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林海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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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氏並沒有象李老夫人說的那樣, 對她的話無動於衷。在李老夫人走後,她就癱在椅子裏, 腦子裏卻在翻來覆地想著姨媽才說的那些話。那些話,在她心裏來回撞擊, 撞得她隻覺得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承認姨媽解釋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庶子、庶女比別人的‘幼’與自己親”,他們叫自己母親。他們與自己的關係, 也真的是比自己與李老夫人“近”。

    紀氏捫心自問, 姨媽一向善心,是不是又……

    李老夫人愛護她十多年, 把她從外祖家接出來——這份慈心愛護, 是救命的恩情,不摻假。紀氏頭腦清楚了,她知道,李老夫人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哄騙自己。她知道李家在清流中的地位、說話的份量,若李老夫人放棄自己了, 紀氏不寒而栗。

    那真的是自己對暮哥兒不慈?!她不敢想象京城的命婦, 都不理自己是什麽樣;也不敢想象被禦史彈劾、被剝奪了誥命, 會怎麽樣。

    她想了一會兒, 怕了起來。

    那些凝在心裏的、林海沒給她留麵子的怨、林海偏愛歸荑、庶子的恨,被李老夫人的話都擊得動搖。如果自己被奪了誥命, 京城的命婦必然排斥自己,就是自己生的兒子拿到林府的全部,可, 兒子能娶到什麽樣的媳婦,以後還怎麽在京城立足?!

    讓兒子遠離京城做武官?不,不行。父親和娘親送自己來京城選秀,不就是在送了那麽多的金珠銀寶後,都沒能謀到調職回京嗎?

    她現在最想問問親娘,您也在京城長大,為什麽自家的規矩和姨媽所說的,有這麽大的不同?

    她再想一會兒,又怕一回。

    不按李老夫人說的做,夫妻之情就要到頭了。這不用提醒,她明白。

    林海雖然把主院關了,並沒有禁止丫鬟們出院子,也沒有禁止丫鬟、婆子們,把府裏的事情告訴她。

    府裏發生的事情,該她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她精心挑選的、心靈手巧的春繡,被送去家廟了,一家子都被送走了。她原想著春繡即使暫時比不上歸荑的美貌,好好地養幾年,等過幾年歸荑年老色衰了,也能慢慢轉移了林海的目光。

    她想的很好,沒想到春繡那麽蠢。蠢到往心情不爽的老爺跟前湊!看她繡花的靈性,不該是聰明麵孔笨肚腸的人啊。

    紀氏在主院關院的當天晚上,就從去廚房取飯的丫鬟嘴裏,聽說了歸荑被林海踢傷,還傷的不輕。因為歸荑沒告訴老爺,暮哥兒磕傷頭的事兒。

    不是歸荑,那麽就是碰巧看到暮哥兒磕著的大姑娘了。要是大姑娘更好理解了——大姑娘是盼著多有幾個弟弟的姐姐。她對三個弟弟的喜愛,是紀氏在既往認識的任何同胞兄弟姐妹身上,都沒看過的。

    紀氏身邊現在跟著的大丫鬟,是陪嫁過來的春柳、石溪去了莊子後,她把看了半年多的四個二等的,提為一等,改為春柳、夏溪,另兩個還是晏晏幫著改了名字,叫秋實、冬陽,湊上了四季。

    秋實是個實心眼的,一如她的名字。她有些可憐太太。從那天之後,太太白天哭,晚上哭的。

    “太太,您莫哭了。還是找老爺說說話,認個錯吧。” 秋實把熱巾子遞給了紀氏。“您這樣天天哭,哭傷了身子,晨官兒和旻官兒指望誰呢?”

    紀氏接過熱巾子捂住臉,心裏想著,哪裏是簡單認錯就行的。林海看歸荑的眼神,當她沒看出來嗎?歸荑都被踢傷了,這些日子林海卻都宿在書房,分明是沒原諒歸荑。自己去認錯,能有用嗎?

    再說了,那也不是認錯就行的事兒,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才是林海要的。

    紀氏頭腦混亂,卻在奶娘、丫鬟向林海請安的聲音裏驚醒。林海又來看兒子了。

    她立即躲回內室,細心聽著外間的對話,每天都是這麽些,她都能背下來了。這些話,在她懷孕、丈夫過來看孩子的時候,說的也沒什麽不同。可每一個字,她都不願意錯過。

    這個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紀氏心痛得閉眼,曆曆在目的是初見的情景,他挑開蓋頭的目光、他與自己四目相對的那粲然一笑,想著往日的溫存,想著他對自己的體貼、信任……

