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死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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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下犯人,報上名來!”

    “李二丫。”

    “凶手李氏,爾可知罪!”

    “不知。”

    “你隱瞞身份,騙婚徐雲風,又攜帶私器、使用迷藥,殺萊駒伯、鄒陽伯且梟首,光天化日之下拋屍大街,引發恐慌,實乃罪大惡極!”

    “我怎麽知道他叔叔是我仇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罪之有?”

    “你、你、你信口雌黃!空口無憑,全是脫罪之詞!其心可誅,其罪當斬,速速將她收押!”

    死牢在青州大牢最底層的最盡頭,因而格外潮濕。

    牆上大塊大塊的黴斑簡直都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山水圖,跳蚤、臭蟲、老鼠、蚊蠅是這裏真正的住客,四周濃重的尿臊、嘔吐物、血腥氣和黴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讓人窒息的臭味。

    因為殺死的人身份特殊,二丫的罪孽特別深重,所以得到一個單間的優厚待遇。

    是的,她又是二丫了。揭開名叫“柳輕風”的蓋子,裏頭的二丫終於能出來透透氣。

    她知道自己不會這麽快就死,問斬要等到秋後,距今一月有餘,如果是流放的話,那她現在就可以去發配地了。不過州牧官肯定不會這樣便宜她,畢竟她殺了兩個伯爺啊,這是要驚動皇帝的大事。

    從見到徐寅和徐狩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想要靠告官扳倒他們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兩個被皇帝封賞爵位的貴人,和一個沒有一點背景的無知村婦,傻子都知道要選哪一邊站。更何況爺爺和娘屍骨無存,她沒有一丁點證據。

    既然官老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好了。

    二丫盤坐在地上,麵對發黴發黃的牆和巴掌大小的透氣孔,握了握拳頭,無聲地、快意地勾起唇角。

    真痛快啊——

    在割下徐寅腦袋的一刹那。

    她知道徐寅是主犯,主犯,先殺,從犯,次之。那把短刀真是好用,麵對他的後背,她挽袖,舉刀,揮下,他的脖子就像豆腐一樣被切開,鮮血飆得老高,撒到牆上。然後她轉身,看見徐狩驚恐的神情,他臉上的橫肉因為恐懼而顫抖,這一刻徐狩突然讓二丫想到了柳老爺。

    他們都想把她當做獵物。

    現在則都是她的獵物。

    徐狩想站起來,但是藥力發作,腿軟,一屁股跌到地上,不住往後退,他想叫人,但是她的刀已經插/入他的胸膛,透胸穿過。

    “還記得棠瀨村的李家嗎?”她微微一笑,徐狩的眼睛因為驚愕和痛苦幾乎要脫眶,他抬起手想要指她,嘴裏發出嗬嗬的怪聲。

    她知道徐狩想說什麽。

    “是啊,我就是那個小女孩。”

    那個你們毀屍滅跡之後找不到的孩子。

    她記起了自己為何會在千裏之外的溝渠村。徐寅和徐狩燒屋時,她跑出來,被這二人發現、被追趕,她跌落下很高的瀑布,他們以為她死了。但是她被一隻旋龜馱在背上,它帶她順著活水遊走。

    她幼時常常和爺爺去棠瀨村外的這個瀑布下取水,那裏的水用來給鐵器淬火效果特別好。不過她從來都不知道瀑下深潭裏竟然住著旋龜,紅黑色的身體,鳥頭蛇尾。它並不是凶獸,將龜甲佩之還可治療人的耳聾,所以它大概是想要救她。旋龜在水中的速度如閃電般快速,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它要帶自己去哪。然而,不知道遊到哪一段的時候它突然被卷入巨大的漩渦,她則漂流到溝渠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很意外吧。”她將短刀抽出,比著徐狩的脖子試了試角度,然後割下他的頭顱,抓住他的髻,刀尖向下,從他眉心的縫隙間刺入。短刀在她的手中發出愉悅的輕鳴,血從它的刀身滾落,不見一絲汙跡,越發寒光閃閃。

    然後她轉頭,看還沒有徹底斷氣的另一人。

    “你們當年怎麽對待我爺爺和我娘,今日我就如何對待你們。”她輕柔地對徐寅解釋自己的舉動。徐寅還沒有死,仰倒著,血流一地,身體開始痙攣,他如同缺水的魚一樣張大嘴巴,仇恨地瞪著她,卻又把手伸向她。

    “你想求速死,還是讓我救你?”二丫笑了笑,她抽出刀來,提起徐狩的人頭,朝徐寅走過去:“我猜你肯定的是想讓我救你,畢竟好不容易到手的榮華富貴還沒有享受幾天,徐家的家主之位也沒到手,好不甘心啊。”

    “嗬,嗬。”徐寅伸出手指沾著他自己的血,在木板上抖抖索索寫下一個“雲”。

    徐雲風嗎?他果然很會挑重點。

    “這把刀,就是他特地打給我的啊。”二丫微笑,刀尖一轉,刃朝徐寅。

    就在此時,外麵傳來混亂的腳步聲,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焦急地喊道:“輕輕!”

