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在提出讓雷登到他家去住的時候，賴皮狗和石頭雖有不忿，卻也沒有反對。雷登就大致猜測他們家應該在這個村子裏算是比較富裕的。果不其然，剛到了二愣子家門口，雷登就發現他家的房子比其他人大上不少。雖然都是土坯房，堆不起正經的二層小樓，但一間連著一間，至少有個六七間房間。

    “你家裏人不少啊？”雷登跳下牛車，拉著蠻力駝牛，嘖嘖稱奇，“該不會連馬廄都有吧。”

    “我父親會做陶器……所以才要住大一點的房子。”二愣子還是不願意把自己家庭的情況透露的太詳細，“祖父母那一輩都過世了，家裏也就四五個人。”

    是四個還是五個？這麽點數字你還估算著跟我講？而且之前的當中省略的是什麽？做陶器……應該是靠這個在村裏換上了不少錢，不，是糧食吧。那幾個很封閉的建築物，估計就是屯糧食的糧倉了，你們家該不會在災年還玩“九出十三歸”的把戲吧？

    不過這也和他沒什麽關係，雷登目前最重要的事，是伺候好這位幫他拉車的爺——蠻力駝牛。

    “所以說你家裏到底有沒有馬廄？”

    “我家沒有……有一間牛棚，在後院。”

    “嗯，我把車放在正門口，你們不介意吧。”看他這種擠牙膏似的態度，雷登也不指望他能把他家的倉庫借出來給他停車用。沒有等二楞子回話，他轉向癩皮狗和石頭說：“就拜托你們來守夜啦，報酬就和之前問話時的一樣，一天一根肉條，你們看怎麽樣？”

    賴皮狗和石頭連忙點頭答應。

    “不會打擾你們秋收吧？”

    “不會，不會，還有家裏人可以收。”生怕雷登反悔，二人連連搖頭，拍著胸脯保證，隻要自己在此，就不會讓任何人動這輛貨車一下。開玩笑，一天一根那麽大的醃肉條，這是多少年都碰不到的好事情，他們現在巴不得那個商人來得更晚，今年就能多吃一點油水了。

    “就他們兩個人還不太保險吧，讓二愣子也一起看門。”從屋裏走出來個中年男性，雷登一眼就能認出他是二愣子的父親，爺倆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都是身矮頭大。

    “不知道他們同不同意，這樣一來一個肉條就得三人分了。”雷登指了指癩皮狗他們，又對二愣子說道，“你還不介紹一下？”

    “他是我爸……我父親……”二楞子說得磕磕巴巴，全然沒有剛才機敏的表現。

    “你直接叫我二傻子就行了。”這個自稱二傻子的人全然不在意這個名字的意思，這樣樂嗬嗬地笑著說，“這倒是我的真名，不過現在沒人願意叫它，村子裏的人都叫我陶土，你也這樣稱呼我吧。”

    “至於他們兩個願不願意……”陶土斜眼看向賴皮狗兩人，很明顯是在壓低語氣在威脅，“你們同不同意啊？”

    “我們當然同意，沒有任何問題！”賴皮狗不停地擺著手說，一旁的石頭也連連搖頭。

    看來這位也不像是隻會“和稀泥”那麽簡單啊，在村子裏的威信比想象當中的要高得多。

    “那這樣就太棒了，有二楞子閣下的幫助，我相信我的貨物一定會安然無恙的。”雷登試著給對方戴了頂高帽。

    “我家這蠢貨還當不起這種稱呼，別對他抱有太高的期望，一天到晚隻會耍小聰明。”半真半假地歎氣，陶土順手就把這頂高帽給甩掉了，順手又指了指仍然被反綁著放在地上的麥稈，“二愣子答應你的住處我已經空出來了，現在就可以住進去，隻不過這個……你打算一起讓他和你住一間房間嗎？”

    “如果屋主人打算另有安排，我也不會拒絕。”這戶人家也是打算從麥稈那裏掏出點東西，如此良機，應該沒有道理把他放走。雷登也樂得輕鬆，順水推舟地把人交出去。就在剛才，他已經通過那個商人的事件，把自己和全村人一段時間裏的利益捆綁在了一起，暫時是不需要擔心有性命之危的。

    “那就把他丟到柴房裏去。”陶土理所當然地指揮起了癩皮狗和石頭。聽到這個命令，似乎也很熟悉這家人的柴房在哪裏，他們二人又抬著麥稈，一溜煙地跑進屋裏去。

    “你還愣著幹什麽？去幫忙把客人的牛拉到牛棚裏！”見自己兒子還傻站在那裏，陶土一腳就踢了上去。

    “不，還是我自己來吧，被陌生人拉著走，它可能會有點暴躁。”雷登擺了擺手道，為了和蠻力駝牛打好交道，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你們也都還沒開飯吧，要不再添一道菜，算是我在這裏的住宿費。”又是出手闊氣，從平板車的貨物裏抽出個大火腿，遞給陶土。

    “竟然是枯角鹿的後腿，你能夠捉到這樣的獵物……”陶土把火腿在手上掂了掂，粗略地估量了一下獵物的大小，很有經驗地做出判斷，“實際上你並不需要給這麽貴重的禮物，你不是已經給他們許下報酬了嗎？”

