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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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三年,近萍鄉。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雖然是中午,街上卻沒什麽人。烈日當頭,房屋低矮又陰沉,上麵漆著的大紅標語晃得人眼睛生疼。
“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薑瀾隻當沒看見——因為她在跑。不光是她,身後還跟著個小屁孩兒,土名二狗。
“姐,不行了,我、我跑不動了!”手裏拽著的小男孩出了滿頭汗,腳步也逐漸踉蹌。要不是薑瀾拽著,好幾次就要摔個大馬趴。
“跑不動也得跑!”薑瀾哽著嗓子,聲音沙啞。她兩條腿灌了鉛似的失了知覺,隻是麻木地跑。
薑瀾已經想不起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了,隻是好像被雷劈了一道,再睜眼就回到了六十年代,穿到了這個名叫“蔣藍”的女孩兒身上。
結果還沒明白是怎麽個事,就被蔣藍的媽差使出來領糧票。好不容易人擠人地領完了自家的份,結果還沒走幾步就被盯上了。
她隻想仰天長嘯,原來每個年代都有搶劫犯。
說起來也無奈。
人家穿越的理由五花八門,有被謀殺的、有被毒害的,更有洋氣一點的,直接穿進書裏大虐特虐。
隻有她——竟然活生生被雷給劈死,沒準還是屍骨無存的那種。
回頭一腳踩進黃泉,本來還能就著碗孟婆湯吹吹逼,號稱自己這輩子死過兩次。
沒見過吧,牛逼吧,刺激吧。
可這人家要是問起來怎麽死的?
被雷劈死的,你信嗎?
反正薑瀾是不信的。
更可怕的是,她發現自己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上輩子的事。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著,薑瀾腳下卻是一點沒停。
風嘯越來越大,身後的幾個人也越追越近。終於,姐弟倆跑進了條死胡同。
胡同又窄又矮,三個大男人前後進來時擋住了大半的太陽。他們穿軍綠的厚襖子,個個又高又壯,手裏還拿著刀。隻是臉被擋著,看不出具體的麵貌。
“姐,咱們咋辦啊!”到底還是小孩子。二狗沒見過這陣仗,說話時聲音顫巍巍地帶上了哭腔。
他抬頭看向自己大姐,也是滿頭滿臉的汗。
“沒事兒。”薑瀾把二狗擋到身後,悄悄塞了幾張票給他,低聲吩咐,“揣好了,不管一會發生什麽,都別出聲兒。”
“嗯!”二狗鄭重點頭。
“你們這倆孫子可真能跑啊!”領頭的一個男人虛虛半蹲,手肘抵著腿窩“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氣。他也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說好的事,這蔣藍怎麽第二天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薑瀾退後一步問:“你想幹嘛?”
“糧票給我們。”他一指三人身後的小巷子,以為蔣藍做戲想要做全套,“然後你們滾。”
薑瀾聽這男人的聲音,有種莫名的耳熟:“我們認識?”
男人沒有回答,伸了根食指揮了揮:“老二老三,搶。”說完,他身後的兩個男人就揮著刀衝了過來。
“不行!”
薑瀾一個猛子紮到地上,牢牢把糧票護在手裏。她雖然曆史不好,但也聽過六十年代的計劃經濟。家家戶戶每個月就這麽點兒票,吃飽都成問題,再讓人給搶了這一家五口的還不得活活餓死?!
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家人,可她莫名其妙占了這個蔣藍的身體,就得對她負責!
那兄弟兩人絲毫不顧忌她是個女人。個最矮的老三上來就拽住她的頭發朝牆角拖,邊拖還邊踹她的肩胛骨。頭皮被生生地扯著,一絲絲的疼痛順著腦門往裏爬,把腦漿子鑽得一抽一抽的,薑瀾悶哼出生,但還是不願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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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印象裏,似乎她也曾被這麽打過。
二狗在一旁看得嚇呆了。自家已經連著倆月被搶走糧票了。媽在家不放心,生怕大姐做戲,這次才讓他跟著,可...可這...這哪叫做戲啊!
