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歸西劍譜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十三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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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已殘。
風更冷,四下沒有別的聲音。
白小葉依靠著古樹,軀體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凍得僵硬,他索性閉上眼睛,又將衣襟拉開的更大些。
他輕輕歎息了聲,對自己軀體仿佛很不滿意,居然也很怕冷。
這時落葉的聲音忽然有了種變化,這種聲音隻有在生死邊緣拚搏的人才能嗅得出,白小葉忽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條漆黑的影子往前麵射去,比夜色更漆黑。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神蹤小唐!
白小葉想都沒想,直接跟了上去,他忽然有了種好奇心,想知道這人的秘密。
他看不到小唐的臉,勉強跟上已是不易,想看他的臉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他隱隱感覺到這人依然是睡著的,因為他的頭並不正,而且兩邊搖晃著。
一個人睡著的時候都可以飛行,可見他的身手有多可怕。
神蹤小唐這名字並不是虛的,江湖中人並未誇大其詞,連一個睡著的小唐飛行速度都如此可怕,那他醒來又是什麽樣子?
白小葉發覺自己漸漸已無力,他決定不去追了,因為這人實在很可怕。
就在這時,突見小唐竟撞翻兩三株古樹,自己也翻了,他軟軟躺在大地上喘息,他仿佛受到了重創,無法飛行。
這人軀體簡直是鐵打的,這實在不可思議,若非親眼見到,簡直無法令人相信。
冷風將他軀體上幾片落葉卷走。
白小葉看得更清楚了,雖然在夜色裏,但是那張蒼白而冷漠的臉頰卻顯得極為鮮明,特別是根根肌肉,像是雕刻出來的。
他躺著隻是靜靜喘息,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又縱身飛了出去。
白小葉愣了愣,又悄悄走了過去。
就在小唐喘息時,從懷裏滑下一枚銀白色的東西,雖然在夜色裏,但是那種色澤卻沒有一絲消退。
這是什麽?白小葉慢慢走了過去,撿起細細看了一眼,不免有點失望,這竟是變形的銀錠。
瞧著小唐離去的方向,白小葉心裏一陣發冷,無論誰有了這樣的對手,恐怕都睡的不安穩了,他長長吐出口氣,很慶幸自己沒有這樣的對手。
他把玩著那塊銀錠,眼睛中竟已露出了頑童般的笑意。
一想到小唐去酒樓吃完飯,摸不著銀錠,那種情況,一定很有趣。
冷風更瘋。
他實在無法忍受天地間的寒意,就在這裏生起一堆火,他迎著火光細細瞧著銀錠,因為他沒有別的事可做,媚娘送給他的木劍並未帶來,他雖然很喜歡很激動,可他是劍客,所以掌中隻能有殺人的劍。
銀錠的形狀很奇特,白小葉感覺裏麵好像包裹著什麽東西,這隻是他一個小小猜測而已。
因為他握在手裏的重量不一樣。
他將烤熟的山雞吃完,又喝了口酒,就靜靜的對著銀錠發怔。
有些人無論在什麽地方,仿佛都有找到酒的法子,白小葉就是其中之一。
酒很烈,頭已發脹,眼睛看東西漸漸朦朧,山雞吃了幾口,就被他丟到一旁,他的心神已不在吃的上麵,他摸出銀錠又在瞧著。
瞧著瞧著,他忽然用力一捏。
他覺得裏麵一定有個東西,小唐身上絕不會帶這麽奇怪的東西。
銀錠裂開,白小葉頓時清醒了很多。
裏麵竟是一塊令牌,金黃色的令牌上一麵隻有一個字,“令”,另一麵上有兩個字,“唐門。”
掌門令牌!
