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美德……”把這個名詞自言自語地重複一遍，克勞迪婭站起身，鄭重地看著雷登，“你說的太對了，我會把它們牢記於心。”

    “嗯？”雷登身體一僵，覺得對方的理解似乎出現了一點偏差。這不是對你說的呀，克勞迪婭，是對那幫子半人馬……

    “我會接受你的告誡，用自己的靈魂宣讀誓言，與瑪娜之靈簽訂契約。”抽出掛在身側的大劍，雙手握持向上，用劍身貼著額頭，閉上雙眼，自顧自地開始說起來，“我發誓遵守自己許下的諾言，我發誓每日錘煉自我堅持不懈，我發誓分享我的多餘之物，我發誓在任何時候都不能驕傲自滿，我發誓在麵對困境會一往無前，我發誓不要讓吞噬理智，我發誓要以最大的耐心對待身邊的人和事。”

    哎？哎？這麽一長串的宣誓詞是怎麽回事？剛才說了那麽多詞了嗎？其實這世界上有七美德這種玩意兒？但這也不是用在騎士宣誓上的呀，這隻是隨便瞎扯了幾個詞而已，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

    克勞迪婭的一係列操作，徹底搞蒙了雷登，他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甚至覺得半人馬少女身上冒出了聖光。

    “宣誓人，克勞迪婭?t?雷文斯?墨洛溫。”

    簡直如同奇跡一般，她的身周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瑪娜之光，環繞著她有規律地躍動著，讓這個儀式顯得神聖又充滿活力。

    這是什麽？自由心證？領悟突破？

    覺得眼前的畫風將要義無反顧地衝向某種無法回頭的深坑時，雷登恰巧瞄了一眼讓娜。

    她的手掌心正星星點點地冒出瑪娜，飛向克勞迪婭的身邊。

    原來是你搞的舞台特效嗎！

    宣誓完成後，克勞迪婭收起劍，睜開眼，笑嘻嘻地問他們倆：“剛才我想的詞怎麽樣？帥不帥氣，莊不莊重？”

    “唔！”讓娜向她比了個大拇指，表示肯定。

    “所以說……剛才是怎麽回事？”現場也隻有他這個發起者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啊哈哈……這個嘛……”克勞迪婭在這時反倒顯得扭捏了起來。

    “讓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吧。”讓娜舉起手，搶答道，“克勞迪婭對任何和騎士有關的東西都沒有抵抗力，你剛才的提議案讓她非常滿意，太過激動了就會變成這副模樣。”

    哎？居然是騎士扮演的愛好者嗎？

    “這個……我編的宣誓詞怎麽樣啊，剛才臨時想的，可能不太行。”克勞迪婭紅著臉這樣說，馬尾巴緊張不安地左右擺動。

    比我這種抄襲得來的水平高多了。

    跟著讓娜後麵鼓起掌，雷登心裏這樣想道。

    意外地被自己的腦洞搞斷了思路，在嬉鬧過後，三人又回到原來的討論中來。

    “我覺得雷登的意見很好。”克勞迪婭對於自己辦一個騎士團，可是舉雙手四腳歡迎，“如果我真的能把七美德傳播在半人馬中間，那麽整個大平原的格局就會為之一變。”

    “不止如此。”讓娜回想了雅克記憶中的信息，補充道，“這會成為一支撬動世界平衡的力量，雷文山脈以南的事暫且不論，大平原向西的文德地區，普拉多家和羅貝爾家根本阻擋不了你們。甚至還有可能就這樣穿過整個文德大森林，到達這片大陸的最西端，親眼看到暴風之海。”

    “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就被魔法師聯合起來剿滅了。”克勞迪婭倒是沒有把讓娜的敘述當一回事，“就算不提占據整個南方的斯圖亞特家會不會出手，文德地區大大小小數百個家族一旦聯合起來，徹底消滅半人馬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隻是一個說法嘛。”撇了撇嘴，讓娜也覺得自己的胡思亂想太不現實，“好吧，你的事就先暫時這麽定下來，現在該輪到雷登了。”

    雷登本來還想再聽讓娜吹吹牛皮，沒想到對方這就話鋒一轉，轉到他頭上來了。他也不急著開口，仔細整理了一下思路，這才說道：“之前讓娜問我有沒有讓所有人都幸福的方法，也就是在問，有沒有一條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正確’的路。”

