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子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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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提前知曉安王府要來人,二太太一早著人收拾了葳蕤館。

    前廳裏整齊擺放兩溜雕夔龍護屏矮足短榻,一寸高梨花木蓮花座凳。

    窗前一人高的雲紋瓷瓶,桌上皆是三角南瓜銅爐,青煙直上,丫頭婆子候在廊下。

    二太太領著大奶奶從二門處迎進安王妃一行人,相互見了禮,這就一同往葳蕤館去。

    行到園子裏,正巧三太太領著丫頭婆子在逛,兩下相見,又是寒暄。

    三太太堆笑上前,給王妃行禮。

    二太太趁空兒,招過知椿問老太太意思。

    知椿隨在身側,悄然道:“劉媽媽隻說按例操辦,五姑娘的事也沒多提,看意思是先瞧安王府如何呢。”

    二太太頷首,揭過此話,“去看看廚房準備的如何了,再去請幾位姑娘過來。”

    閑話間,眾人在葳蕤館廳堂落座,安王妃四十出頭的年紀,裝扮彩繡輝煌,綰著金絲八寶攢珠牡丹頭,身上穿著銀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青銀褂,下著牡丹撒花百褶裙,裙邊係著比目龍鳳配,金絲鎖邊圓香囊。

    一雙素白纖纖手,玲瓏杜鵑玫紅蔻,端起青白茶杯,細抿一口,笑道:“今兒來叨擾了,前兒王爺生辰,虧了太太搭把手,不然我不定要忙成什麽似的。”

    二太太抽下腰間的汗巾子,輕拭嘴角,笑說:“值當什麽呢?不過動動嘴皮子,都是親戚,左不過你麻煩我我麻煩你,有來有往才親熱。”

    安王妃道:“正是這理兒,好容易總是過了這一遭兒,就想著親戚間還禮了,這不今兒我就來了。”

    安王妃與二太太相談甚歡,氣氛融洽,三太太細細聽著,尋空兒插幾句。

    閑話一陣兒,安王妃慢瞧幾眼,笑道:“怎不見幾位姑娘,說來,還是太太府裏會教人,姑娘們一個賽一個懂禮。”

    二太太心中了悟,回笑道:“王妃哪裏的話,幾位郡主才真個世間難尋。”

    莫約一盞茶功夫,姑娘們攜手進來,四姑娘虞蓉、五姑娘虞宸、七姑娘虞宓站在前頭。

    安陽妃牽起姑娘們的手,一個個打量,笑語盈盈,當即賞了見麵禮。

    三位嫡出皆是一條紅瑪瑙串香珠,上等宮花兩朵,白玉木蘭簪一根,八姑娘虞萱便次一等。

    隨後,二太太命幾位姑娘帶幾位郡主去園子裏逛。

    躬身後退,行至門檻處,安王妃突然開口,“久不曾見五姑娘了,不若留下她也陪陪咱們。”

    二太太接口笑道:“五丫頭過來,王妃跟你說說話。”又道:“她們這些丫頭,見得場麵少,若得王妃這樣的誥命指導,可是大造化了。”

    五姑娘聞言隻得退回來,坐到丫頭搬來的小杌子上。

    這幾日經她細細留心,原身的事已知曉大半,安王妃留她,大致意思她也明白。

    正巧她也想瞧瞧,這位五姑娘的未婚夫家對她的看法。

    若得重看,興許她會嫁,若對她毫無愛憐,這樣的人家決不能進。

    安王妃今兒帶了三位姑娘出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三姑娘宋湘雅、四姑娘宋嫣,五姑娘宋湘嫻。

    虞府在京已曆幾代,府邸原是一屆王府,後因犯事,貶尊為庶,幾經輾轉,這宅子就賜給了虞家。

    園裏長廊細雕上好花樣,全無漆粉塗飾,一應瀝青群牆,佳木蔥蘢,花草閃灼,亭亭榭謝,雕甍繡檻,皆隱於樹梢之間。

    石山崚嶒,有如鬼怪,有如野獸,連綿一片,縱橫拱立,上麵墨苔點點,藤蘿掩映,其中小道交錯。

    虞宓領著幾位郡主,穿過園中翠嶂,擇了池塘旁的冷月亭歇息。

    丫頭婆子們一溜兒端著茶水糕點進來,井然有序放好,魚貫而出。

    姑娘們聚在一起,不是談書論畫,便是在脂粉首飾上打轉。

    虞宓坐到亭外涼石上,與安王府三姑娘宋湘雅喂魚,深青水麵,紅鯉遊泳,極有趣味兒。

    宋湘雅乃王府嫡出,溫和有禮,待人可親,顏色出眾,被安王妃教導的極好。

    姑娘兩個挨在一處,一麵說話,一麵投食,不多時熟絡,便以閨名相稱。

    宋湘雅將手中魚飼分出一半,笑說,“阿久這名兒倒似男子,可有出處?”

