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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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廢宅後麵是一片雜草叢生隆起的土坡,連著亂葬崗的墳地,遠遠看去隱約可見幾戶人家,再往西便是西直門。出城之路近在眼前,然而九環塢這一行要平安出去竟有些難度。石珩站在土坡上眺望,臉上一道淺淺的刀疤在日光下清晰可見,深邃的眼睛裏不知在看什麽。這裏偏僻荒蕪陰氣又重,平日裏少有人來,到不怕被撞見。

    韓笑走過亂瓦殘桓到了石珩身後,神色悠哉地回報了一個消息,“大當家,威遠鏢局果然沒讓人失望,顧家小姐不僅安然回到家中,聽說那日抓人的錦衣衛已被革職留用。”

    石珩轉身勾了勾唇,“六弟,你這一計用的好,威遠鏢局的虛實可見一斑,該動手了。”

    “我也是亂中撞見顧姑娘才有此一招,紅雲中了箭正巧以此脫身。”韓笑淡淡一笑,不似那日素衣蒙麵,一身青衣長袍多了些書生氣。“若我等安全回到淮安,不知大當家有何打算,九弟的死……”

    “九弟妹傷勢如何?”石珩打斷了韓笑之言,在他看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皮外傷,上過藥已無大礙。”

    石珩點點頭,“六弟,你去請她出來,我有話要說。”

    既然大當家不想提及九環塢的事,韓笑隻得緘默其口,固然兄弟們都想知道接下來的打算,但有些事還是等安全出城後再說。

    長江、淮河一帶水網交錯,各方勢力龐雜,九環塢雖說樹大招風,但若不是淮安府出兵清剿,恐怕沒有哪個幫派敢輕易與之為敵。與朝廷兵戎相見之事透著蹊蹺,江湖上的人也摸不清其中玄虛,何況九環塢劫的竟是興王府的官船,不僅膽大包天而且自毀前程。

    去歲秋天,皇上將富庶的湖廣作為封地劃給小興王,又因手足情深許他推遲就任,隻先行遣人移送家眷細軟、修繕王府,卻不料在江北遭人劫掠。當時水匪船上打著九環塢的旗號,而亂戰之中九當家封子義確實在船上,等九環塢那邊收信趕來時,淮安府尹已上承南京府兵部調集水軍圍剿。

    殘陽如血,水霧朦朧的淮河以北浮屍遍野,周圍喊殺聲此起彼伏,封子義為石珩擋下一箭倒在甲板上,這支箭正中心髒,他痛苦的摁住傷處,口中湧著鮮血,手卻死死地抓住石珩,“大當家……快、快走……小心提防、提防……”封子義睜大突出的眼睛久久不能瞑目,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九弟的未盡之言,想起當日,石珩滿眼痛色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天這雙手占滿了九弟的血……“大當家的。”身後傳來解紅雲的聲音。

    石珩身形一頓,雙手握拳垂在兩側,“你的傷沒事吧?”他緩了緩神色才轉過身。

    “多謝大當家關心,我沒事。”解紅雲平靜地垂著眼瞼,旋即又厲聲道:“我隻恨自己沒殺了朱祐杬,若不是他,九哥怎會屍骨無存!”

    江北常年受匪患滋擾,興王府遭劫,小興王上疏嚴懲,故而皇上下令斬殺九環塢俘虜,屍首挫骨揚灰,匪首石珩押往京城明正典刑處以淩遲,以此達到震懾江北之效。可押解隊伍在途中曾多番遇襲,抵達京城已過秋後之期,是以隻能把石珩關在刑部天牢,隻等過了年開春再擇日處死。

    “九弟的仇早晚要報。”石珩冷聲道,但看到解紅雲有些蒼白的臉不免長歎了口氣,他盡量放緩了聲音,“你要記住,為今之要是全身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退,不要再衝動。有些事你不知道,九弟的死沒那麽簡單,恐怕九環塢中早有了內鬼。”

    解紅雲聽了這話愣了愣,一時難以接受,“大當家的意思,有人害九哥?”

    “我還不能確定,這些話你是第一個聽見的,切莫對他人說,我打算回九環塢查清真相再作決斷。你要為了九弟保重,萬事小心才是。”

    提起封子義,解紅雲眼眶酸澀,她忍住淚,問道:“我們何時能出城?”

    石珩雙手負立,看了看天邊的雲,道:“快了,我想就這兩天的事。”

    ……

    天光明媚,萬裏無雲,天兒不冷不熱的,正是出去玩的好時候,顧芊芊趴在閣樓的窗前,望著家裏高低錯落的屋簷發呆。保和藥堂的藥膏很管用,臉上的紅腫沒出兩天就消了,可是爹卻勒令她最近都不許出府,以免又禍從天降。

    好端端進了趟北鎮撫司,顧芊芊也不知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冤枉、憋屈、鬱悶、難過,這些平常人肯定都會有,但之後還能做什麽?古人常言民不與官鬥,那天對爹說的確實是氣話,他們既不能對錦衣衛喊打喊殺也不能不管不顧跑去鳴冤告狀,所剩下的隻能是忍氣吐聲。幸好,顧芊芊心寬,沒人的時候罵上幾句也就算了,真把自己氣的積鬱成疾,豈不是更不值。

    顧芊芊雖然知道家裏的情形,但心裏還是習慣把自己放在良民的位置上。其實她不能單純把這件事當成意外,這關係到整個顧家,關係到鏢局的麵子,無論市井還是江湖,人言這東西總是傳得快、傳得遠。威遠鏢局不是高門大戶也不是升鬥小民,有自己的人脈和路子,反正是不能平白吞下錦衣衛給的這口氣。

    家裏怎樣處理這件事,她一無所知,晌午前的光景,安安靜靜的,房間裏隻有她一人,伸手想從旁邊桌案上拿起個蘋果,不料,冷不丁清冷的聲音在後背響起——“顧姑娘。”

    啪嗒——蘋果掉在地上。顧芊芊全身汗毛直豎,戰戰兢兢跳起來,這個人……對了,大哥說他叫展風。“你是鬼啊,想幹什麽!”

