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眾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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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香樓二層,最豪華的雅間。

    巨大的條形方桌上擺著各色珍饈,錦衣華服的男人們放浪形骸,稱兄道弟,推杯換盞,和樂融融。

    隻除了靠窗的角落。

    蕭逸獨個端正的坐著,微微扭頭瞧著樓下,時不時的夾些菜來,卻極少吃。

    就像一塊未經開化的頑石,與整個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

    “——垂文,你在看什麽?”

    含著笑意的溫潤男聲忽然於身側響起,他暗暗一凜,端肅了表情,迅速起身,恭謹的抱拳:“回賢王殿下,臣下隻是在發呆。”

    “此種場合不必講究禮數,你稱呼我鴻熙就好。”笑眯眯的端起酒杯,當今二皇子——賢王蕭鴻熙慢慢道:“說起來,我還不曾敬過咱們大梁的少年將軍,隻不知世子肯不肯給本王這麵子?”

    眉眼平靜的抬起頭,蕭逸不閃不避的直視他:“殿下有命,微臣不敢不從。”

    蕭鴻熙目光轉冷,不鹹不淡的扯扯嘴角:“世子總是如此……”他頓了頓:“乖順。”

    於朝臣,尤其是征戰沙場的武將而言,“乖順”絕不是個好詞,暗含諂媚懦弱之意,極其諷刺。

    蕭鴻熙的話音落下,雅間中立刻靜默了一瞬。不過很快,大家重又說笑起來。

    隻是,有些刻意。

    被他如此不算含蓄的嘲諷,蕭逸卻仍不怒不悲:“臣下乃是軍人,不敢擅專,理當恪守紀律,忠於皇命,乖順些總是沒錯。”

    ——忠於皇命?

    嗤。

    微不可查的冷笑一聲,蕭鴻熙淡聲道:“難得世子年輕有為卻不驕不躁,真乃國之棟梁。”

    “王爺謬讚。”

    優雅從容的端起酒樽,鴻熙笑吟吟的一敬:“本王且先恭喜世子大破蠻夷,毫發無傷,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早有旁人舉了覆著紅綢的托盤在側服侍,其上放有三樽清酒。蕭逸見此微微揚眉,目光在弓腰低背的男子身上略頓了頓。

    “咦,差點忘了,裴校尉還算世子的舊部呢!”

    注意到他瞬間的凝滯,鴻熙的笑容愈發深:“他也南下征討過夷族,好似還立了功,隻是後來負重傷,隻能提前回轉——罷,七品小尉而已,想必世子也不認得,是我多嘴了。”

    眼神清淡的劃過裴姓小尉,蕭逸擇了隻酒樽,麵無波瀾:“我對他,有些印象。”

    聽到這話,七品校尉裴知鬆頭垂得更低,麵上不可抑製的顯出幾分羞愧。

    裴氏乃名門望族,可惜他是旁係的旁係,父親又得罪過嫡支,從文無望,隻得入伍去拚個前程。

    兩年前,南部海域夷族入侵,朝廷派遣大軍征討,老將李茂為主帥,鎮南王世子蕭逸並忠勇伯梁博遠為副帥。在一次強攻時,裴知鬆誤中流箭,本以為會必死無疑,卻意外得世子相救——原來,蕭逸已經觀察許久,見他每每勇猛在前,不禁就起了惜才之意。

    因著他受傷頗重,若不精心醫治怕是要截肢,偏偏戰場資源有限,無法妥善處理,蕭逸便準他提前返回京都,還特地差人安置他一家,延請名醫,問診尋藥,很是周到。

    就連這七品的致果校尉,也是上頭看在世子的麵上給他的。

    而他,卻愧對這份再造之恩,與李參軍一起,向賢王投了誠……

    &n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沒有理會他的懊悔自責,蕭逸雙手舉樽,鄭重的回敬:“微臣多謝王爺厚愛。”

    兩隻酒樽輕輕一碰,“叮”的脆響後,蕭逸仰頭一口喝盡,蕭鴻熙卻眯起眼,隻把酒液輕輕沾了沾唇。

    京都權貴人盡皆知,賢王殿下不勝酒力,幾乎滴酒不沾,從不與人對飲,肯碰下杯就算是給了天大的臉麵。因此看到他這模樣,眾人俱都不怪,早便習慣了。

    前些年帶兵東征西討時,蕭逸作為副帥,嚐過不少美酒,眼界頗高,並沒把這百香樓的佳釀放在眼裏。可淡金色的酒液甫一入喉,他就忍不住愣了愣。

    ——好香。

    他平生還從沒嚐過如此之香的甘醴。

    這酒初初有些甜,像是貴女們喜愛的果酒,卻又並無水果的味道,而是帶著一股冰涼的甘冽,好似山間的清泉,又仿佛是冬日梅花上的初雪,讓人的精神為之一爽,所有煩惱瞬間飛離,整個身子也輕了幾分。

    它不算烈,可回味悠長,後勁出乎意料的大。又麻又辣的微醺感覺中,蕭逸按住額角,出生後的一幕幕走馬燈一樣閃過眼前。七情六欲剝離出體,他渾身輕飄飄的,似乎下一瞬便能遠離紅塵,得道成仙,脫離凡胎,乘風歸去……

    “蕭世子?”

    見他表情怔怔的,蕭鴻熙揚揚眉,出言輕喚了一聲:“你莫不是醉了吧?”

