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少女一襲酒紅羅裙襯得麵色越發慘白，額邊兩縷碎發垂落下來，緊緊地貼在腦側，分明是虛弱無力的模樣，偏那雙眼睛一如往常含著笑意，語調也很輕快。

    前來尋友的二人猝不及防撞到這樣的薑瞞，皆愣了愣，趙月昕先一步做出反應：“你怎麽了？”

    薑瞞道：“無事，就是靈氣差點被抽幹而已。”

    二人聽得前半句話疑惑還沒湧上來，立即又被後半句話嚇住了，雲斷忙道：“你不是去喂獸了嗎？怎麽會被抽掉靈氣？”

    薑瞞搖搖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道：“你們怎麽來了？”

    見她不願說明，二人也識趣地順著話題答道：“原本是想感謝你的，結果問了師尊才知道你去了百獸園，而且還是自己主動要求的，為什麽？你知不知道當時慕仙君是要收你為徒的！”

    想起從師尊口中得知總是一人的慕仙君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心的徒弟卻被對方當眾打臉時，二人的小心肝皆顫了顫，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困惑。

    薑瞞歪了歪頭，坦然道：“因為入宗太麻煩了，不如當個雜役來的輕鬆，而且我想照顧千——啊靈獸。”

    萬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理由，二人麵麵相覷，剛吸口空氣準備苦口婆心地勸說一番，卻被她打斷：“我習慣了散修，也不喜宗派，你們不用勸我。倒是你們，拜入段月宗成為仙君徒弟的日子如何啊？”

    雲斷琢磨著她的前半句話，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張了張嘴，不知該問什麽，心大的趙月昕不如他敏感，興衝衝地說道：“今早卯時參加了長老授課，他告訴我們幾個提高引氣入體的速度的辦法，待會我教你，然後便是師尊從藏書閣裏挑了幾本書，讓我把上麵基本的木係手訣給背下來，大約學了兩三個時辰吧，師尊給了我一個令牌，讓我去日月調修煉了。”

    到底是剛剛踏入修仙世界，眼角眉梢的激動新鮮勁藏也藏不住，眨眼間的功夫就蹦出一大段話，薑瞞失笑，順口問道：“日月調是什麽？”

    “日月調就是一處有很多‘小室’的修煉寶地，裏麵的每個小室都充斥著不同元素的靈氣，像我修煉的那個小室裏有大量的木係元素，我感覺這樣修煉下去過不了幾個月我就能突破到煉氣七階了！”

    薑瞞若有所思。

    日月調倒是個好地方，尤其她現在靈力將近枯竭，若是能在匯聚不同元素的地方修煉，倒是可以節省不少時間。但她已經拒絕入宗，便不能頂著雜役的身份去占用內門弟子的資源，誠然她可以利用母珠提出享有與內門弟子同樣的資源的要求，但這樣未免太不要臉，段一省能接受入鏡窟的獎勵，不代表肯拱手將資源讓給一個百獸園的雜役。這點，薑瞞心知肚明。

    趙月昕拉著她講了不少話，說到興頭上還打算當場教她更快引氣入體的辦法，被薑瞞婉拒，自然而然又是一陣不解的詢問，雲斷在旁時不時地插句話，偶爾調侃一下趙月昕，三人輕鬆大笑。

    暮暮一直安靜地看著時而微笑時而沉默的薑瞞，夕陽沉甸甸的暖光投射在她的麵頰上，映出眼底清晃晃的水光。

    她清楚地感知到，雖然薑瞞麵對雲趙二人仍存著一層淺淺的隔膜，但她唇邊的笑意比起以往要真實許多，不再以麵具示人，胸腔裏那寒氣四溢的冰塊終於融化，暮暮若是能笑，必是喜極而泣的。

    等到差不多時候，二人告別，臨走前趙月昕說道：“兩日後的收徒大典你一定要來看啊，就算不想入宗也可以飽飽眼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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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瞞笑著揮了揮手：“放心。”

    分別後雲斷直接找上山寒仙君，因他不像趙月昕那般心大，心中始終存著疑竇，對薑瞞靈氣枯竭一事頗為在意，隱隱約約覺察到是她自願抽出靈氣而非被人逼迫，而且他有種預感，這並不會是唯一一次，所以他想問山寒仙君要幾粒能夠迅速補充靈氣的丹藥，以防萬一。

    山寒仙君此刻在藏書閣內，他上前幾步剛喚一聲“師尊”，陡然瞧見另一仙君的身影，忙又加了一句“拜見慕師伯”。

    慕啟琛淡淡應了一句，注意力重新放在手裏握著的一卷書冊上，雲斷隱約看見“奪舍”“改換容顏”等字樣。

    “何事？”山寒仙君也是個話不多的人，他的寡言再配上那張國字臉直讓人覺得穩重剛毅。

    雲斷恭敬道：“弟子想問您要幾粒能夠迅速補充靈氣的上品丹藥。”

    山寒瞥了他一眼：“為何？”

    雲斷：“幫一位相識的朋友。”

    山寒：“是誰？”

    雲斷直言道：“薑瞞。”