    聽到這句話，克勞迪婭奇怪地看了讓娜一眼，疑惑她怎麽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

    “我沒有否定她的問題，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克勞迪婭。”看到克勞迪婭的動作，雷登向她比了個請的手勢，也沒有一定要她回答，繼續說，“因為在我的內心深處，穿過一切邏輯構架所組成的外殼，的的確確有這麽一個想法——讓所有人都能沒有紛爭、沒有苦難，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活著。”

    “有夢是好事，但是不現實。”克勞迪婭完全沒有接受雷登的抒情，毫不猶豫地反駁，“那些魔法師們可不願意跟你分享這些東西，而且他們已經掠奪了這麽多，破壞了這麽多，總要付出代價的。”

    “我完全認可你的觀點，但我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事。”雷登絲毫沒有被克勞迪婭的反對情緒所影響，他向她攤了攤手，表示自己還要繼續說下去，“我是在問你有沒有這個想法？說真心話，這對我們接下來的話題很重要。”

    對於雷登這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模樣，克勞迪婭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讓娜，這才緩緩的點頭：“我曾經確實有這種想法，但是……”

    “先別提‘但是’，關鍵是我們為什麽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抬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雷登自顧自地說，“為什麽這樣的想法會產生共性呢？為什麽這樣共性的想法卻又無法實現呢？”

    “因為人是自私的。”這次是提出了“想要所有人幸福”的讓娜回答，“人的使得人會得寸進尺，沒有的就想要得到，得到了還想要更多……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會欺騙，偷竊，搶劫殺人，挑起戰爭。”

    “那麽每個人的都是相同的嗎？”順著讓娜的說法，雷登繼續問下去。

    “當然不可能。”克勞迪婭一挑眉毛，覺得雷登把話題扯得越來越遠，“人與人都是各不相同，怎麽可能有想法一模一樣的人存在呢。”

    “沒錯，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雷登把三個人依次指了一遍，“讓娜希望能夠走出山林，在人類的社會中正常生活。克勞迪婭你希望讓半人馬脫離混沌，能正常地和其他生物交流。我希望能夠以平等自由的姿態，活在這個世界上。然後……”他頓了頓，含糊了過去：“我們三人的願望都是不同的，可為什麽我們會坐在這裏，談論同一個目標呢。”

    “那是因為魔法師。”魔法師視讓娜為生死大敵，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難道不就是那些魔法師幹的好事嗎？”魔法師讓半人馬天生成了這副模樣，就算半人馬恢複了正常，也不願意讓他們參與到人類社會的運轉中來。

    “是魔法師構成的整個社會的運轉機製，把我們壓在了最下麵。”雷登指出了她們兩個看待這個問題膚淺的部分。

    “必殺”的魔王，“死了最好”的半人馬，“一無是處”的無瑪娜者。

    “你是想說是利益促使我們在一起嗎？”克勞迪婭有氣無力的說，“這難道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你該不會想提什麽什麽，推翻了魔法師之後，會奔分道揚鑣的事情吧。這個世界上哪有人會在一開始合作的時候提到以後散夥的事情啊。”

    “散夥？你在說些什麽不切實際的話？”反倒是雷登反問起克勞迪亞來的，“就憑我們三個，恐怕一輩子都撼動不了由魔法師構成的社會製度。克勞迪婭，有夢是好事，可惜不現實。”

    “哼。”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通的克勞迪婭嘟著嘴，別過臉去，心裏默念著七美德，表示不和這家夥一般見識。

    看到氣氛醞釀得足夠了，雷登終於圖窮匕見，開門見山：“為什麽想法不同的我們，願望不同的我們，根本利益不同的我們，會想到同一件事情——‘讓所有人都幸福’。”

    “那是每個人的感性……”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的克勞迪婭剛想駁斥雷登，突然又閉口不語。

    “哦，克勞迪婭，我很高興你能夠意識到其中的矛盾。”雷登覺得和聰明人說話，真能省很多力氣，“‘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每個人都是有的’，但是每個人……至少我們三個有‘讓所有人都幸福’的想法。然後你又說這是感性？這豈不是拿世界上最堅固的矛去戳世界上最堅固的盾嗎？”

    “那你快說說是為什麽？”

    “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一定能讓自己幸福。”雷登似乎說了一句正確的廢話，“這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利益’。”