白小葉吐出口氣。
他沒有想到一個不起眼的銀錠裏麵,居然藏著唐門的掌門令牌。
天地間往生錢更多,風更急。
院子裏的人很多,卻也很亂,沒有首領的唐門,絕不會不亂的,靈堂裏來來回回的人並未看一眼郭采花。
郭采花在他們眼裏,仿佛是個掃把星,時刻都會給別人帶去厄運。
所以他們上完香就站在外麵,這裏有唐正的勢力,也有唐邪的勢力,現在他們仿佛都已忘卻了恩怨,凶險已將他們緊緊團結在一起,誰也不肯單獨麵對浪人。
扶桑高手時刻都會過來,一個沒有首領的浪人營,本就什麽事都可以幹得出的。
郭采花一直沒有抬起頭,靜靜的跪在這裏,她已跪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的跪了兩天兩夜。
靈堂的一側肅立著一個態度沉穩、冷漠的中年人,這人手裏握住個算盤。
江湖中已算盤未武器的人並不多,唐門卻隻有一個。
唐算。
他在賬房裏做事,所以他一直默默無名,他也不願意出名,一個人出了名以後,多多少少都有點麻煩,運氣不好的時候,說不定會被麻煩活活麻煩死去。
這是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他親眼看到很多在外麵做事的人倒下,有的倒在敵人的劍鋒下,有的死在自己人的手裏,有的卻死在夢裏,他們死的大多很可悲就像是唐猛。
他們發現唐猛的時候,屍骨已徹底冷透。
唐算輕輕靠了過去,輕聲著,“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
郭采花點頭,卻沒有說話。
“那請郭俠女移駕吃一點。”唐算已在歎息。
郭采花搖頭,慢慢的說,“我要等他們過來,他們沒有理由不過來的。”
唐算知道她嘴裏的他們是扶桑高手,因為唐門耳目見到唐猛的時候,也見到了宮本信一,宮本信一的屍骨當然也被帶了回來,卻並未裝進棺木,而是放在外麵的院子裏。
屍骨邊圍著很多人,看起來卻很亂。
郭采花忽然站起
來,她剛走了幾步,就感覺軀體不穩,她勉強控製住自己,看著唐算,“這裏是相公的靈堂,也是我跟扶桑高手死戰的地方,所以請你們離開。”
她忽然又垂下頭,“不送了。”
唐算點頭,久久又說,“我去跟他們說。”
郭采花點頭。
唐算過去轉了一圈,走了一些人,這些人本就想走的,聽到這句話以後,他們更沒有留下的理由。
他們也是人,是人大多數都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他們也不例外。
“你為什麽不離開?”郭采花本來手裏是沒有籃子的,現在手裏已有了籃子。
籃子裏的花已很多,卻並不新鮮、嬌豔,事實上裏麵的花跟她的人情況差不多,似已憔悴、枯萎。
唐算瞧著籃子裏的花,心裏卻飄起一抹畏懼之色。
江湖中的采花女俠,並不是浪得虛名,她出手殺人的速度,也許比唐門暗器還要可怕。
郭采花勉強自己擠出笑意,她說,“可是下麵還有人,他們不該留在這裏。”
她長長歎息了聲,又說,“我不願將唐門僅有的勢力葬送掉,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你的決心。”唐算嘴裏雖然說著明白,但是心裏卻是不明白的。
他不明白郭采花怎麽跟扶桑高手決鬥,一個女人又怎麽能跟他們一群人惡鬥?這豈非很不智?
郭采花似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她說,“你對我沒有把握?你怕我會死在他們手裏?”
唐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擔心過慮了。”郭采花凝視著籃子的殘花,久久才說,“你也在江湖中走動過,難道沒聽過仙女散花這種絕學?”
唐算臉色變了,他聽說過這種可怕的殺人功夫,據說被這種暗器殺死的人臉上都帶著愛與陶醉。
江湖中很多人為了死在這一招下,不惜到處尋訪名花名山,隻希望有緣死在那一招下,難道死在那一招下真的是種享受?唐算暗暗懷疑。
郭采花冷漠表情裏露出譏誚之色,身子掠起,伸手一揮。
無數花朵驟然在風中飄動,美的令人忘卻煩勞,忘卻憂傷,美的令人想死在那朵朵鮮花下。
令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句話對這仙女散花一招的描述並不誇張。
無數殘花不偏不移的插在宮本信一的軀體上,邊上的人已徹底驚住,仿佛死也不信天下竟有這麽美妙的事,他們忽然對宮本信一生出羨慕之色,死在那麽美麗的群花下,的確是一種享受。
“你現在是不是相信我了?”郭采花雖然在說著話,但是軀體已不穩,已靠著冰冷、僵硬的牆壁,慢慢的嘔吐。
她竟已要虛脫、崩潰!