    話雖如此,語氣卻相當懷疑,顯然認為他是想要借此遁離,並沒料到蕭逸當真有些醉。

    用力揉揉太陽穴,蕭逸猛地回神,似是終於從空中落到了實地。

    他說不清楚剛剛的感受,與其說醉,更像是……體驗了一把仙人的感覺。

    至此,他終於明白,世間為何那麽多人想要求仙,甚至連皇帝都不能免俗。

    “這酒很好。”他真誠道:“王爺若不一嚐,錯過的話,定要遺憾。”

    “哦?”

    蕭鴻熙玩味的一笑,不待問話,一直陪在後側的掌櫃杜康便極有眼色的恭敬上前:“啟稟王爺、世子,此酒名為‘浮生若夢’,是百香樓的師傅新近研究的,還沒推廣。”

    ——不過,快了,等把陸記那娘們擠兌走,管她浮生若夢還是若夢浮生。到時還不要多少就有多少?

    “浮生若夢……”蕭逸細細品味著,半晌撫掌而笑:“此名甚妙!”

    自打晚宴開始,這還是他頭次發自真心的笑,眉梢眼角都透著歡愉,看起來是真的高興。

    “難為你百香樓的師傅能入世子眼,”鴻熙斜睨著杜康:“日後記著勤快些,多往王府跑幾趟,休要慢待了世子。”

    “這是一定!”杜康點頭哈腰,絲毫沒把原主兒陸長安放在心上:“難得世子喜歡,我這就差人勻出幾桶送到王府去!”

    蕭逸點點頭,也沒客氣:“那就勞煩杜掌櫃了。”

    冷眼瞧著他眉眼舒展的歡快樣兒,蕭鴻熙搖搖頭,不知是覺得無聊,還是認為他眼皮子淺。

    換了樽酒雙手一舉,他笑道:“這第二杯,我敬世子於危難時身先士卒,保家衛國。良臣如斯,實乃我大梁之幸事,盛世可期也。”

    “王爺過譽了。謹守本分而已,微臣愧不敢當。”

    恭謹的謝禮回敬後,酒樽相觸,鴻熙依舊隻沾了沾唇,蕭逸卻也留個心眼,沒敢一口幹掉。

    上樽酒液是清透的淡金,這一杯卻有些渾。果然,入口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天差地別,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宇宙混沌、萬物初開之時,清陽上升始為天,濁陰下沉即是地。如果把“浮生若夢”比作陽天,輕而清,此種濁酒便當為地,厚而醇,硬拉著人急速下墜,瞬時便把紅塵百味全部體悟了一遍。

    醇厚的酒香自口腔漫開,蕭逸的心頭卻忽的升起一點苦意。

    母親早亡,父王忽視,大哥璀璨如明珠,他在長安城裏就像個沒人眷顧的小可憐,隻能跟隨軍隊四處輾轉,於生死間尋找自我的意義。

    ——苦嗎?

    當然苦。

    孤苦,悲苦,生苦,心苦。

    深刻的痛苦宛如種子紮根心底,一瞬間破土發芽,成長壯大,轉眼變成濃密的巨樹,遮蔽了所有陽光,陰暗濃稠,毫無希望。

    皺緊眉頭捂住胸口,蕭逸不自覺的彎起腰,身體驟然疲憊,滿嘴都是苦澀。

    “你怎麽了?”蕭鴻熙驚訝的扶住他:“這……”

    側身轉向滿臉“我就知道”表情的杜康,他厲聲問:“這是為何?”

    話沒說完,蕭逸卻已經沉沉倒下,像是醉酒,又似苦痛得難以承受,表情糾結著,樣子十分難過。

    “王爺不必驚慌,世子他隻是醉了。”

    “——醉了?”鴻熙懷疑的揚起眉:“就這一樽……不,兩樽酒?”

    要知道,蕭垂文可素有海量的!

    “這兩種可不是普通的酒。”杜康神秘的一笑,神色難掩興奮:“‘浮生若夢’能夠忘憂,這‘眾生皆苦’卻是相反,一杯之後便會讓人憶起所有苦痛,甚至生出遁入空門之念,神奇得很。”

    “哦?”

    半信不信的端起酒樽放到鼻前輕嗅,蕭鴻熙麵上看不出喜怒:“百香樓的師傅可沒這手絕技,你且老實交代,這到底是哪來的?”

    “稟王爺,小的不敢欺瞞,‘浮生若夢’乃西市一孤女之家傳,不泄於外;‘眾生皆苦’卻是皇覺寺中智空大師所釀,每月無償供給百香樓十壇,據說是為人們領悟佛法,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智空?

    垂著眼眸想了半天,蕭鴻熙才恍惚記起,那好像是慧明的師叔,隻是年歲頗輕,人又低調,是以名聲並不大,就連父皇對他也不如慧明信服。

    如此一和尚,他弄這一出,真的隻為讓人立地向佛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和編輯商定,周一入v,屆時n更,希望大家支持正版。

    我碼字很慢,為了存稿,明天不更新,周日更一章。

    這文比較長,一共四卷,皇城、四方、天下、長安,主線明確,就算收益不好也不會棄坑(上個文每天一元我也完整的寫完了70w字→_→),所以放心。不保證日更,但是至少隔日更,不會一下消失很久的。具體的訂閱比例和其他瑣事下章再說,有問題歡迎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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