他想上前阻止,可腿肚子直打抽抽,隻能像隻小獸一樣,發出低沉的嗚咽。
老二看薑瀾還是不撒手,就拿腿踹她肚子,邊踹邊罵:“臭婆娘,要命還是要票!要命還是要票!”最後沒辦法,索性讓老三圈著她的上半身,一張張地把票從指縫裏給摳了出來。
“老大,給,這麽多!”拿到票後,三人一拍即散。
薑瀾癱在地上,大口喘氣。
“姐、姐!”三人走了,二狗才勉強有力氣匍匐上前。他長這麽大,即便是前幾年奶和人互相扯頭發搶房子時,都沒這麽大陣仗。
“沒事。”薑瀾衝二狗笑了笑,“你那不還有幾張票呢嗎,來,拿給姐看看。”
“有!”二狗鼻涕眼淚嘩嘩往下流,哽著脖子不敢看薑瀾。他哆嗦著從兜裏摸出剛剛的幾張票遞給薑瀾。
後來,薑瀾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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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起,劉翠蘭就在家裏等消息。
他們鎮上每個月二十五號憑糧本領票,可你說巧不巧?連著倆月,蔣藍那丫頭次次領票不讓人跟著,不讓人跟著也就算了,每回回家都灰頭土臉的,說是票讓人給搶了去。
這年頭家家戶戶的都沒餘糧,上倆月還是靠鄰裏搭夥三天兩頭吃上的一頓,這月再被搶了可真沒轍了。所以,今早她特地讓二狗子跟著,省的出岔子——二狗再小也是個帶把的不是?
鄰戶的幾家都陸陸續續領了票回來,喜慶極了。
劉翠蘭跟隻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圍著院裏的磨急得直轉圈。
“媽——!”二狗子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劉翠蘭驚喜地一回頭,卻看見蔣藍披頭散發的模樣,臉上還有幾個巴掌印。
她被嚇得愣住,前兩次是灰頭土臉,這次怎麽換鼻青臉腫了?
雖說女兒是個賠錢貨,但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
二狗子急得話都說不清,好一會才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遍經過。
“哎!”劉翠蘭一拍頭,隻想撞死在磨上。完了完了,老天爺都和他們家過不去啊!
“媽,我沒事兒。”薑瀾勉強還站得住,剛剛一路走回來也緩過來不少。這會看劉翠蘭的模樣,滿是內疚——是她把糧票弄丟的。
猶豫了下,她又開口問:“媽,咱們這個月可怎麽辦?”
“哎。”她也不知道啊。鄰居是不能再搭夥了,老蔣也欠著生產隊不少錢。
一歎氣,她咬咬牙從兜裏掏出張票遞給二狗,使喚他:“去,給咱家買瓶農藥回來,你爸過幾天要用著。”
想了想,又多給了一角錢:“再買點你愛吃的水果糖。”
二狗應了聲,歡歡喜喜地跑出門去。
薑瀾覺得有點奇怪,這馬上都要吃不上飯了,還大手大腳地花錢?
劉翠蘭這才轉頭,把注意力放到薑瀾身上:“你沒事兒吧?”
“媽,我沒事。”薑瀾啞著嗓子,“我去奶那屋拿點膏揉揉就成。”
“去吧。”劉翠蘭一揮手。
薑瀾邁著步子,朝北麵的小屋走去。走出幾步又一回頭,明明是正午,可劉翠蘭的背影讓人越看越絕望。
蔣藍的奶奶叫李秀芬,因為害了不知道什麽毛病,說不上來話也基本不能動,一般一人住一間屋子。
“奶——”薑瀾邊喊邊推門而入。
房間挺黑,哪怕外麵是大太陽,裏麵也透著股子老人味。
蔣藍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記憶斷斷續續的,薑瀾勉強能從中間找到一些有用的——比如膏藥放在左邊第二個抽屜。
她給自己熟門熟路地上好膏藥,突然也有點好奇——自己上輩子究竟是幹嘛的?