唐算久久才說,“仙女散花的確很可怕,就連我都想死在那一招下。”
“那你們是不是該走了?”
唐算點頭,他不在說話,慢慢的走了出去,他走出去,院子裏的人都走了出去。
郭采花歎息。
唐門此時的勢力原來都是唐算的,她暗暗吃驚,不過也替唐門慶幸,因為唐門至少還有個首領,雖然他默默無名,卻有威嚴。
見到他們慢慢離去,就盤腿坐在宮本信一的邊上,閉上眼慢慢等著。
她並不怕拚掉自己的性命,她本就不想活了。
籃子裏的花已在搖曳,她慢慢睜開眼睛,一群人肅立在宮本信一屍骨旁,頭上都捆著白抹布,眼裏都帶著殺氣。
一個人從人群中慢慢走了出來,走出來的這人殺氣雖然少了點,卻給人一種陰寒之色。
他瞧了瞧四周,又看了看靈堂,才說,“這裏為什麽隻有一個女流?”
幾人抬起宮本信一屍骨往外走,卻被郭采花叫住,她冷冷說,“今天誰也別想離開這裏。”
織田左花沒有說話,眼睛卻落到高牆上,這個時候高牆上掠進來幾個人,動作敏捷、麻利,進來就說,“外麵沒有埋伏,也沒有人。”
郭采花冷冷笑了笑,“你們的膽子未免小了點?”
“哦?”織田左花也笑了,他說,“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得不小心一點。”
“你就不怕有詐?”郭采花瞧了瞧那群人,又在譏笑。
“絕不會有詐,我做事一向很細致。”織田左花笑了笑,又說,“否則我至少死了幾十次了。”
“可是這次你沒那麽幸運了。”郭采花依然在譏笑。
“為什麽?”織田左花擺了擺手,後麵抬宮本信一屍骨的人,忽然往外麵走去。
他們剛走到門口忽然倒-+了下去。
每個人的身上都布滿了殘花,死的樣子居然都帶著幸福、喜悅之色。
這種死法在江湖中並不多,用這樣殺人招數的人更不多,織田左花臉色變了,他並不孤陋寡聞,他忽然說,“是仙女散花?”
“沒錯。”郭采花忽然又接著說,“你知道的好像還不少。”
織田左花沒有說話。
他身後十幾個人也沒有動,可是郭采花已感覺有人靠了過來,她呼吸已不穩。
掌中籃子隨時都會發出致命的一擊。
這個時候他背脊忽然有種尖針般刺痛,她忽然掠起,一個人鬼一樣射了過來,劍鋒貼著她的背脊滑過,一縷鮮血飛出,她的人已落到高牆上。
那個人落下的時候身子滿是殘花,臉頰上也帶著笑意。
“好一個忍者。”
織田左花冷笑,“可惜殺不了你。”
郭采花沒有說話,她的身子忽然不穩,跌了下去。
那一劍刺進的位置並不致命,卻令她疼的提不起力氣。
地麵上已有了變化,籃子裏驟然射出十幾道殘花,奪奪奪......定入大地。
一口劍剛伸出來,忽然現出慘叫。
織田左花冷笑,“殺了她。”
宮本信一不在這裏,他就是這裏的首領,他的話也是命令。
後麵十幾個人驟然撲向郭采花,郭采花咬牙,高高撩起籃子,籃子裏的殘花驟然飄出。
就在同時一道漆黑的影子撲向籃子,慘呼一聲,這人倒下,籃子也落下,籃子裏的鮮花赫然已刺入這人軀體。
郭采花吃驚住。
這人赫然將仙女散花封住了!