    嘖,便宜他了。

    二丫給徐寅補上一刀,然後順手一扔,把手中徐狩的人頭往門口一丟,骨碌碌恰好滾到徐雲風的腳下。

    那一刻肯定嚇壞他了。

    二丫想。

    升堂的時候徐家重要人物幾乎全員出動,唯獨不見徐雲風,他一定被她嚇壞了,大概再也不敢看見她了吧。

    這樣很好。

    “放飯!”獄卒不耐煩的聲音從遙遠的長廊另一頭傳來,木桶發出沉悶的響聲,緊接著是鎖鏈鐐銬的叮當聲,有很多人爭前恐後跑到牢門前捧起碗,如餓鬼一樣呼嚕呼嚕喝著裏頭發餿的稀粥。當然也有人和她一樣淡定,非但不在乎吃的,甚至還站起來對著柵欄尿/了一泡。

    尿的方向正對著她,零星的黃色液體飛濺到她的牢門上。

    二丫連頭也懶得回:“我剛殺掉兩個一直想殺的人,心情很好,不與你計較。”

    “嘿嘿嘿,老子倒很希望小娘子來計較一番啊,我這、這、還有這都很想要小娘子的嘴巴來計較計較的哦!”那人不知道拍了自己哪裏,發出手掌和肉相撞的啪/啪聲。

    還是不回頭的好,省得辣眼睛。

    “吃飯!老實點!”獄卒提著木桶來到最裏間的死牢,看見地上可疑的水漬,他的臉色一變,抽出長鞭隔著欄杆朝那人就是一鞭:“你他/娘的給老子老實點,對麵是徐家要了她命的死囚,還沒想好怎麽個折磨法,要是被你欺負得提前死在牢裏,老子讓你知道什麽叫求死不得!”

    喲,她還有這種待遇?除了獄卒別人都不許欺負她?聽著對麵那人嗷嗷慘叫,二丫摸索著下巴想,徐家敢情要留著她慢慢折磨。

    那麽,獄卒給的這碗飯又是怎麽回事?

    晶瑩的白米飯,還有兩塊肉和一個蛋,聞起來特別香,香得過分了。讓她好奇,這是死囚的標準待遇?

    “你們吃嗎?”她問這牢裏的原住民們,結果沒有一個小東西願意湊過來。

    “喂,我和你換。”二丫轉身,對蹲在牢門前的對門鄰居說,看清了這人生得五大三粗,是個格外強壯的漢子,一碗稀粥根本無法滿足他的胃口。他剛剛把手伸出柵欄舉起木碗,就聽見對門的小丫頭說要跟他換飯吃,而她碗裏的居然真的是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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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還有兩塊紅燒肉,一個鹵蛋!

    咕嚕咕嚕,肚子好餓。

    徐家重點關注的犯人竟然有這麽好的待遇?

    但他很警惕:“你為啥要跟老子換?不換!”

    “我胃疼,想喝粥,”頓了頓,她又勉強一笑,說,“大哥,照顧一下。我才來,又小,隻求死前能在牢裏過幾天安生日子。”

    哦哦!賄賂啊!小丫頭很上道嘛!

    他迅速道:“把碗推過來,準頭好點,要快,不然一會收碗了!”

    二丫的動作很快。她的碗過去,那人猶豫片刻,依依不舍地把餿掉的稀粥給她,看那樣子,他本來打算全獨占,隻是記著剛剛那頓鞭子,沒敢。

    二丫端起碗,隔著牢門端起碗咕嚕嚕把稀粥全部喝掉,然後飛快對這位珍惜地緩緩捧起飯碗的大漢道:“那飯有毒。”

    啥?大漢冒著綠光的眼睛艱難地從肉上移開,看向她:“啥?”

    “有毒啊。”不然幹嘛給你吃,我自己不吃?

    “咚咚咚!”遠遠的,獄卒用木勺敲擊桶子,大聲道:“收碗!”

    我擦這麽快老子還一口沒吃呢,大漢淚牛滿麵:“你他/娘的想騙我!”

    “不信的話,你吃就是。反正死囚嘛,也不差這一兩天。”她伸出手頭舔了舔碗底,然後放下碗,理理裙擺,盤腿坐了回去。

    大漢拿著這碗香噴噴的美味,糾結得要死。他怕吃,又不甘心不吃。

    這小丫頭怎麽知道有毒,她是不是記恨他剛剛朝她撒/尿,所以故意誆騙他!

    餓死他了,這地方一天就一頓,簡直不讓人活,吃吧!

    呃,真吃?萬一……真有毒呢?雖說都是死囚,但是萬一有轉機,萬一有人救他呢?大好男兒,他不想不明不白在牢中被一碗米飯毒死啊!

    大漢尚在糾結中,獄卒已走到他麵前。看到那碗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米飯,獄卒的眼睛瞪大,憤怒地一把從大漢手裏抽出:“誰讓你搶別人的!”

    “我、我一口沒吃啊……”大漢好憋屈,他今天隻能啃地上的稻草和臭蟲了。

    “你他媽/還敢給老子頂嘴!”獄卒把木桶往地上一頓,抽出背後鞭子。

    “你打他幹什麽,是我要和他交換,”二丫插/口道,“是徐家想動我,還是別人?”

