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又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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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戎有一副好皮囊。
但他總是一身厚實的黑色武服,有時戴著手套,連手指都不露。像是一隻漆黑的烏鴉。冷峻太過,多少有些掩蓋他與生俱來魅力。
此刻,一打扮起來,該藏的藏,該露的露。長腿長手,闊肩蜂腰。金環貼著頸側搖曳,狹眸懶洋洋地半闔。令與漆黑陰鬱的殺手,展現出十足魅力。
這不,車篷裏幾個舞姬和樂師,眼神亂飛,暗中往車角偷瞧。
遺憾的是,想要看到裴戎,先要越過兩尊門神。
柳瀲與阿爾罕與裴戎毗鄰而坐,同樣一身樂師打扮。柳瀲披掛寶石,紅裙如火,一手攬一名舞姬,笑話兒講得不亦樂乎。阿爾罕一身白袍,裝飾也隻是在腰間纏一圈金珠,他顯然對手裏的五弦很感興趣,正一下一下撥著玩。
他們依照地圖的指示,走出東川,偶然從山匪手中救下一隻樂團。
在知曉王都的迎神慶典後,他們決定化身樂師,與樂團同行,最終混入毗那夜迦的王宮。
樂團老板慷慨大方地幫助了他們,不僅是為報救命之恩,更是因為老板的女兒相中了商崔嵬。
不錯,正是那種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美人傾心”的橋段。
在小姑娘的眼中,商崔嵬沉靜端凝,舉止高雅,高大偉岸的身形給人分外安心的感覺。半截殘臂並不醜陋,反而添彩,證明這個男人有一段滄桑的故事,值得她去探究。
商崔嵬的儀貌與地位,令他從小到大受到了無數愛慕、追捧。然而他醉心劍道,無暇兒女情長。對於表示愛慕的男女,慣以彬彬有禮的態度,展示自己的冷淡疏離。
孰料,小姑娘的想法與那群名驕矜的門閨秀大為不同,反倒認定對方不是個輕浮之人,更被迷得暈頭轉向。
私底下,柳瀲嘖嘖稱歎:“如今姑娘家,盡喜歡漂漂亮亮的公子哥兒。直到嫁人以後,才會知曉什麽叫被窩裏見真章。”
說著她往阿爾罕身上靠了靠,流氓道:“還是你這樣的男人,中看又中用。”
阿爾罕本就黝黑的臉龐,唰的一下更加漆黑,將柳瀲捏著他屁股的手拍開。
“再說一遍,我是有婆娘的人。”
柳瀲搓了搓手,竟流露些許向往之色:“什麽時候,把嫂子帶出來認識認識?”
阿爾罕沉默,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放心,老子這輩子都不會讓你見著她。”
柳瀲大笑著推開阿爾罕,轉身去尋她的“姐妹們”嬉鬧。
車篷裏私語嘈雜,談論王都的宏偉,憧憬慶典的盛大,商議賞金的豐厚,歡聲笑語,熱鬧得不行。
唯有裴戎安靜地倚臥地角落裏,拉上兜帽,環抱手臂,闔眸佯作小憩。
街上喧囂從木板的縫隙間滲入,傳遞著喜悅的情緒。
因為血瘟橫行,災荒連連,王都原本充斥著陰鬱與不安。但在多日前,毗那夜迦發出告令,宣布找到治愈血瘟的辦法。將在二月初九,舉辦盛大慶典,迎接神明降臨,賜福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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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sp; 聽起來,極像是朝廷束手無策後,為穩住民心,弄出的一場荒誕表演。
但是,人在麵對可怕的災難時,總會報以前有未有的虔誠,去尋求神明的解救。
有時,他們並非相信神明存在,而是用這樣的方式,在相信著希望。
裴戎身形隨著馬車搖晃,胸前布料微動,似揣著活物。
內衫輕薄,緊貼肌膚,蘇醒的木偶在他胸口翻身,細小的聲音傳來:“孤單麽?”
裴戎沒有睜眼,平靜道:“沒有。”
阿蟾從敞開的衣襟看入車篷,柳瀲與阿爾罕都是愛說愛笑的性子,很快與眾人打成一片。
“旁人密友一二,獨你形影相吊,怎會不孤單?”
裴戎唇角微揚,無聲地笑了笑。
阿蟾的話語總是很有道理,但這一次他並不讚同。
介於自己身份特殊,每次與人交談,總是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久而久之,說話於他,變成了一件累人的事情。
隱藏秘密,揣測深意,暗設圈套,耍弄心機……唇齒簡單一碰,卻是一個不見烽火的戰場。談玄那小子翻弄嘴皮如魚得水,但卻不合裴戎喜歡幹脆利落的脾性。
因而,有時孤獨,反倒令他感到放鬆與愜意。
裴戎誠實回答:“不會。”
阿蟾伸手,點了點對方,一點酥癢,從胸口麻至心窩。
“刺主大人,可曾有人說過,你這性子像是烘在火裏的石頭。”
聽見這個比喻,裴戎想了想,道:“那是什麽樣的性子?”