織田左花倒抽一口涼氣,他笑了笑,“那個東西實在危險的很,處理的不好,我們這群人都要跟著死翹翹。”
他說的是事實,至今仙女散花下還沒有人活著。
郭采花咬牙,索性閉上眼睛,“你要殺就殺吧。”
織田左花張開嘴,卻忽然頓住,因為他這個時候看到個令牌。
唐門的令牌。
見令牌者,如見掌門。
每個幫派幾乎都有這樣的規矩,唐門也不例外,織田左花笑了,拿令牌的人是個孩子。
孩子的手裏也有劍。
白小葉笑著走了過來,忽然刺出一劍,一個人慘呼著倒下。
這人倒下時,眼睛中帶著驚訝、不信、恐懼,他死也不信會死在這個小孩手裏。
也許不是他一個人不信,這裏每個人都不信。
郭采花吃驚住。
她見過白小葉,那個時候小葉的傷勢還很重,照顧他的是小蘋果,郭采花著實沒有想到這人身手竟如此厲害。
鮮血從劍尖滑落。
白小葉冷冷的說,“其實我不想殺你們的,但是你們實在很可惡。”
織田左花眨了眨眼,他現在不敢小看白小葉了,能將隱形忍者殺死的,都不能去小看,否則自己就要倒黴了。
“可惡?”
“是的。”白小葉忽然冷冷的接著說,“你們不該將白雲逼向絕路,令他走投無路。”
“但我並不殺他。”織田左花聲音又變得婉轉了很多,他說,“逼走白雲的是宮本信凶,利用白雲殺人的也是他。”
白小葉走過去將郭采花扶起,淡淡的說,“可你們都是一夥的。”
織田左花不再說話,他往後麵看了看,目中露出了凶光。
後麵十幾個人忽然有了動作,十幾把刀驟然劈向白小葉,動作都很快速都很直接。
白小葉軀體往後一滑,十幾把刀貼著他的軀體不停閃動著,他冷冷笑了笑,“你們果然很性急。”
郭采花笑不出了。
在這個時候還能笑的出,若不是真正的劍道高手,那就一定是個傻子。
白小葉顯然不是個傻子,他軀體一縱,到了他們後麵,忽然說,“我不想跟你們玩了。”
織田左花軀體閃動,飛踢一腳,白小葉身子扭動躲過,“好快的飛腳,如是遇到神蹤小唐,你就倒黴了。”
織田左花笑意凝結,“神蹤小唐?”
他顯然知道神蹤小唐的字號,雖然不知道有多可怕,但是已足夠令他畏懼。
白小葉忽然高舉唐門令牌,“這就是神蹤小唐的,信不信隻要我下令殺你們,你們一定會死的很難看的。”
“我不信。”
“殺了他們。”白小葉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架住郭采花斜飛兩丈,落到屋脊上,靜靜的瞧著。
郭采花徹底怔住,心裏不免發寒。
下麵頃刻間已變成是地獄,十幾個人驟然倒下,有的人少了條胳膊,腿上卻定滿了毒蒺藜,有的人渾身都已發爛,有的站在那裏跳了兩下,忽然倒下,沒有人看到他怎麽了,隻知道他此時已死翹翹了,有的人頭顱被鮮血驟然衝出二十步外,但軀體還在不停舞動著,......。
白小葉笑了笑,“你看他們怎麽樣?”
郭采花臉色依然很難看,這些人她從未聽過,更未見過。
她四處瞧了瞧,忽然說,“少了幾個人。”
白小葉點頭,“是的,至少逃了七八個。”
下麵矗立著十三個人,十三種兵器,十三個殺人的人,這些人冷冷瞧著地上的浪子,隻要有人還能喘氣,他們就來一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是唐門十三鷹。”白小葉又說,“這些人不聽掌門的命令,隻聽唐門令牌的命令。”
郭采花又吃驚住了。
“你不信?”
郭采花點頭,她的確不信這是真的。
“我也不信的,可是不得不信。”白小葉又解釋著,“因為這個令牌是神蹤小唐的。”
郭采花怔住,“你見過神蹤小唐?”
“是的。”白小葉苦笑,“可惜我隻見過兩次。”
“他回來了?”
“是的。”白小葉頓了頓,又說,“他也許還在睡覺。”
“睡覺?”郭采花不明白,傻住了。
白小葉解釋著,“神蹤小唐睡著覺從我身邊進過的。”
郭采花又傻住了,“他睡著覺從你身邊經過?”
“是的。”白小葉苦笑,他知道郭采花一定還是不明白,所以他歎息了聲,又解釋著,“他有個毛病,睡著覺的時候,到處亂飛。”
郭采花更不明白了。
白小葉不再解釋,他忽然高舉令牌,展顏微笑,“見到扶桑浪人,殺無赦。”
十三個人同時點頭,展身掠走,頃刻間消失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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