    那個不肯入宗的小姑娘？山寒厚重的嘴唇張了張，餘光瞥見慕啟琛迅速放回書冊，頃刻間飛出了藏書閣，唯留下空氣中還未消逝的餘溫，隨即道：“不用。”

    雲斷被慕啟琛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聽得師尊的話下意識道：“為什麽？”

    這次山寒沒回答，目光遙遙望向慕啟琛離去的方向，心裏做出了回答。

    因為他會幫她。

    慕啟琛飛到折昭院，此時天幕已經暗沉下去，折昭院裏亮起點點燭光，不少串門的獸仆們懶懶地靠在墊上彼此閑聊著，倏地聽到動靜，有好奇的獸仆推門探出頭來，在看到慕啟琛時差點咬了舌頭。

    慕仙君怎麽會到這兒來？

    獸仆還沒從衝擊中緩過神來，就見慕仙君抿著唇徑直走向一間房間，推開門，露出裏麵少女略微驚訝的目光，再一甩袖，關上的房門阻隔了數道探究的視線。

    這頭獸仆們一傳十十傳百，那頭薑瞞打斷引氣入體，仰麵問道：“仙君怎麽來了？”

    暮暮從床榻上直起身，不動聲色地望著他。

    慕啟琛蹙著眉頭探查了她體內稀薄的靈氣，嗓音低沉：“怎麽回事？”

    料想他遲早會知道，她也就不隱瞞，坦然道：“我把靈氣給千嚶狐了。”

    他略一回想：“那隻五階妖獸？”

    “嗯。”

    慕啟琛陡然沉下臉色，快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濃鬱的眸光對上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那妖獸是前段時間才出現的，你的表現說明你與它有著不淺的淵源，而我打聽過你的身世，六歲被柳雙雁從山裏撿回來，此後一直住在京楊城，偶爾會去靈山上采些草藥，之間不曾接觸過修仙之事，你是從何時認識的妖獸？又是在何處認識的？你沒有被奪舍，卻又處處透著詭異。”

    薑瞞盯著被他緊握的手腕，默不作聲。

    她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不尋常之處，隻因這毫無必要，他們再怎麽懷疑也不會想到她是早已飛升本該在天界到處浪的尺宵尊，沒有證據，隻能是懷疑，奈何不了她。然而，令她有些吃驚的是這一連串質問下暗藏的一絲憤怒，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為什麽憤怒，僅僅因為她把靈氣給了妖獸？可這本就與他無關。

    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慕啟琛突然鬆開手，背在身後，束起來的頭發輕微晃動，他麵色清冷，眼神卻從沉沉的失控中恢複到初相見的認真，道：“五千靈石，買你的消息。”

    “不好意思。”薑瞞雙臂交叉，笑道，“這個是最高機密，恕我不賣。”

    “一萬靈石。”他皺眉，有些肉疼。

    她仍不鬆口。

    兩方對壘，暗流湧動。

    他歎了口氣。

    兩方對壘變成了一方壓境，他潰不成軍，隻好道：“跟我來。”

    薑瞞沒有起身：“去哪？”

    “日月調。”他想了下，補充道，“以後你可以跟著他們一起修煉。”

    她牽動唇角，淺淺地笑了下：“我不愛欠人情，但機會來了也不能白白放過，這樣吧，我看你的清嶽靈劍還差一點便能升為仙劍，其中需要的幾味草藥我可以告訴你它們所在的位置，這個交易如何？”

    他瞳孔縮了一下。

    劍分為靈劍，仙劍，神劍，大部分的修士都是使用靈劍，隻因提升劍品異常困難，不說煉劍的過程，單說所需的草藥，可能窮盡一生都無法找全，他的清嶽已到靈劍巔峰，隻差幾味草藥便能提升到眾人羨豔的仙劍，如今她突然冒出這句話，難免叫他失神。

    “你如何得知？”

    “這是最高機密。”

    慕啟琛閉嘴，皺眉，目光沉沉。

    “走吧。”

    薑瞞點點頭，轉身彎腰看著床榻上的小骷髏，輕聲問道：“你要跟我一起去麽？”

    暮暮伸手捏住她的衣袖。

    她把她抱在懷裏，隨著慕啟琛出門，在一幹閃閃發光的眼神中踏上清嶽飛走了。

    獵獵風聲中，暮暮揪著她的衣領，湊到她的耳邊問：“你怎麽看出他的靈劍差一點便能升到仙劍的？”

    薑瞞道：“任清盟以前時不時地犯抽，拿一堆靈劍叫我分析它們的材料屬性劍品什麽的，我閑得無聊就陪他玩玩，久而久之也能看出一些門道。”

    “任清盟是誰？”前麵的慕啟琛突然問道。

    “最高機密。”

    “最高機密。”

    兩人一同開口。

    薑瞞愣了下，隨即彎眼悄無聲息地笑了起來。

    慕啟琛認真問道：“你在我麵前毫不掩飾，不怕我因懷疑而搜魂嗎？”

    “不怕，我相信你。”

    ——自然是瞎扯的。他們搜魂也隻能搜出她在京楊城的記憶，至於尺宵尊的記憶……

    薑瞞微微一笑。

    然而，這句話落在慕啟琛的耳中不啻於驚雷，炸響開來，然後胸膛被照亮一片。

    我相信你。

    似曾相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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