    “也就是所有人的‘正確’？”讓娜回應道，“但這好像不可能實現。”

    “不可能實現，難道不是所有人都期盼的世界嗎？”

    “你說一點現實的話好嗎？不要再做夢了。”克勞迪婭覺得今天的雷登似乎有點瘋了。

    “那就請你指出，我說的哪點不現實？”

    “魔法師怎麽可能放棄現在的地位？”

    “那魔法師為什麽不會放棄現在的地位呢？”

    “他們要把資源握在自己手裏，好方便自己的魔法研究。”

    “那就給他們更多資源，比現在從地裏刨出來的多得多。”

    “普通人一旦解放了，難道不會想著要去學習魔法嗎？”

    “那麽就讓他們也去學習魔法。”

    “那資源也就不夠用了，更何況瑪娜有可能被消耗幹淨。”

    “那就找到更多的資源，想辦法找到更多的瑪娜。”

    “不單單是瑪娜和魔法的問題，還有食物，衣服，住處，治療，出行……等等等等，你怎麽去滿足每一個人？”

    “食物就去找到高產的辦法。衣服就去找到大量快速編製的方法。住處可以用那些水泥，甚至更新的材料和建造方式。治療……去查明所有病情的原因，找到所有疾病治療的方法。至於出行……一日之間可以環繞這個世界一圈的交通工具，你看如何？”

    “你這是小孩子的胡攪蠻纏！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輕巧的事情！”克勞迪婭忍無可忍，也顧不上什麽七美德了，打斷了這個問來問去的循環。

    “好吧，這樣說下去，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我就最後再問你一句。”雷登對這種反應算是見得多了，“聞聞你自己的內心，克勞迪婭，不要欺騙自己。你希望擁有能夠和自己真誠交流的朋友嗎？你希望走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會被視為災禍而被追殺嗎？你希望自己能夠和擁有‘騎士團’這個共同愛好的人交流想法嗎？你希望……”

    “好了我承認，這是我希望的，我不會為了和你慪氣而否定這些。”經過了與自己激烈的思想交鋒後，克勞迪婭打斷了雷登，“你也應該明白，哪怕是所有人都這麽‘希望’，在現實裏也是實現不了的。”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實現，但我別無選擇。”雷登轉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讓娜，“你也應該明白了，為什麽你自己會問出‘讓所有人都幸福’這個問題來，這是為了你自己的幸福。如果不生活在那個世界裏，你就一定會是個孤家寡人。”

    “至少我還有你，雷登。”讓娜沒有否定他的說法，情緒穩定，甚至還開起了玩笑，“我會在魔王的座位旁邊給你留個位置。”

    “哦，我可不想坐上去，那會得痔瘡的。”雷登看向正苦惱著的克勞迪婭，覺得自己有必要說的再清楚一些，“如果不能人人都平等地使用瑪娜，那讓娜……”

    “終究會被人所恐懼、疏遠、排斥，最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克勞迪婭已經完全明白雷登想要表達的東西，“我很抱歉，讓娜，我應該早就想到這些……”

    “可能也不會是毀滅世界，頂多讓他們拜倒在讓娜腳下而已。”自覺已經回答了讓娜提出的問題，雷登提出了最後的詢問，“好了，讓娜，請選擇你想要的未來吧。是所有人的‘正確’，還是支配他們？後者是要簡單的多，隻要我隨便潛伏一圈魔法師家族，讓你學會魔法，事情就解決了。而前者的話，根本沒有什麽見竿立影的解決辦法……”

    “好了，我們間的試探就到此為止吧。”讓娜不但明白了自己的立場，也明白了雷登長篇大論的苦心，“請想辦法讓所有人都幸福吧，既然這也是你想要的，那就得拚盡全力地幫我。”

    “我會的，讓娜。”

    “你們不要想丟下我一個人。”克勞迪婭插話進來，作出了本不需要作出的許諾，“作為一個擁七美德的騎士，怎麽可能拋下這種事情不管呢。”

    “克勞迪婭，你不必……”

    “我在這件事情上和你們的確沒有共同利益，但這是我‘希望’的。”她惡狠狠地咬著“希望”二字，瞪了一眼假惺惺狀的雷登，“我從不會自己騙自己。”

    費盡心思，雷登終於成功地讓這個小團體的目標達成了一致。

    “既然目標確定了，那接下來就討論一下詳細的章程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