“啊...”一邊李秀芬突然嗚咽一聲,嚇得薑瀾猛得跳了起來。
她細細打量——這是一個滄桑的老人。
渾身幹巴巴的,就像一句骨頭架子黏了層皮一樣。臉又枯又幹,皺紋一層疊一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臥床,她的身上總有股奇怪的味兒。
“奶。”薑瀾輕輕地坐到床邊,握住李秀芬的手。
在蔣藍的記憶裏,李秀芬是在一年前和人吵架之後的沒幾天倒下的。起初隻是說不清楚話,後來肢體也不利索。全家隻當她是年紀大了沒有多注意,可沒成想後來就這麽一頭栽了下去,臥在床上再也起不來。
薑瀾突然打了個激靈,這症狀,怎麽那麽像中風呢?
有了這個想法,薑瀾立馬重新打量起屋裏。
這間屋坐北朝南,按理是不錯的地方。可劉翠蘭怕吵著老人,門窗緊閉一點兒也不通氣。屋裏還常年一片漆黑。
薑瀾想了想,開門開窗,刺眼的太陽照進室內,晃得李淑芬乍一下睜不開眼。
“你幹嘛呢!”院裏的劉翠蘭聽見聲響,連忙跑了過來,她壓著聲音:“你奶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開門開窗的再給人凍壞了可怎麽辦!”
薑瀾拉著劉翠蘭走到床邊。
劉翠蘭已經太久沒在太陽下見過婆婆的臉了,這會這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眼睛濁得不行。
光一照進來,薑瀾這才發現,老人家睡的姿勢也不對。按理說,中風的人不能墊高,可劉翠蘭不知道從哪學的,說奶墊高才舒服,愣是給她塞了仨厚枕頭。
“阿...不是,媽,幫我一下。”薑瀾的一句阿姨差點脫口而出,還好半路拐了彎。
她壯著膽子,輕輕把三個枕頭卸了下來,隻在下麵鋪了塊布,讓李淑芬的腦袋略微抬起。
劉翠蘭看不明白,訓她:“你還讓不讓你奶睡覺了?!”邊說就邊要把仨枕頭墊回去。
薑瀾不讓。
劉翠蘭推她:“你奶腦子本來就不行了,再不墊高點更不舒服!”
“媽。”薑瀾細著嗓子勸,“你看奶現在舒服著呢,是不是?”
後半句是對李淑芬說的,雖然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李淑芬從不能開口說話,但偶爾小幅度的動作還是做的了的。
果然,李淑芬小幅地點了點頭。
這一年多來啊,她腦子是又悶又脹。她知道兒媳婦是為自己好,生怕凍著冷著,可不舒服啊!這想說話吧,嗓子嗚嗚啦啦的,明明腦子裏一籮筐的話要吐,可就是說不出來。
現在可好,總算是能透口氣了。
舒坦啊。
這麽想著,李淑芬有點感動。她曾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間黑暗暖和的小屋裏,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聞聞新鮮空氣。
“奶,你怎麽哭了!”薑瀾看李淑芬眼角有點濕,以為是自己猜錯了。剛想把枕頭墊回去,卻見李淑芬咧了咧嘴,幅度很小。
“藍啊!”劉翠蘭有點不敢相信,“你看奶這是不是舒坦呐?”
薑瀾點頭,把劉翠蘭拉到一邊,說了說自己的想法。雖然她沒把握治好李淑芬的病,但就剛剛來看,總還是有那麽點希望的。
再加上她腦子裏一想到中風,就總有幾個藥名往外跑。
她想試試看,能不能治好這病。
劉翠蘭遲疑:“能行?”
薑瀾斬釘截鐵:“能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這一類的文,希望你們會喜歡(。?`w??)
喜歡的點個收藏再養肥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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