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很高興，因為少年的態度終於軟化了，今天不僅跟他說了話，還削了黃果給他吃。他其實早就可以出院，卻怕出院後少年不肯搬回去住，見不到人，他怎麽求得原諒。所以幹脆賴在醫院，這樣至少每天都能見到少年。

    吃完寧言削的蘋果，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梁景心中一喜，忍不住牽起了他的手。

    “寧言，你看你每天跑醫院多辛苦，不如我們一起住到主宅去，省去見麵還要跑來跑去的辛苦，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寧言慢吞吞地說道，梁景的笑容僵在臉上。

    寧言抽出自己手，“我來看你，是因為你頭上的傷是我打的。等你好了，我自然就不會來看你了。”

    少年說的認真，讓梁景的笑容梁上苦澀味道。

    “如果打傷我才能讓你來見我，那我寧願頭上的傷永遠都不要好。”

    寧言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下手沒那麽重，不會把你打傻的。”

    那意思就是說，梁景如果突然變傻了，跟他沒關係。

    少年雖然表情寡淡，但眼睛裏的意思卻很好猜，梁景看明白他的眼神，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看著少年的臉，笑容慢慢淡下來。

    “你，難道打算永遠都不原諒我了嗎？”

    寧言搖了下頭，還不等梁景歡喜起來，便聽到他用平板的聲音說道：

    “這是你欠我的債，還完了，我就走了。”

    梁景心中一緊，下意識抓住少年的手，“走？你要走去哪裏？”少年隻是看著他不說話，梁景強按下心中升起的不安，語氣不自覺帶上一絲懇求，“難道一個人做錯事，就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了嗎？既然你說我欠你的債，那我還一輩子好不好？隻要你不走。”

    寧言不知想到什麽，抿嘴笑了一下，“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哪能讓你還一輩子都還不完。

    那個笑容很短暫，卻依舊讓梁景看失了神。

    沉默片刻，寧言忽然問：“你相信那天是周玨推我掉下天台，而不是我壞，主動找他麻煩的了嗎？”

    這個問題讓梁景回過神來，心中便是一痛，悔意湧上心頭，他握緊了寧言的手。

    “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壞，周玨那個人我了解，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無害。當時沒有站出來替你說話，不過是因為——”梁景咬了咬牙，逼迫著自己說出口，“因為我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裏，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不管你是對是錯，如果因為你的存在而產生麻煩，都想連帶丟掉。”

    寧言聽得微微張大眼，似乎沒想到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糟糕的人。

    “渣男，敗類，人類的垃圾，社會的蛀蟲。”係統在寧言腦中狠狠地罵道。

    寧言眨眨眼，那麽大段話他根本消化不了，隻好裝作聽懂繼續問自己的問題。

    “那你以前對我的好，是因為周玨嗎？”

    “當然不是。”梁景否定地很快，雖然他都不記得自己以前是否有對寧言好過。

    寧言點點頭，梁景忐忑地望著他，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那是表示談話結束的意思。

    寧言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看著梁景說道：“好了，我要走了。謝謝你的回答，我覺得舒服了很多。”

    確實，在梁景回答完他所有問題後，寧言覺得一直壓在心口的沉悶感覺，似乎一下不見了。

    梁景卻更覺心髒揪痛，少年一直背負冤屈，他卻選擇視而不見。此時他不過幾句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讓少年前嫌盡棄，一副放下所有過往恩怨的樣子。

    放下恩怨可以，但不能放下他。

    梁景在心中暗下決定，他會用一輩子來補償少年。隻是現在少年因為過去的事對他心存芥蒂，他對自己說不能急於求成。

    反正，以後的時間還有很多。

    寧言告別梁景，按著周玨發過來的地址找到他家——不錯，周玨說要請他吃飯，是在自己家吃。等看到桌上擺好的菜以及還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時，寧言才知道周玨還是親自下廚。

    一個恨不得要你命的情敵為你洗手做羹湯，正常人都會懷疑對方別有用心而不敢吃吧。

    但一個寧言，一個係統，都劃拉不到正常人範圍裏——倆就是奔著周玨的“不懷好意”來吃這頓飯的。

    周玨雖然做菜做的用心，但也沒有突然轉變對寧言的態度。人是他請來的，不能橫眉怒目，就當他不存在。

    把精心做的幾道菜擺好，再開上一瓶上好的酒，餐桌上還小有情調地放了瓶插花，齊活——如果他對麵坐的不是寧言而是另外一個人，這樣的情景還真是相當完美。

    周玨自顧自喝了口酒，視線盯著桌上幾道自己花心思做的菜，怔怔出神。

    這些，本來都是為那個人準備的，可惜的是，他永遠也不會來了。

    “沒想到你還真敢來，是仗著梁景現在喜歡你，來向我耀武揚威了吧。是不是想來看我笑話？替身，有取代正主的替身嗎？原本我以為你是一場笑話，可到頭來，被人看成笑話的是我！”周玨冷笑，仰頭喝下一口酒，視線掃到對麵時頓住。

    正手抓雞腿啃著的寧言感覺一股視線，茫然地抬頭，“啊？”

    周玨運了運氣，勉強壓下心頭的竄起的鬱火，咬緊牙幫子擠出來幾個字，“好吃嗎？”