    虞宓嘬嘴逗魚,笑回,“不過圖個寓意罷了,說是賤名好養活,親近人叫著,就是了。”

    宋湘雅點頭,不再糾結於此,轉笑道:“常聽人言,虞府藏書奇多,不知我可有幸一觀?”

    虞宓祖父致仕後,立書講學,甚喜購書藏書,為此虞府專修學海涯儲書。

    詩書之家,子孫承繼,後輩經教化也喜於此。

    連三老爺那最惡讀書的,在老太爺幾十年耳提麵命之下,時不時也夾帶幾本書回府,是以經年累月之下,學海涯藏書謂為可觀。

    虞宓拍手站起身,道了句,“有何不可。”既翻身往外去,又問亭裏人是否同往。

    宋嫣丟下手中西瓜子,瞧了兩人幾眼,隻道不去。

    在她看來,宋湘雅最喜以才女自詡,到哪兒都宣揚,虞宓也是她不喜之人,和她兩個去,何苦來哉。

    最後,隻虞宓帶了宋湘雅去,一路上青樹翠蔓,蒙絡搖綴,景致好不可憐可愛。

    學海涯位於虞府西南,雕梁畫棟,兩層高樓,綠樹圍繞,清幽安靜。

    看門的婆子打開門鎖,彎身後退,丫頭們率先進門候著。

    虞宓領先,回身道:“郡主平日喜看何書?”

    宋湘雅走走看看,笑道:“咱們女孩兒家家,由的人呢?不過些女戒之類,我倒看些閑書,哪能宣之於口?”

    虞宓穿過雕花書格,抽出一本,笑說,“哪個耐煩看那些個,郡主看看可有好的?”

    宋湘雅點頭,坐到書案旁,“叫我湘雅就是,沒得叫的生分。”

    在學海涯不過多少功夫,前頭傳話用飯,宋湘雅攜走幾冊。

    飯後,府裏送安王府女眷至二儀門,眼看轎子出了門方回轉。

    二太太回蓼蘭院梳洗一番,去迎鬆院服侍,老太太才剛要用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二太太自劉媽媽手中取過湯觚,盛了一碗清湯,遞過去,笑道:“老太太今兒用的比往日倒多了些,可是身子大好了。”

    近些日子春夏之交,老太太身子時好時壞,覺少了吃的也少,好容易舒朗了些。

    老太太指指凳子,示意二太太坐,“讓你掛心,前兒你叫廚房做的粥我用的好,這幾日大好了。”

    用過飯,移到堂屋漱口用茶,老太太坐在上麵,靠上丫頭墊的蔥綠撒花軟枕,徐徐品茶,半晌道:“我觀安王妃容色,不似對宸丫頭不滿,我提起婚約,她又含糊其辭,倒不知她如何想了。”

    二太太笑道:“老太太寬心,咱家宸丫頭品貌不俗,如今又大好了,安王妃有何不如意呢?”

    老太太點頭,笑說,“都道好事多磨,盼她自此好了就是了,想來王府還有顧慮。”

    婆媳兩個細細說了半日,也沒個理論,隻得按下不提。

    再說送客出府後,虞宸回來青藤閣,輾轉細思。

    宋軼是原身未婚夫,她卻反感媒妁之言,盲婚啞嫁,雖說對方身份尊貴,她隻想嫁給自己認可的。

    況宋軼對原身的態度友好都達不到,她如何委屈自己嫁過去?

    思索許久,又想無故來此,聽得先前癡傻的謠言,這局棋不好下。

    榻上歪了半日,想起一事,招來青杏問,“你說我在宋園落水那日,七妹妹交代了何事?”

    青杏立在拔步千工床邊疊衣賞,隨口道:“姑娘先前不是身子不好,老太太吩咐姑娘少走動,故而姑娘出府少,那日出門前,我瞧見七姑娘屋裏的雲桑姐姐來找六梅姐姐說話,還給了些東西,說了什麽倒不清楚了。”

    青杏這話模棱兩可,也不難猜出來,虞宸沒回應,這府裏的姊妹們,那個沒點私心,想必是怕她出門丟人,找人看著。

    七妹妹人如珠玉,也躲不過人之常情啊,虞宸慵懶往後靠著,再無他言。

    青杏小心覦幾眼,回想方才的話並無虛詞,遂放下心。

    晚間,虞宓並虞萱到青藤閣,虞宸迎出房門外,懶懶開口,“今兒吹什麽風,兩位妹妹怎麽想起來我這兒。”

