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兩麵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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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不思一動不動的站在關家別墅外兩個小時了,馬明義知道她使用了離魂術,隻是他沒想到毛不思會不布陣就突然離魂,隻好取了自個的手串暫時帶到她的手腕上。
一條沒有靈魂的軀體,在很多遊魂野鬼看來,可不是一般的誘人,而馬明義又不是個會念咒施法的,能做的,隻有從她背包裏挑幾張眼熟的符咒帶身上。
早知道就不讓毛不思給他開天眼了,沒了手串護身,一睜眼就能瞧見有白影在天上飄,還真怪嚇人的,想著,馬明義扯了張符,展開貼到自個身上,像他這麽舍己為人又大方的朋友,世上哪裏找!
所以,當毛不思回來,再度睜眼的瞬間,就看到渾身貼了不知道多少道符的馬明義,瞧上去像極了要開屏的孔雀,“你幹嘛呢?跟要準備飛升似的。”
“好意思問?我剛趕過來,就看到有髒東西在你周圍晃悠。”馬明義心地鬆了口氣,還沒等毛不思反應過來,就一把從她手腕上把自己的護身手串擼了下來,重新戴回了自個身上,晃了晃胳膊,“這才舍生取義,給你的身子上個保險。”
“那你跟我站一塊就是的,手珠又不是護不住你。”毛不思一聽,差點撲哧笑出來,“至於在身上貼這麽多道符麽。”
“我特麽不是害怕嗎!”馬明義不樂意了,指著空曠的四周控訴,“你現在醒了,那些玩意才腳底抹油,你知道你離魂的時候,我看到多少東西麽?沒頭的,沒臉的,缺胳膊斷腿,毀容的,跟進了鬼屋似的,嗖嗖亂躥。”
“好好好,我以後絕不給你開天眼。”毛不思舉起四根手指頭,想起方才經曆的一切,又瞧瞧馬明義,心情頓時又沉重起來。雖然馬明義也老愛欺負她,可是真到了關鍵時刻,他也從來沒丟下她一個人自個躲著,僅憑這一點,她就比林寥幸福太多了,起碼,她是真的有為她好的朋友。
“這是重點嗎。”馬明義握住毛不思的四根手指頭,“你以後先把自己安頓好,再去追那些個鬼啊怪啊的。”
“放心,它們就算真上了我的身,怕也撐不了多久。”對於這點,毛不思有些引以為傲。
“嗬嗬。”誰料卻換了馬明義的兩聲嗤笑。
毛不思隻好臨時岔開這個話題,“關安安呢?”
“在屋裏躲著呢。”馬明義單手插兜,另一隻手點了點窗戶裏麵,就見關安安抱著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眼睛卻一瞬不瞬的關注著他們這邊,“怎麽了,語氣這麽差。”
“姓關的騙我。”毛不思看了眼遠處白色的身影,扭頭向著別墅闊步而去。
“怎麽樣。”毛不思剛走到關安安臥室門口,就見關安安三步並作兩步的從裏麵奔出來,手心滾燙,握在她的胳膊上,都能感覺到裏麵濕漉漉的汗水。
“東西呢?”毛不思直接越過關安安,拉了椅子坐下,桌上還放著半盒巧克力,她隨手剝了一顆塞到口中,方才她在林寥那裏耗費了太多力氣,如今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倒還真有些頭暈目眩。
“什麽東西?”關安安好奇的看了眼跟毛不思一起進來的馬明義,衝他禮貌性的一點頭,才坐在床邊上,疑惑的對上毛不思。
林寥是帶著執念離去的,鬼怪皆如此,除了極少數像7002的男鬼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留在人間遊蕩的,要麽是無人收屍超度,要麽是對人世充滿眷戀,要麽就是有放不下的執念,而林寥,就屬於後者。這些年她一直在尋找,或許再別人看來不過是一隻破舊的鋼筆而已,可它在林寥心裏,卻是最寶貴的存在。
“林寥出車禍當天你在哪裏?”毛不思咬巧克力的動作微頓,她伸手戳了戳關安安的胸口,如今整間屋子,就隻有他們三人,毛不思是捉妖師,她的工作是降妖除魔,拍雇主馬屁這點不在她的服務範圍內。
“那是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應該是和周嵐她們在一起。”
“在一起做什麽?”毛不思抬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真不記得了,時間太久了。”關安安皺著眉心,毛不思有些不耐煩,她也有些不耐煩,“再說她現在都成了惡鬼,你直接把她收了不就得了。”
嗬嗬。毛不思不由得摸上脖子上的玉葫蘆,“我捉妖收鬼也是要度化它們的,林寥現在被執念驅使,不圓了她的心願,她就是真被我收了,怕是也度不過去。”
“這倒是可笑,一隻惡鬼還要超度,那因為她無辜死去的人就白死了不成?”關安安冷笑出聲,“難道活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善惡有報,天理循環。”毛不思突然撐起身子,高高在上的俯視著關安安,她看的清關安安眼底的怒氣,毛不思不懂,她有什麽可怒的,種什麽因,得什麽果,“有些事情不是你忘了,就可以從頭到尾都當它不存在。”
“你什麽意思?”