    紀氏又流下了眼淚。

    自己從來沒想到,他的“視同己出”,是真的視同己出。

    為何他和爹爹不一樣?庶兄就那麽長大的,爹爹從未對娘親有什麽不滿啊。

    林海在西屋陪晨官兒呆了好久,紀氏用心聆聽西屋的動靜。不知道父子在玩什麽,晨官兒的笑聲,聽起來非常開心。

    紀氏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了,為了兒子們也不能。林海每晚都把暮哥兒抱去書房,天長日久的,勢必暮哥兒和林海的父子情分,要超過和晨官兒、旻官兒的。

    過幾年孩子還要啟蒙讀書,以後孩子考學、出仕、娶親,一步步都不能離了父親、離了閣老父親……

    不能繼續這樣僵持了。紀氏在渾噩中抓出自己要做的,不能失去丈夫!為自己,她不想失去這樣的好夫君,為了兒子,更不能失去丈夫。

    現在不能再去想是親娘錯還是姨媽對了,自己得挽回丈夫。

    紀氏猛地站起來,往外就走,才走出幾步,她又停下來。與林海說自己錯了容易,可他要問自己是不是以後能做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真的“視同己出”呢?

    紀氏邁出去的腳,又緩緩地收了回來。

    或者自己隻認錯呢,林海會不會接受呢?

    先應了,以後做不做的再說?“不行”。紀氏心底有個聲音提醒她,那樣她和林海就徹底完了。越是看起來好相處,性格溫和的人,一旦較起真來,越是不能含糊地去糊弄。

    或許自己認錯了,他就不問了呢?

    紀氏突然有了僥幸的念頭,如果他看在二個兒子、往日夫妻情分的麵上,不問自己,是不是一切就過去了?!

    可萬一他一定問自己,還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不原諒自己呢?

    紀氏突然間怕得四肢冰涼,如墮冰窟。

    ——如果丈夫不原諒,那以後自己和兒子怎麽辦?

    紀氏咬唇,下定決心,不管怎樣先認錯,試試再說。一定要搶在林海原諒歸荑之前,挽回夫妻關係!

    林海和晨官兒玩了一會兒,又仔細交代嬤嬤看好孩子。從西屋出來,他往東屋的紋絲不動的門簾掃了一眼。紀氏冥頑不靈,隨她吧。與李老大人談話的鬱悶再度湧上心頭。

    林海才出了主院堂屋,聽見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低低的暗啞的呼喚,“夫君。”

    林海身子一僵,停住了腳步,轉回身。紀氏就站在自己離二步遠的地方,身上還穿著待客的大衣服,頭上插著自己送她的、鑲嵌了紅寶石的步搖。隻是人憔悴的厲害,瘦削的雙腕,似乎承受不了鐲子的份量,靠著蒼白交握在腹前的雙手,擋住了滑脫。黑黑的眼窩,顯然這段時間過的不輕鬆。

    “想好了什麽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林海想起暮哥兒的傷,收了對紀氏的憐憫。聲音冰冷,麵無表情,往日溫暖和煦的笑容,一絲不見。

    這樣的冰冷的語氣、這樣的問話,落在在紀氏耳朵裏、心裏,仿佛丈夫的整個人,都與這西北風合到了一體。那冷冽的麵容和聲音,如同一盆冰水,劈頭潑出來,讓她從頭到腳,從外到內,開始被冰凍,且瞬間將她凍僵了。

    紀氏凝望著近在咫尺卻宛如天涯、多日不見的丈夫,突然發現林海往昔俊美、溫潤的臉上,多了點她不能立即說出來,卻能感受到的變化。而這變化和著霎那間撲向她、將她凍僵的冷酷威壓,讓她不得不分了心神,去抵抗那壓迫感。

    “想好了什麽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紀氏隻覺得耳邊是擂鼓一樣的、她最難回答、最想回避的那一句。她定定神,回視林海冷冽的逼迫她、等她回答的目光。努力張張嘴,可是沒發出半點聲音來。

    “既如此,你慢慢想吧。”林海轉身往院外走。

    “夫君,”紀氏急了,伸手去抓林海的外袍,閃電般地快。卻不料林海像是身後有眼,突然間就快速向前,仿佛半點不用力、又像是足不點地一樣,衣袂飄飄地出了主院。

    紀氏看著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在寒風中就那麽向前伸著。空落落的指間,隻有西北風掠過,先是吹涼了她的手背、然後吹涼了指尖、手掌、手心、整個人,最後連她的心都吹涼了。

    她就那麽失神地立在院子裏,眼裏隻剩下丈夫如驚鴻般離去的背影。

    作者有話要說:  天增日月人增壽,卻枉想,流光莫要把人拋,看白了青絲,肥了蠻腰,幾多

    慘,慘,慘

    近年此日多傷懷,徒空念,舊夢宛如東流水,想老態龍鍾,一事無成,隻餘

    悲,悲,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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