    獄卒的臉色一變。

    “我已是必死之身,徐家巴不得我活長一點,好多受一點折磨,不會讓我在牢裏毒發身亡,橫生枝節。那麽,是誰恨不得我立即去死?”二丫邊說邊想,慢悠悠道:“我猜是一位……很有錢的故人。”明明不是本地人,卻連青州死牢的獄卒也能用錢買通,那一定花費不少錢財,還有可能徐家有人暗中協助。徐寧不想她死太早,徐家大夫人可不一定。

    她在徐家住那麽久,本身五感靈敏、觀察細致,早察覺到徐寧的夫人徐秦氏對她的輕蔑態度,以及徐秦氏和徐寅之間可能有點不好說的秘密。如今她壞了徐秦氏兒子的名聲,這段時間又風頭如此之勁,一個柳夫人怕她不死會泄露秘密,一個徐秦氏正想借刀殺人,一拍即合。現在她入了死牢,這種大好時機,她們怎麽會不抓住。

    可是,誰讓她鼻子敏感、記性又好,聞出來飯菜裏摻雜了一種十分稀有的毒呢?這種□□,以前柳老爺恰好買過一點,不僅給她展示過,還喂了一半給耳鼠吃。

    她的關係網實在非常簡單,所以盡可以大膽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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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你讓柳夫人盡可放心,為了她兒子,我什麽也不會說。”

    獄卒慌張地提著木桶跑了,留下對門的鄰居一臉幽怨地看著她:“你故意的。”他的飯,他一天的口糧,他的命根子,沒有了!

    “是啊,我故意的。”

    大漢憋得內傷。

    *

    柳夫人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被揭穿後,獄卒不肯為她再送一次下毒的飯,柳夫人隻能買通另外一班獄卒,在換班後親自下死牢。

    這種地方的空氣聞一下都會髒到自己,她皺著眉頭,比幾個月前蒼老不少,整個人裹在漆黑的鬥篷中,如鬼魅一般飄到二丫麵前,幽冷道:“你竟然還有臉提我兒子。”

    看來獄卒把話帶到了。

    “你說我如果把我相公的案子翻出來,和徐家聯手,你會不會死得更慘一點。斬首怎麽夠,起碼要淩遲,或車裂,還要在死前讓一百個男人jian汙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夫人越說越興奮,眼中流露出快意的笑,如果不是你害死我兒子,我何必活得如此辛苦!

    二丫自動過濾她的汙言穢語,托腮,背對柳夫人,仰頭看小小的透氣孔中溜進來的一截老鼠模樣的小尾巴,淡淡道:“我無所謂啊,橫豎都是死,虱子多了不癢。倒是你,來這裏做什麽,怕我翻出舊案要挾你,要你把我救出來?或是徐家大夫人許了你什麽好處?”

    柳夫人臉色一變。她本來是談條件來的,結果這死丫頭句句驚人,她隻好死死盯住二丫的背,憋出一句:“等著瞧!”

    嗬嗬。

    “你別太得意,小丫頭,”柳夫人冷笑道,“我的辦法多著呢。”

    “哦?”

    “你在這牢中,還不是任人宰割,”柳夫人露出一個自得的微笑:“就算你以舊事要挾我又如何?你小小年紀就這般心狠手辣,而我隻是一個婦道人家,被逼之下隻得滿足你的要求,情有可原。”柳老爺的死倒不是麻煩事,反正已經爛成白骨。關鍵是冒充柳輕風一事,小丫頭一定會把自己拖下水,以她的狠毒性子,若知道自己必死,必定會拉人陪葬——這才是柳夫人必須要來洛水城的原因。好在她有幸見到徐家夫人,做了一筆劃算的交易。柳輕風已死的消息在離火城已經傳開,柳夫人必須要借此機會,賣徐家一個人情以求庇佑,順便善後。如此好事,何樂不為。

    “這牢中的日子,不會很長了。”柳夫人淡淡一笑,她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探探二丫的口風,以防她留有後招。不管她怎麽激怒二丫,二丫都是沉默不語,她便認為二丫無計可施。於是不打算再留在髒兮兮的大牢,得意地走了。

    對門牢房窸窸窣窣。這麽晚了,大漢還沒睡,他餓得睡不著,又聽壁角聽得好奇,忙趴在牢門上問:“喂小娘子,你到底幹/死過幾個人?”

    二丫的目光從透氣孔外那對飛走的小翅膀上挪開,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惹惱我的男人,都死了。”

    大漢下意識吞了一下口水,後背莫名發涼。剛剛那個婦人已經夠瘋狂的了,對麵的小丫頭在氣勢上居然還壓那瘋婦一頭。太可怕了,他隻是憤起殺人,但對門這丫頭……師父啊徒弟好怕。

    “沒事,有我在,在你死之前,我肯定不、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他鼓起勇氣示好。

    誰知她卻勾了勾唇:“誰說我會死?說不定會有美人騎著白馬來救我。”

    啊?

    大漢迷茫:“……為何是美人?又為何要騎白馬?”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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