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扈三娘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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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叫住武鬆, “武都督,留步。”
武鬆平時與吳用的關係很一般, 但前天魯智深提醒他的話也還記得。他向吳用抱拳說道:“軍師,正想找你請教呢。”
“不敢當請教, 邊走邊說吧。”
吳用哂笑。他這些年在扈三娘那裏不得信重,反複想了很多年,認為扈三娘是記恨他在宋江攻打祝家莊之戰出主意的緣故。他看扈三娘日漸皇權威重很不爽, 卻也知道自己扒在大元的這條大船上, 不能望著這船沉,可是能讓扈三娘不如意、在她希望的地方讓她不痛快, 他很樂意去做的。
憑什麽公孫勝是尚書、蔣敬也是尚書, 自己就是一個禦史中丞,幹著督察王田的活啊。那與以前大戶人家的莊頭有什麽不同嗎?
吳用邊走邊對武鬆說:“你這是撞到那些科舉上來的那些清流槍頭上了。禦史彈劾你也不是為了彈劾你的。那是前宋遺臣對陛下蓄積了不滿,撿你開刀呢。”
武鬆挑眉看吳用,吳用不理他的眼神,繼續說:“彈劾你是因為陛下雖然獨斷乾坤卻一直很謹慎, 那些禦史找不到可以挑剔陛下的借口。我們都是梁山的, 平日裏在裴督察的嚴苛下, 莫不謹慎行事。你問問花和尚就知道了, 沒人敢行差踏錯一步的。
你也看到陛下今日被那些禦史氣壞了的模樣了。她護著你不肯懲罰你、也不肯說一句你的不是,豹子頭拿太女為你抵擋禦史。我們大家都是跟著陛下才有了今日的榮光, 總是要為陛下分憂才好。如今你隻要與陛下說一句不想進宮了,那些禦史繼續對你彈劾就沒了什麽意思。也就解了陛下的難為局麵。可惜我沒有能與那些禦史對抗的才學。”
吳用不想女帝才色雙收。要是武鬆的十萬大軍遊離在扈三娘的掌握之外,夠讓她們母女日夜牽腸掛肚、不得安寢了。這樣既不會讓前宋遺臣占了梁山的上風, 也不會讓女帝占據絕對優勢。
嘿嘿,在你們君臣的爭持中,才有自己期待的機會。
武鬆沉默不語。
吳用繼續下猛藥。
“武二郎你是個實心人。你想想哥哥我說的對不對。陛下對你有情義不假,想讓你進宮是不假。可陛下這五年與林衝可是吃住一處,情誼更是深厚了。要是林衝真想你進宮,早該在你回來之前把事情都準備好了。誰家納側不是主婦張羅的。哪裏用得著你去欽天監催促呢。皇夫一句話過去也就夠了的。你繼續堅持進宮,不過就是在讓陛下裏外難為了。”
這話與武鬆所想合到了一處,武鬆心裏難受,對吳用匆匆一拜,“謝軍師指教。”揚長而去了。
武鬆沒回五軍都督衙門,他繞著皇城轉了一下午,日暮西山的時候,跺跺腳下定了決心。
林衝沒能在五軍都督衙門見到武鬆,他知道武鬆心裏不會快活,想著開導他告訴他萬事有自己和女帝擔著呢。
禦史這樣的彈劾好像應了扈三娘的猜測,他們是不滿君權借機迫使她讓步呢。如果她肯垂拱而治,才是前宋遺臣歡喜的。
扈三娘怎麽會對別人讓步,怎麽會把手中的權利分給臣子。這些人可真敢想。他們是忘記了金國虎視眈眈的危險了,天下初定就忙著跳出來想分一杯羹了。
林衝心情不好,在五軍衙門裏坐不住,就跑去軍營轉了一圈,看軍營的秩序井然才放下心來。踩著落日的餘暉回去皇宮。冬日天短,等他到了宮門,天已經全黑了。
武鬆此時就跪在扈三娘書案前。臉上早沒有了往日的囂張和桀驁不馴,那戰場上曆練出來的冷血和煞氣也都收斂了回去,他此刻就像是一匹孤狼,無路可走卻傷痕滿身清冷寂寥。
“你起來說話,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跪的。”
武鬆不肯起來,他仰望扈三娘的眼神裏全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委屈、固執,全是將一顆心掏出來不被扈三娘珍視的受傷。
“三娘子,你想我進宮嗎?”