    話一出口顧芊芊有些後悔,這人如此身手連進門她都沒發現,危險人物就在眼前還敢發脾氣,真是太不冷靜了。她看著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退,直到挨近窗戶,“救……”她的喊聲尚未出口,已經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了。顧芊芊張著嘴,驚怒地瞪著麵前的人。

    展風雙指運勁,在她鎖骨間又用力一點,芊芊吃痛地‘啊’了一聲,抬手摸摸喉嚨,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展風好整以暇地看著顧芊芊,“在下有事相詢,煩請你配合不要做多餘的反抗。”

    “大人可知,這裏是威遠鏢局不是北鎮撫司,擅闖民宅又是女子閨房不合禮數。”顧芊芊一副要與他講理的樣子,但心裏打著鼓,心想這位身體殘缺的仁兄不會心胸狹窄為了那一巴掌來報仇吧。“倘若有事,理應找我父兄。”

    “顧老局主謝絕見客,聽說貴鏢局不歡迎錦衣衛,我幾次上門都被擋在門外。”展風麵色無波地陳述,顧芊芊撿起地上的蘋果,坐到了桌案前。

    “我爹都這樣說了,你覺得……我會配合嗎?”話音剛落,她猛地將蘋果扔向展風,然後拿起案上的茶杯扔出窗外。顧芊芊得意地彎彎嘴角,正等著家人聽見動靜趕來,結果轉過身——

    一柄長劍將茶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舉到了她麵前,蘋果也仿佛釘在了桌上。展風眼神幽冷,伸出雙指迅速一點,不屑地哼道:“自作聰明。”

    這該死的家夥,武功這麽高。顧芊芊眼珠轉了轉,這個時辰瑤兒該叫吃飯了,如果一直沒回應又推不開門,肯定要去稟報的。

    “你的丫頭正在樓下昏睡,奉勸你老實點。”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展風一語戳中。“我隻想知道關於當日的兩個刺客,他們綁你時說過什麽,有沒有什麽特別舉動或者特征?”

    “……”顧芊芊說不出話隻能搖頭,表示自己無可奉告。

    “你仔細想想,對抓刺客很緊要。”

    “……”顧芊芊瞥了他一眼,還是搖頭。抓不抓到刺客跟她有什麽關係,現在是小興王遇刺,好像錦衣衛比較著急。

    “你……”看著不肯合作隻會搖頭的顧芊芊,展風一陣氣悶。他舒了口氣,又道:“你家好大的麵子,能說動順天府監察禦史檢舉錦衣衛千戶其身不正流連妓院,後又有小興王參奏餘虎欺壓良民勒索富戶,皇上已將餘虎革職留用,連指揮使牟泰都受到申斥。威遠鏢局得沐聖恩,又與小興王交好,不會如此不通情理吧?”

    顧芊芊睜大眼睛,僅僅兩天餘虎就被革了職。不過聽展風的話,他們家好像得罪了指揮使大人,他的意思是不能不顧及小興王也不能再得罪他這個副指揮使嗎?她低下頭,擰緊眉心,雖然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有什麽說什麽,但心裏又不甘心,何況那天刺客蒙著麵自己也暈過去了,到底還能知道什麽。

    她閉上眼睛仔細回憶那日被虜上馬後發生的事,她趴在馬背上拐進一條巷子,然後暈了過去,朦朧中有一個女人給自己換了外衣……她的手非常修長,手背上有一塊印記。

    顧芊芊猛地睜開雙眼,展風急問:“想到什麽?”

    她不說話,抬頭看著展風,等他給自己解開穴道。“爹說的沒錯,錦衣衛都是活土匪,狐假虎威……”嘴上正嘀咕著,見展風看她,顧芊芊趕緊掩飾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一本正地說:“跟我換衣服的女人,手背有一塊紅色胎記,看著像一朵流雲。還有那個虜我的人,身側掛著個什麽東西,因為反光有些刺眼,好像是環形的,至於其他……”

    “多謝。”不等她說完,房間中隻留下道謝的尾音,展風已消失不見,唯有隨風微動的那扇窗掩映著外麵日照下的樓簷屋瓦。

    這人是鬼呀,來無影去無蹤的,“討厭鬼!”她朝窗戶喊了一聲,又趕緊捂住嘴,怕驚動了家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芊芊不想把事情鬧大,反正她知道的也都說了。她舒了口氣,伸手去拿桌上的蘋果,卻發現它剛才被拍在桌上,下半部碎裂,隻有上麵的表皮是好的。顧芊芊氣悶地捶著胸口,姓展的,你真夠缺德的。

    晌午前後在繡閣中發生的事除了顧芊芊沒有人知道,連昏睡的瑤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著了。一整天,隻要想到展風,她就心裏發毛,所以當天晚上依舊抱著玉佩入睡。

    半夜,鏢局裏突然鳴鑼,顧芊芊倏地從睡夢中驚醒,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忙派當夜的芳兒去打聽,才知有人夜闖鏢局。她以為又是陰魂不散的錦衣衛,但第二天才聽說是江湖上的人,看樣子不像普通的宵小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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