    仿佛聽不出對方咬牙切齒的意味，寧言很誠實地點了下頭，“還不錯。”

    不行，不能生氣，他就是故意來氣自己的。

    ——反正，也不會讓他得意太久。

    周玨喝酒壓下心頭火氣，之後不再試圖跟寧言說話，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反正，他把人叫來也不是為了聯絡感情。

    於是，一個喝酒，一個吃菜，詭異的安靜。

    在醫院的梁景，因為寧言不在，也不再裝什麽傷重患者，用電腦處理公司的事。今天有個比較重要的會，他需要跟助理電話交待一下。

    拿電話時餘光看到沙發靠墊下似乎壓著什麽東西，這個地方，之前隻有寧言坐過。梁景比較在意，沒有先打電話，走過去拿開靠墊，露出一隻手機。

    “小家夥，怎麽丟三落四的——”

    梁景輕笑一聲，彎腰撿起手機，手指不小心按到按鍵，屏幕亮了起來——短信界麵顯示一條已讀短信，顯然手機主人上次看完後沒有關掉。

    看清短信上的字，梁景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車被開得飛快，梁景心裏的不安擴大，心率失常，好像預感到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不斷撥打周玨的手機，一直提示無人接聽。

    快到小區時，梁景看到有黑色濃煙從前方升騰而起，消防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那一刻，梁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整個人如同踩在鋼絲上，緊張與恐懼使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刺耳的刹車聲在圍觀的人群後響起，卻沒有一人回頭，大家都仰起腦袋看樓上濃煙伴隨烈火往外撲騰的景象。

    梁景在跨出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門後腿便如灌鉛般幾乎邁不動，臉上一片慘白。

    ——那是，周玨住的房子。

    此時，濃煙滾滾的屋子裏，一個人躺著，一個蹲著。

    蹲著的人，望著躺著的人，細數他的呼吸。

    “寧、寧言，我得不到的，你、你也別想得到……我要梁景以後，隻要想起你……就會想到我……”周玨氣若遊絲，瞪著寧言，聲音裏滿是怨憤不甘。

    寧言很平靜，仿佛一點不受濃煙高溫影響，“嗯，我隻要拿回你的欠債，別的不要。”

    周玨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寧言，“你、你說什麽？”

    寧言耐心地提醒，“你欠我一條命，忘了嗎？”

    “你、你——”似乎到這個時候，周玨才意識到少年的異常。明明處於這樣可怕的生死之境，少年臉上卻沒有一點驚惶失措的表情，而對方蹲守在他麵前的樣子，似乎，是在等他斷氣。

    沒有再擠出更多話，周玨帶著滿心疑惑和不甘，就此斷氣。

    在他斷氣的同一時間，係統提醒寧言。

    “好了，這筆賬也算了結了。宿主，我雖然屏蔽了你的痛覺，但這些濃煙對人體的傷害還是會作用到你身上的。以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就算現在你被救出去，也是活不下去的。”

    寧言：“哦，那任務完成了嗎？”

    “差不多吧，最後一點收尾，可要可不要。宿主你是想現在脫離，還是等到這具身體的生機自然斷絕？”

    寧言還來不及回答，轟然一聲巨響，門被砸開了。寧言回頭，但看到與平日完全不同的梁景，一臉焦急恐慌地衝了進來，後麵的人拉他都拉不住。

    周圍一切嘈雜的聲音褪去，寧言雖然有係統外掛感受不到痛苦，但身體的機能受到破壞，五感逐漸散失。

    男人抱著少年的人不住顫抖，把少年帶出房間的那一會兒，他的手臂和臉上也被燒傷了，卻仿佛一點感覺不到。

    梁景頭痛欲裂，雙眼通紅，淚水滾落下來，滴在寧言臉上，讓他微微怔愣。

    寧言伸手，不知是想去接住那不斷滴落的淚水，還是去撫摸男人此刻痛苦到痙攣的臉龐。

    “梁景，我走啦。你不欠我的了，不要哭。”

    細若蚊蠅的聲音，男人聽在耳裏，更添心髒絞痛。他虛虛握住少年紅腫潰爛的手，拚命抑製身體的顫抖。而頭部和心髒同時傳來的疼痛，也不知哪個更嚴重一些——隻是覺得頭痛得仿佛被劈開，有什麽東西要衝破桎梏跑出來一樣。

    “不、不可以——”男人嗓音嘶啞，下意識要挽留懷裏的人，話到嘴邊卻發現自己找不出理由。最後隻痛苦地道，“我欠你的還沒有還完，你不可以走。”

    他抱著少年，看少年呼吸漸弱，世界仿佛在他眼前崩塌。

    少年張了張嘴，卻已經發不出聲音，他看著男人，嘴唇嚅動了兩下，最後安然閉上雙目。

    男人讀懂他的唇形，少年最後想說的是：

    我走了，再見。

    ****

    寧言是被凍醒的，睜眼便看到白茫茫一片。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上個世界，腦海裏浮現的是梁景那張痛苦到極致的臉，不知為何，這讓寧言感到胸口有些不舒服。

    他已經道過別，應該也沒什麽可說的了吧。

    過了一會兒，寧言發現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才換世界，係統它就掉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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