扈三娘皺眉,“慶壽宮收拾的差不多了,封誥我也給了你,你說呢?”
“陛下,臣不想進宮了 。”武鬆一字一頓,清晰無比。
扈三娘愕然,武鬆要是回京就這麽說她可能會感到輕鬆,但是現在與禦史杠上之後,他退下去?嗬嗬,這是來拆自己的台麽?
這不是告訴禦史自己這個做女帝的向他們屈服了嗎?
“現在的事情已經由不得你說不進宮就不進了。”
扈三娘心下發冷,硬生生把自己對武鬆的那點兒情義逼退回心底,難道武鬆還沒開竅嗎?難道他像嶽飛一樣隻知道掄刀舞槍嗎?現在已經轉變成禦史出頭、當臣屬的挑起瓜分君權之爭了。
“臣不想陛下再為難。今天在大慶殿,臣都看到陛下要摸短劍出來了。”
扈三娘眼裏慢慢湧上溫潤的柔光,低頭看著武鬆緩緩說道:“你也看出我今天為難了?那你更不能退卻了。那些禦史彈劾你是借口,目的是想分潤的我手中的君權。你明白嗎?”
扈三娘耐心給武鬆解釋。
武鬆搖頭,他在扈三娘的眼神中看出了扈三娘分明是對自己是有情義的,這就足夠了。
“臣不明白。臣隻知道這時候臣不入宮,那些禦史再彈劾臣就沒了意義。臣想回去北方,替陛下蕩清大遼的餘孽。若是陛下對臣能存留住此刻的這點心意在,就不枉臣為你征戰沙場了。”
林衝這時候走到了紫宸殿書房的門外,恰好聽到了武鬆這句話。他尷尬地停住腳步,站在門外不想進去了。
“爹爹。”太女看到林衝立在母親的書房門外,高聲叫著歡快地撲過來。後麵跟著的宮女子根本追不上她輕捷的腳步。
林衝張開雙臂把飛過來的女兒抱在懷裏,摸摸她的手,暖暖的,才放下心來。抱著女兒在懷,心裏那絲絲縷縷的酸味頓時拋開了。
“下午跟師傅上課了?”
林衝抱著女兒離開書房門口。
“嗯。是秦師傅上的課。”太女趴在林衝的耳邊悄聲說:“秦師傅講了禦史為何彈劾叔叔。”
“噢?他怎麽想起來給你講這個了?”
“我問的啊。”太女突然覺得父親有點笨。“阿娘說了,有不明白的事情可以問爹爹,問阿娘,要是阿娘和爹爹都在忙,也可以問師傅的。師者所謂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林衝失笑,“這句話誰告訴你的?”
“秦師傅。秦師傅會好多些,沒有他不會的。他說禦史彈劾叔叔是因為他們不想聽阿娘的話,想讓阿娘聽他們的話。是嗎?”
“秦師傅說的差不多。”林衝沒想到秦檜會給太女講這些。
“差在哪裏啊?”太女追著問父親。
林衝被女兒問住,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今天的禦史彈劾他雖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不知道自己所想是否適合說給分辨力不足的女兒,且他也把握好住該告訴女兒多少。涉及政事分寸的事情,還是留給扈三娘給女兒講比較合適。
“爹爹也說不好究竟差在哪裏,等會兒你阿娘過來吃飯,問你阿娘好不好?”
