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陵年少爭纏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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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阮明嬋終於體會到裴劭身上一絲無賴味兒了,還真如阿兄所說的那般欠揍。
不過讓她楚楚可憐地裝柔弱獲憐惜以討要馬球,阮明嬋可沒這個老臉,當下一拍馬,先追了上去。
“喂,裴三,手下留情一點!”圍觀群眾中有人喊。
偌大的球場上,漸漸隻剩了兩道互相追逐的身影,翩若驚燕踏飛龍。兩人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幾尺之內,若即若離,方要追上,裴劭又突然往前躍了一大丈。拐彎之時,便更拉開了距離,但往後阮明嬋卻又能莫名其妙地追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裴劭在讓著她。或者在阮明嬋眼裏,這是對方在戲耍自己。
就這樣繞了球場一圈,伴著周圍人的口哨聲叫好聲,她抽空想了想,動了點小心思,趁著下一個近距離接觸,拿球杆往前一掃。
月牙形的球杆,仿佛不是為了接球,而是天生給人使陰招用的。
阮明嬋覺得,裴劭馬術高超,遠在她之上,她這輕輕一絆,隻是讓他趔趄一下放慢速度,但她沒有料到的是,他胯.下那匹通身紫紅、貴氣十足的紫騮馬其實是數日前才得的,桀驁不馴,倔強衝動,還沒怎麽調.教服帖,也虧得裴劭這樣心大的人才敢騎著它若無其事地打球,現下冷不防被球杆掃到後腿,紫騮馬氣焰暴漲,猝不及防地揚起前蹄,橫衝直撞起來。
裴劭心中一驚,但他現在想的居然不是如何製服這畜生,而是被阮明嬋的舉動震驚了!
他還記得那日阮明嬋坐在馬車裏安安靜靜、柔柔弱弱的,說話也像那天漫空飛舞的柳絮兒一樣軟糯嬌嫩。因生氣而提高聲音的時候,仿佛是嬌嗔一般,遇見流民,也毫無防備之心,是個地道的閨閣小娘子,仿佛從沒有跟外人打過交道。
但是——她居然會使詐!
誰教她的?!
他哪曾想得到,阮明嬋隻不過現學現用了一把而已。
裴劭因這事分了神,大意失荊州,連人帶馬側翻在一旁灌木叢裏。
方才還在看熱鬧的其他郎君們呼啦啦湧過來。
“裴三,你沒事吧?”
“裴三……”
“快把這畜生製服了!”
裴劭冷聲吩咐一句,捂著後腦坐起來,下意識去看阮明嬋,她正下了馬,拿著她那根險惡的凶器朝他走來,眼角不覺抽了抽。
“嘶——小娘子真凶悍,那可是裴三啊……”有人倒抽一口冷氣,忐忑地等著裴劭翻臉。
裴劭神色如常,從頭上摸下一片草葉來,索性屈起腿席地而坐,心裏默默道:行啊,還真有一手!
是他大意了。
阮明嬋也沒料到讓他當眾出了醜,一則兩人不熟,隻有一麵之緣,二則他之前也幫過自己,不免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若他乖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將馬球還給自己,也就沒後來這事兒了,不由暗道:就事論事,我有什麽好虧欠的!
於是她蹲下來,這次底氣十足地伸出手,“願賭服輸,球呢?”
“這不算,這不算。”有人道:“你使詐了,要不然裴三怎麽會輸呢?”
眾人紛紛點頭。若論長安城誰是騎馬的一等好手,總落不了裴三的名號,人家小時候騎著馬從東市蹦躂到西市,跟一陣煙似的,通常還能看到後麵舉著根狼牙棒的裴家老父。
“話也不能這麽說,三郎。”一身著石青色窄袖袍服的少年推了推裴劭的肩,看樣子兩人關係很好。他滿臉憨厚,一副經常和稀泥的老好人模樣,對著眾人道:“這點小插曲大家莫要較真了,繼續打球,繼續打球哈。”
裴劭仍大爺似的坐在地上,微微蹙起眉。他多看了幾眼阮明嬋伸在他麵前的手,五指纖細玉白,在陽光下仿若五根玲瓏剔透的玉筍。心底琢磨少頃,道:“罷了,不玩了,還你。”
裴大爺不再胡攪蠻纏,阮明嬋如釋重負。
他彬彬有禮地把球遞給她,收手時微聚五指,極輕地掃過她掌心。阮明嬋手心癢癢,差點接不住球,道是自己心中多疑,也沒多想,對他拱了拱手,眉宇間有一種冰釋前嫌的利落。
“裴三郎,多謝了。”
裴劭看著她嫻熟地翻身上馬,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對身旁那青衣少年道:“杜五,我忘了件事兒。”
被稱作“杜五”的少年側目看來。
“她是哪家的小娘子?”