“我入了林寥的幻境。”看到了許多許多,毛不思抿著唇,“其中就有你,我眼中的你,並不無辜。”
“你都說是幻境了,怎麽肯定那些是真的?”關安安深吸了口氣,緩下語氣,試圖說服毛不思,“她許是騙你,就為了離間咱們的關係,讓你起了惻隱之心,網開一麵。”
“那你還記得林寥有隻舊鋼筆麽?”
搖搖頭,關安安笑道,“我跟她又不熟,哪裏知……”
話音還未落,眼前就閃過一道黃符,緊接著關安安整個人都直挺挺的倒在床鋪上。
“毛毛。”馬明義見她突然引符拍向關安安,慌忙叫出聲,他伸手扣住毛不思的肩膀,臉上難得帶了吊兒郎當以外的表情,“她可是個普通人。”
咒法隻可用於妖邪。
這向來是道門祖宗一貫的訓示,連他這個門外人都曉得。
“沒事,我隻不過是要帶著她去破解林寥的執念。”如今四個小姑娘,活著的就隻剩下關安安,而她又偏偏不記得這些個東西,林寥這兩年動靜越鬧越大,也不過是執念越來越深,不了卻她的心願,她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毛不思瞧著倒在床上的關安安,就見她雙目微閉,猶如睡著,“她不過是夢回初中,睡一覺而已,可是林寥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朱砂作畫,燭蠟為陣,毛不思把紅線分別係在她和關安安的手指上,繞了幾圈,這才乖巧的躺在關安安旁邊閉上眼,還不忘了交代馬明義,“如果我兩個小時還沒回來……”
“我就想辦法弄醒你。”馬明義不等她說完,就中途插嘴。
惹得毛不思悄咪咪地睜了隻眼,“你知道怎麽做?”
“一盆黑狗血潑上去。”他這話當然是開玩笑,可惜,倆人都沒笑出來,他這才伸手點了下毛不思的腦門,“放心吧,你的八字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到時候燒回魂咒給你。”
有時候,帶著馬明義還是有點用途的。
毛不思進入關安安世界的瞬間,如是想。
毛不思找到關安安的時候,她正望著湛藍的天空出神,毛不思的突然出現,反倒嚇了關安安一跳,飛快的欣喜過後就是心底湧上來的怒氣,“這是哪裏,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帶你看看你忘了什麽。”
二十六中離放學還早,毛不思拉著關安安站在學校操場的矮牆旁邊,沒多久,就有三顆小腦袋從牆頭後邊探出來。
這是十幾歲的關安安和周嵐她們,這也是關安安第一次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著少女時期的自己。
“快點。”顧亦率先跳下牆頭,伸手去接周嵐,剛落下牆頭,也不帶喘息三個人撒腿就跑,最後鑽進了學校街口處的一家奶茶店。
毛不思和關安安也跟著一起進去,她們就是兩個透明人,整間奶茶店無人察覺她們的存在。
三個半大的小丫頭喝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著奶茶,口裏不停地咒罵著老師家長和學校,叛逆期的孩子,仿佛整個世界都對不起她們,與她們為敵。
“你罵人的時候倒挺溜。”毛不思看向關安安,就見她目光中偶爾流露出一絲尷尬。
周嵐從口袋裏掏出那隻眼熟的鋼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就這個,那馬屁精看的跟寶貝似的。”
“牌子啊。”顧亦掂在手裏瞧了兩眼,“上千了吧,馬屁精家裏不是買菜的?哪來錢買這麽好的鋼筆?”