太女點頭,阿娘什麽都知道的,阿娘知道的事情最多了,問阿娘也可以。
書房裏的女帝和武鬆都被太女那一句“爹爹”驚了一下,扈三娘莫名覺得這場麵有點兒尬,這算婚內出軌還是偷情,她一手扶額一手示意武鬆起來。然後恍然悟到武鬆現在的身份與自己的關係。
“你趕緊起來,再跪我可就惱了。走了,去用晚膳了。”
武鬆訕訕地爬起來,心裏懊喪,好容易可以與三娘子說點兒心裏話,又被衝沒了氣氛。
四人一起吃飯,飯後太女說:“阿娘,秦師傅說禦史彈劾叔叔是因為他們不想聽阿娘的話,想讓阿娘聽他們的話。是嗎?”
“是。”
“阿娘要打他們屁股嗎?”太女望著母親有點小緊張還帶著點小興奮。
林衝麵上浮出微笑,女兒因為不聽話,被扈三娘打了幾次屁股,哭過就長了記性。
“他們是阿娘的臣子,與阿娘和琳兒的母女關係又不同。他們不聽話可能的處罰是被罰俸、降職、貶謫、罷官的。”
扈三娘絲毫不因為太女小,有些詞會聽不懂就含糊地哄騙她。教導帝國未來的繼承者,對她來說駕輕就熟的,且太女的先天素質還高過既往任何一個太子、幼帝。在武學方麵,大概是父母的遺傳比較好,也就林旻勉強能與太女持平。
“阿娘,他們會最怕哪一個?你就用哪一個嗎?秦師傅說殺雞駭猴可以事半功倍的。”
“秦師傅說的很對。但是上次阿娘給你說過的則天大帝處罰臣子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是貶謫嗎?”太女興奮起來。“阿娘,我記得的。先貶下去,快到地方了,信差傳聖旨往艱苦的地方再貶。或者是等他剛適應了艱苦的地方,再往更艱苦的地方貶謫,然後就打垮罪臣的信念了。是不是,阿娘?”
太女一臉我記得、我說對了、求女帝表揚的小模樣。
扈三娘從不吝嗇誇獎孩子的,她一直堅持好孩子都是誇出來。誇了太女一頓後,扈三娘起身帶著幾人去書房,找了堪輿圖出來,與太女說哪裏艱苦、哪裏更艱苦,該把那幾個禦史派去哪裏好。
“把南人往北貶,把北人往南貶,隻是生活上的不適應、語言上的障礙,就會讓他們的頓挫感加重。然後要讓他們每個月把自己怎麽想的寫回來,認識到自己錯了,往好的地方遷徙。沒認識到或者死不承認自己錯的,再往更艱苦的地方去。”
扈三娘指著堪輿圖劃地域,太女拚命地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林衝和武鬆倆呆呆地看著女帝教導太女,覺得很違和,更覺得這樣長大的太女一定會比較可怕。武鬆看著太女,覺得上午在自己臂彎裏的這個軟軟的小娘子,被扈三娘教導的一路向小惡魔而去。他張嘴就想說話,林衝拽他一把。
“太女以後要做皇帝的,隻能由官家教導。”
武鬆把話咽回去……如果自己天天麵對扈三娘這樣教導太女,自己會憋不住的。而這樣的女帝,與聚義廳裏教導他們兵書戰策的扈三娘、鼓勵他們一定要讀書識字、遵守軍律的扈三娘恍若倆人。
武鬆站起來,趁著扈三娘停話的瞬間說:“官家,臣先回去了。”
扈三娘也不挽留,“好。林衝你送送武鬆。”
林衝應了起身送武鬆出去。
武鬆看自己和林衝周圍沒人,開口說道:“哥哥,我不想進宮了。”話說出去了,頓時覺得心裏輕鬆了。
“哥哥,你勸勸官家把我的封號收回去,我年後去換孫新回來。官家已經不是聚義廳裏那個三娘子了。”
武鬆把最後那句話說出來後,大步走出了宮門。林衝立即認識到武鬆說不進宮了就是不進宮了,但是他心裏應該還沒有完全放下三娘子。
這事兒鬧的,林衝咧嘴苦笑,武鬆這樣任性是不適合進宮,就是回朝做官都難逃吃苦頭。可是聖旨已經下了,這不是在難為扈三娘麽?
唉,武鬆還是步軍都督呢,又不是平民百姓。
他怎麽可以這麽任性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就這麽任性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