杜五一愣,隨後笑了起來,“這我知道,她是阮家獨女……對,就是原先一直在涼州的那個阮家。”
裴劭睨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杜五道:“說來話長,舍妹喜好交友,那日發生的事我回家當個奇聞跟她說了,也沒想到她不知從哪打聽到了人家的身份,還寫了帖子將她約了出來,喏,就在隔壁打球呢。”
話音未畢,他猛地回頭看著裴劭,“三郎,你打聽這幹甚?你不會想來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吧?我跟你說,人家小娘子可受不得你亂搞……”
杜五從小與裴劭一起長大,但比他年長一歲,由於家風甚嚴,在別的小郎君光著屁股跟裴劭滿長安浪的時候,他被自家老父摁著脖子啃四書五經,所以向來奉崇舉止得當、三思而後行這種長者們常掛在嘴邊的道理,算是挺靠譜的一個人。
其實杜五這次的擔心真是多餘了。
裴劭算不上是憐香惜玉的人,早年他還處理過一個對他糾纏不止、設計想攀上裴家的女孩子,弄得人家聲名狼藉,再沒臉出門。不過,腳踩嬌花畢竟不是男人幹的事,裴劭在長安翻雲覆雨了十幾年,雖常有赫赫臭名傍身,偶爾會被討好地誇一句“風流倜儻”,但他最享受的並非是摧蘭折玉,也談不上拈花惹草。
但是這個阮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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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劭扯起嘴角笑了一聲,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馬鞭,“阮家麽?”
……
雖然中間出了些是非,但阮明嬋一來一回,總共也不過半盞茶功夫。
隻是打到一半,虞同緲說是沒了心思,眾人無可奈何,隻好紛紛收拾收拾,準備回去。
阮明嬋的身子許久沒這麽大動幹戈,回府後腰酸背痛,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願起來。梅娘給她揉著腿,阮明嬋眯著眼,隻著中衣,整個身子舒舒服服地陷進被褥裏。
梅娘心疼地責備道:“說了悠著點,怎麽還是拚了命地去打球。你看這都磨破了……”
“我沒事,大不了休息幾日。”阮明嬋道。
梅娘絮絮叨叨地說了會,才進入正題,“這次出去,都碰到了誰啊?”
“杜家九娘杜令蓉,和我意趣相投,還有其他人,也都不錯。”阮明嬋支著下巴想了會,最終還是說了出來,“不過那虞同緲,真是叫人不舒服。梅娘,我肯定是不會嫁給表兄的,連阿兄都這麽想,但是,為什麽阿耶上次沒有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複呢?”
她側過身半坐起來,泄氣道:“表兄家有這麽厲害,我們一定要言聽計從嗎?可阿耶也是朝廷命官啊,官官相欺,這不是犯法的嗎?還是說,阿耶他別有所求?那我怎麽辦?”
梅娘也是知道兩家曾經有過不合,但聽她一本正經地猜測,可憐兮兮地一連拋出數個問題,哭笑不得,“哪有這麽複雜,你爹他雖然暫時一聲不吭的,但這心裏啊,定然明鏡一般。虞師道是齊國公,又是左仆射,也是有一些分量的,你爹現在應該是琢磨著怎麽拒絕才好。”
“嗯……”
有了梅娘的擔保,阮明嬋心中放下不少,輕輕應了聲。房內綠釉狻猊香爐裏又被添了香,在一片煙霧嫋嫋中,她闔上眼睫,昏昏欲睡,突然想到什麽,又睜大眼,“梅娘,還有一事,我跟你說,別告訴我阿兄……”
這話從小到大她不知說了幾次,梅娘笑著應下,阮明嬋才道:“我把裴三郎打下了馬……”
本想著梅娘大約與阿兄一個反應,未料她卻麵露疑色,“裴三郎,這又是哪個小郎君?”
阮明嬋湧到嘴邊的話紛紛咽了回去。
她想起來,梅娘和自己一樣終年待在涼州,長安的事肯定也不知道,於是便安了心,躺下來,閉上眼道:“嗯,其實也沒什麽大問題。”
她自以為,裴劭既然當時沒有為難自己,事後也不會再找自己秋後算賬。
但是,她想錯了。
裴劭何許人,京城赫赫有名的紈絝,貴手一抬,便能激起半個長安的波瀾壯闊,現在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摔下馬,還摔了個四腳朝天,不用說,過了一晚,這消息便能長了翅膀一樣傳遍整個長安了。
然而阮明嬋暫時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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