“她小升初那年她爹不死了嗎,死前給她買的。”周嵐把鋼筆在桌子上轉了兩圈,“敢告我的狀,我就讓她高中三年都抬不起頭來。”接著就把她和宋了遍,笑道,“考第一名的小偷,這個名聲多響亮。”
“哈哈,你這太壞了。”顧亦叼著吸管笑的東倒西歪。
關安安則在一邊煽風點火,“說不定都沒臉考咱學校的高中部。”
“誰讓她亂打小報告,翻天了她。”周嵐拿起鋼筆,怒上心頭對著桌子猛敲了幾下,等筆蓋憋下去,才丟到一邊。
“對啊,不要臉。”關安安眯著眼,抱起了手裏的冰奶茶。
這些記憶都沉睡在關安安腦海的最深處,它們被作為不光彩的東西,早已隨著關安安越來越優秀而被永久的埋葬,不曾挖掘,如今卻被毛不思毫不客氣的全部翻出,暴露在早已長大的關安安眼前。
“你是不是以為你打小報告,寫小紙條的事不會有人知道。”毛不上探著身子,她靠的關安安很近,都能看清她抿成細線的嘴唇和晃動的瞳孔,“不是的,你做過的事,會一直都存在,即便你忘了,它也會永遠跟著你。”
“那又怎麽樣?”關安安拉過身子,靠在奶茶店的沙發上,琥珀色的瞳孔在陽光下閃著疏離的光澤,“我真實的給老師反映班裏的情況,有錯嗎?”
“你既然覺得沒錯,為什麽要甩給別人,自己卻裝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關安安沒有回答,再然後,二十六中傳來了車禍的消息,宋樂氣喘呼呼的衝進奶茶店,“馬屁精出車禍了,橫穿馬路。”
“真是惡有惡報。”周嵐嘴巴微張,半天說出這麽一句話。
“報應來的也太快了。”關安安搖搖頭,有些惋惜,她把書包往身上一背,“走吧,跟咱又沒關係。”
“鋼筆怎麽辦?”宋樂瞧著桌上閃著銀光的鋼筆,有些拿不定主意。
“死人的東西我可不敢留,你們誰要?”三個人連忙擺手,關安安這才端起飲料,抽了吸管出來,把鋼筆從桌子上撥到垃圾桶中,“那就丟了吧。”
四個人迎著夕陽,拌著嘴踏上了回家的路。而那隻鋼筆,則安穩的躺在垃圾桶底部。
林寥膽小自卑,周嵐暴躁□□,宋樂推波助瀾,顧亦煽風點火,關安安兩麵三刀。
這場故事,從頭到尾隻有三種人,緊逼的加害者,退讓的被害者,冷漠的旁觀者。
毛不思目睹了全程,沒有一個人伸手拉林寥一把,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製止周嵐她們,同學間的矛盾升級,通過一件極小的事情,產生了出人意料的巧合,最後引發了無法挽回的悲劇。
夕陽漸斂。
這是一場噩夢般的回憶,毛不思一分一秒都不想呆在裏麵,沒等兩個小時,沒等馬明義叫她,她就先一步,逃跑般的脫離出關安安的記憶。
睜開眼的瞬間,臥室的燈光照的眼睛生疼,毛不思覺得心裏像壓了塊石頭,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當她看到鋼筆落入垃圾桶的瞬間,毛不思就明白,林寥的執念找不回來了,隻是那個孩子還是十二三歲的心性,她遊蕩在初三的教室裏,遊蕩在自己家中,她還沒有長大,她還不懂得,她視若珍寶的東西,在一些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人眼中不過是隨手可丟的垃圾,她以為的貴重,在別人眼中偏偏一文不值。
“馬明義。”毛不思起身,她眼眶有些紅,身邊的關安安則一言不發,她寫下了一隻鋼筆型號,這是她借著關安安的眼睛,最後記住的東西,“你能找到一隻一模一樣的鋼筆嗎?”
