中央的少女,輕巧地用刀收割下第二個人頭,又將他送給她的那把短刃的刀尖向下,插/入人頭的眉間,貫/穿,抽/出。
短刀發出愉悅輕鳴,非常順手好用。
“來了啊。”她抬頭,手中抓著他三叔的發髻,對他微微一笑,並不去擦拭臉上的血點,反而打開窗戶,用力將徐寅的人頭丟出窗外。
“咚”的一聲,人頭落地,驚起街上無數尖叫,馬兒驚啼,好一派人仰馬翻。
“死人啦!”有人大叫。
徐雲風猶在夢中。
她今日著如此繁複的衣裙,本就隻是為了遮掩住短刃,並不在乎它是否能保持幹淨。如今她渾身上下處處染血,海棠花上的鮮血綻開一朵朵更為豔麗的花,如同噬人的妖界魔花,看得人遍體生寒。
徐寅豢養的那隻據說已活過百年的乘黃嗚咽一聲,匍匐在地,微微發抖,背上的角光澤黯淡,連門檻也不敢踏進一步。
“抓住她!”呆愣的護衛們終於反應過來,刀劍出鞘,紛紛湧入屋內。他們自動在徐雲風兩側分開,衝上前去。柳輕風並不打算逃跑,她隨意地把徐雲風鑄給她的短刀扔到他麵前,道:“挺好用。”和劍相比,還是刀拿來割人頭更順手。
“為、為什麽?”徐雲風抖著嘴唇,說出他進屋之後的第一句話。少女被人用刀劍架著脖子,又被踢了一腳膝蓋,被迫跪下,但是她的眼神全然不是害怕慌張,反而極為平靜和滿足。
是的,滿足。即使他送給她許多東西,也從未在她臉上看見這般滿足的快樂。
但她現在就很快樂。
“徐寅、徐狩,禽獸不如,殺我全家,以魂祭爐,我這樣做,已經很便宜他們。”她抬了抬下巴,揚聲開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見:“血債血償,天經地義。”
“他們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這張寫得我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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