    以往虞宸癡傻時,府裏人都不大往這裏走動,虞宓因事事交代雲桑照看,親自來的倒少了,今兒來的突然,倒真被問到了。

    虞萱卻是因虞宸是個傻的,不虞在她身上浪費精力,遂隻當沒她這麽個人,今兒還是馮姨娘再三催促,她才來了這一遭。

    虞宸這一問,倒叫兩人不好回答,一時默默無言。

    一見此景,虞宸心裏哂笑,率先往裏走,“妹妹們進來坐吧,姐姐這兒沒什麽好東西,一杯粗茶還是有的。”

    身後兩人一聽這話,更不好接了,這意思是府裏虧待她,舍不得給她吃用不成。

    二房外任期間,虞府三房管家,去年年底任滿回京,中饋到二太太手中沒多久。

    府裏這麽多人,保不齊沒有欺上瞞下,捧高踩低的讓虞宸日子不好過。

    虞宓沒多想,隻道五姐過去日子確實不易,笑說,“姐姐這裏缺什麽隻管找老太太或二太太要去,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能虧待你,莫說拿你沒有的,就是拿有的,也不礙事兒。”

    虞府家大業大,個把姑娘還是養的起得,她自認母親管家雖有疏漏之處,也沒刻意去省那點兒。

    三人進了主屋,到側間落座,六梅奉上茶來,退到碧紗櫥外和兩位姑娘帶來的丫頭說話。

    虞宸坐在上首笑說,“這是我前兩天自己晾的花茶,你們嚐嚐可爽口?”

    虞宓吃了一驚,輕抿一口,讚道:“姐姐的花茶果真可口,味甘清香,不知五姐還有這般手藝。”

    虞萱也道:“不想五姐明白了一回,倒添了這絕活,可是老天垂愛了。”

    “兩位妹妹喜歡便帶些回去罷,不是什麽好東西。”

    虞宓本意拒接,不想虞萱已先開了口,“那多謝五姐了,隻是可有多的,也讓母親嚐嚐。”

    虞宸應下,散了時果真給她包了兩包帶走。

    虞萱乃是三房庶出,生母馮姨娘又是個怯懦性子,不爭不搶,一味教她巴結府中得勢的。

    習慣成性,久了虞萱便養成了個斂財性兒,凡是白得的,怎樣都不放過分毫。

    閑話幾句,說到了王府來訪一事。

    虞萱先問,“世子儒雅清輝,學問也是極好的,想來日後五姐是不愁的。”

    可歎她命苦,沒托生在太太們肚子裏,何事都低人一等。

    虞宸輕笑,不置可否,“傻妹妹,他好幹我何事,這女子隻有自己立起來,不受製於人,不依靠他人,方能長久,才來的貴重。”

    座下兩人齊齊驚愕,這樣的話還是頭回聽說,虞萱反問,“姐姐此話有異,自古以來,女子何以自存,莫不是靠父靠夫靠子來的撰說?”

    虞宸心中好笑,想來古時女子奴性入骨,聽不得她‘驚世駭俗’的言論,也就此打住。

    不管如何,她卻不能泯滅後世女子自由思想,隻道:“是我想岔了,隻是咱們要修身自立,方無畏懼。”

    虞宓點頭笑回,“倒是如此,不想五姐有如此深思厚慮,妹妹拜服。”

    玩笑幾句,虞宓提起此蹚來由,“府裏過幾日去法雲寺聽會,或住上一兩日,姐姐有要收拾的,提前打點好了,到時也省了事兒。”

    從青藤閣出來,姊妹兩在園子裏分開,虞萱回梅隴閣,虞宓去了蓼蘭院。

    二太太正打理府裏諸事,沒空兒,虞宓從門前瞧了一眼,轉身進了正廳。

    二太太忙完,喊了沏茶,方招了女兒來說話,虞宓依二太太坐下,笑著開口,“娘,今兒我去五姐那兒,見她屋裏器物不足,又沒好茶,娘給補上罷,以免人說嘴。”

    二太太端茶輕笑,“你倒曉得為娘操心了,可是聽到了什麽?”

    “沒,娘掌管府中上下大小事宜,我就幫著記記了。”

    二太太摟過女兒,摸她身上衣服可暖和,笑說,“倒提醒了我,明兒我叫聞夏去瞧瞧,這事兒不用你操心了。”

    虞宓放寬了心,到裏間陪小弟玩耍,到二老爺回房,方出了蓼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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