“可以。”很多話,毛不思不說,他也不多問,這是做人最起碼的禮貌,他伸手捏捏她的馬尾辮,沒有花苞頭捏起來舒服,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哥有錢,別說鋼筆,鋼筆廠都能給你搬過來。”
這好像,也是他唯一的優點了吧。
“我去林寥家。”
毛不思剛要起身,胳膊就被身邊的人拽住,關安安眼底閃著淚花,“那我呢?不思,你要救我啊。”
“我現在不就在救你嗎!”毛不思甩開她的胳膊,順手抓起背包,拉著馬明義頭也不回,“你在家呆著別出門,我保證你沒事。”
淩晨五點不到,天還沒亮,毛不思再度敲響了林寥家的大門,許久,才有女人的聲音從屋內響起,屋門被人打開細細的一條縫隙。婦人見是毛不思,才鬆口氣,她肩膀上還披著衣服,忙把門打開,“大清早的,怎麽……”
婦人的話沒有說完,毛不思就忍不住落了眼淚,馬明義忙著去打電話交代尋找鋼筆的事情,這會兒隻有她一個人站在樓道。
她看著婦人身後滿牆的獎狀,老舊的桌椅,還有緊緊跟在婦人身後的那條身影,突然就忍不住啜泣出聲。
“怎麽了這是?進來坐。”婦人拉了毛不思進屋,倒了杯甜甜的蜂蜜水給她,偏她一直捂著眼睛,倒讓婦人一時半會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個捉鬼師。”毛不思擤著鼻涕,她好像已經沒有別的話可以說了,婦人眼下的一團青黑,都是陰氣入體,長年累月積下的,林寥是鬼,鬼怎麽能和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呢?何況她的身上背了三條人命,那些對林寥而言隻會加深她的怨氣,更快的消耗著婦人的陽壽。
即便毛不思心疼林寥,可她也不能任由林寥在人間遊蕩,林寥還坐在書桌前的板凳上,毛不思與她四目相對,她沒有出聲,隻在心底與她對話,“跟我走吧。”
林寥搖搖頭。
“你若不走,林媽媽怕是沒有幾年可活了,這是你要的嗎?”毛不思隻垂著頭,她也在想,一個女人,沒了丈夫,沒了女兒,守著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和滿牆的回憶,到底是真堅強,還是她能感覺到女兒的存在,消極的對待著自己的生命。
“不是。”這是林寥第一次在現實中與她對話,她的聲音很稚嫩,有那麽丁點的委屈,“我的鋼筆。”
“我要是幫你把鋼筆找回來,你跟我走嗎?”毛不思再問。
林寥沒有回答她,隻是安靜的起身,她站在婦人身後,就這麽怯生生的瞧著,想伸手去抱她,一伸手,胳膊就穿過了婦人的身子,驟然的冷意讓婦人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媽媽。”林寥輕喚出聲,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許久,她才再度看向毛不思,小幅度的點下頭。
“阿姨。”毛不思收回落在林寥身上的視線,眼眶鼻頭紅成一片,“我想吃蘋果。”
“我去給你削。”婦人見毛不思一進她家門就眼淚落個不停,眼神亂飄,這會兒好不容易正常了點,忙應下她,去廚房給她洗蘋果。
毛不思從身邊拉過椅子,衝著林寥招招手,小姑娘才猶豫過來,毛不思把手邊的茶水倒在手心裏,對著林寥念了個淨身咒,又伸手再她臉上一抹,麵目全非的女孩變成了她曾見過的模樣,一雙怯生生的小圓眼,白白淨淨,看上去又清秀又乖巧。
毛不思想,她要是平平安安長大,該是多討人喜歡的姑娘啊,偏偏命運就是這麽殘忍,把她留在了永遠的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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