“又強又硬。”聲音低柔,隱隱帶笑,“好孩子,何妨偶爾向老人家撒個嬌?”
裴戎忪怔,不自覺地抬腿,換一個交疊的姿勢,俊美的麵孔隱隱發僵。
刺主是個能幹的人,各種意義上的。
本著技多不壓身的道理,出師前,什麽刑訊、庖丁、藥理、鑄鍛、木活、女工……用得上的,用不上的,樣樣拿的出手。
唯撒嬌一項,陌生至極。
據說那是孩童生來具有的天賦,但他打小沒機會施展,如今……二十三歲的裴刺主,還想要點兒臉。
抬手,虛攏住胸口。
想要分辨,我沒那麽脆弱,也沒有違心說謊。更想說,你在,我就不會孤單。
那些個字句來到唇邊,竟麻得他舌尖發顫。
一顆心像是顛在波浪裏,浮沉半晌。想起自己見不得光的身份,想起自己無法坦誠的處境。飄起的心被一個浪子打翻,晃晃悠悠沉於原位。
又倔又硬的刺主,最終沒能蹦出一個字兒來。
索性悶不吭聲,望著棚頂,怔怔發呆。
嘎吱——馬車停住。
車隊停在一座華美的宅邸前,門楣正中橫掛一匾,書有“太樂署”三字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是朝廷管理樂者的機構,能在慶典上登台表演的樂團,由這裏的官員進行選拔。
為首的車輦紗簾掀開,商崔嵬走出,回頭扶下一名青裙少女。
少女高鼻深目,身量高挑。下車後什麽都不管,隻圍著商崔嵬繞來轉去,足見一顆芳心都寄托在對方身上。
篷車也打起簾子,拘束許久的舞姬、樂師們依次走出,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好奇地左右四顧。
裴戎跟隨人流行動,在踏入太樂署前,抬首眺望。
明珠城依山而建,白頂的屋宇宛如潔白的貝殼灑落山腳。越往上走,建築越發恢弘。當目光及至頂峰,能看到毗那夜迦的王宮。
天高地迥,霞光如錦,玉宇瓊樓宛如一顆明珠鑲嵌在山巔。
那裏,一座巨像巍峨屹立。由潔白的大理石壘成,披掛黃金、瑪瑙、琉璃、碧璽等珍寶。麵容慈悲,非男非女。
雖是聖潔的佛像,卻在眉眼間帶著嫵媚、欲/望的風情。
裴戎雖未見過,卻能一眼認出——正是一行故事裏,那尊迷人心智的觀世音。
裴戎看了一會兒,縱然隻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但依舊能感受到一股魔性的惑人魅力。
目光微閃,拉低兜帽,提足邁入屋宇。
寬闊的大廳裏,早已聚有二、三十樂團,他們都是前來參加太樂署選拔的。
見有新的競爭對手進入,相互使了一個眼色,竟開始吹笛鼓琴。幾名舞姬搖動著鈴鐺,繞著裴戎等人旋舞,不時飛出幾個熱辣的眼神。
裴戎所在樂團的老板,是個富態的男人,禿瓢個矮,同他女兒一比,簡直不像親生的。
同行這種特殊的“歡迎”,經曆過不少。
他並不在意,一路笑嗬嗬的,打著招呼,溜達過去。
來到黃花梨的案牘前,向錦袍紗帽的官員行禮問安。太樂署書記招了招手,他趕忙垂首俯身,與對方一問一答,將自家樂團的來曆登記在冊。
眾人等待間,忽然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尖銳吵鬧。
裴戎尋聲看去,卻是老板女兒與別的樂團在爭吵。離得較遠,裴戎隱約能聽到“誰人第一……新人……有本事鬥一場……”之類的字眼。
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便見圍住二人的人群紛紛轉頭,將目光投向裴戎等人。
經過幾人的傳話,裴戎終於明白。與老板女兒吵架的,是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兩隻樂團積怨已久,每回相遇,都要互相挑釁比試一番。
這一回,對方要求派出新人表演。
“新人”柳瀲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再三確定,被要求出場的是他們後,轉頭與阿爾罕、商崔嵬彼此打量。
作者有話要說: 刺主:我,裴小戎。已經預料到,將會有一大波評論說期待我的表演。
刺主:告訴你們,就算是魔羅哭唧唧求我,阿蟾承諾讓我為所欲為,我也不會登台!說什麽,也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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