    “你說的是哪邊的呢？我現在可不覺得你這樣的人物，會為了多兩張兔子皮而把自家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雷登並不熟悉瑪娜，隻從與陶土交流中的蛛絲馬跡推測，他可能是一個能運用瑪娜的人物，這種人又怎麽會在意這點微小的報酬呢，“如果交易的對方不覺得交換來的貨物有價值，卻依然接受了，這常常被人稱之為‘施舍’。”

    “您是那種就算是死也不接受施舍的人物嗎？”聽到雷登說出這樣的話，陶土一時間覺得自己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判斷出現了偏差。

    “不，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可沒有那種無聊的自尊心。”非常坦誠地把心裏話給說了出來，雷登伸出自己的右手，“但隻對陌生人和敵人，如果是朋友或者盟友，我一向奉行的是‘吃虧就是占便宜’。”

    “好一個‘吃虧就是占便宜’，頭一次見到這麽爽快的人！”猛地握住雷登的手，用力搖晃了兩下，陶土又踢了一腳自己兒子的屁股，“還愣在那裏幹嘛？快點給貴客帶路！我們一會兒在餐桌上，邊吃邊談吧。”這最後一句是對雷登說的。

    “真要我一起在外麵站崗？”好不容易等兩個人談完了，二愣子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你連自己的妹妹都敢賣，老子沒把你掃地出門，你還覺得不夠狠是嗎！”

    眼見自己父親要舉起那個比他頭還大的火腿作勢欲砸，二楞子撒開腿就跑，邊跑還向雷登喊道：“貴客，這邊走！”

    “給他們也備一份晚飯吧。一會兒我借你們三個人，一人一張毛毯裹著用用，這個天氣沒得太陽，晚上還是有點冷的。”向陶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待會兒就來，雷登在吩咐完剛剛從柴房裏趕回來的賴皮狗和石頭後，牽著蠻力駝牛跟著二愣子向他們家後門走去。

    在安頓好了自家的牛，雷登又在二愣子的帶領下，走到他們家的餐廳。和讓娜那邊奢侈的環境不同，陶土家的餐廳和廚房是合在一起的，灶台在房間的一個角落，中間放著一張正方形的餐桌，卻隻擺上了三張椅子。

    “令夫人和令媛不來吃飯嗎？”一看這張桌子的大小就知道正好容得下四個人吃飯，雷登可不希望自己一來，就把他們美好的家庭氛圍給破壞了。

    “哪有讓女人上一起吃餐桌的道理？”陶土覺得雷登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推了推桌上準備好的菜，對他招呼道，“快一點，都要涼了。”

    蘋果蔬菜麵糊湯，再切進去了一點雷登剛剛交給他的火腿肉，就是他們家的晚餐了。

    這也算是憶苦思甜飯了。

    點了點頭，說聲感謝，雷登拿起木勺吃起來。不過他還是想要再試探一下陶土的態度：“我看這個桌子的大小，正好坐下四個人，還以為你們一家四口經常在一起吃飯。”

    這也算是一種社會調查了。

    “要全家人都來吃飯，能坐下四個人那也不夠啊。”陶土呼嚕嚕地吃下去一大口，含糊著說道，“小冰草是女傭，可也是家人，還得多添一個位置呢。”

    “父親，就算是生了一個女兒，你也別把她也當做家人啊。”聽了這個話，二愣子不由得抱怨了起來，被老爹用勺子柄敲了一下腦袋，又隻能乖乖地閉嘴吃飯了。

    “我的女兒就不是你的家人了嗎？怪不得急著要把自己的妹妹嫁出去，你看看你整天都懷著什麽心思！”教訓完自己的兒子，陶土又對雷登說，“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吃、先談，明天再把她們介紹給你認識吧。”

    這個潛台詞是不是，如果今天談得不好，那明天就滾出去的意思？

    在心裏胡亂猜測，雷登仔細地撫摸手上那柄木勺，沉思著應該從哪裏開口。再把從一開始見到麥稈到現在，一路上的違和感一個個挑出來之後，整理完思路，說：“這個木勺子的做工真是精良，一點毛刺都沒有。桌子也是一樣，非常牢固，桌麵也沒有傾斜。看得出做木工活的人手藝很好。”

    聽到了這個話後，陶土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皺著眉頭，眯起眼睛盯著雷登看。

    “嗯，這麵疙瘩真好吃。”也不算是違心話，久違地吃一次，倒是有種新奇的體驗。雷登沒有管陶土那審視的目光，似乎真的陶醉於食物的美味中，“隻可惜這裏的磨坊主很貪心，出價太高了，一般村民享受不到那麽好吃的東西。”

    “不會啊，偶爾還能吃到的……”討論吃的話題總沒有危險吧，二愣子這樣想著，接著雷登的話題說，卻又被自己的老爹抽了一巴掌。

    在揮出巴掌的同時，陶土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雷登，仿佛想在他臉上看出什麽花來。

    “好了，你的確不簡單。年輕人，猜測就到這裏吧，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正當雷登覺得自己瞎猜的砝碼還不夠時，陶土終於忍不住開口，“既然你想要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就讓我來聽一聽你能開出什麽‘價碼’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