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毒品惡惡 巨彩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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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14 毒品惡惡  巨彩糟糟

    這天,明科和毛頭走到冷杉市,在南郊的一個菜市場外的牆角處,他倆看到一個人男人半閉著眼睛蜷縮在那裏,一股惡臭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過路的行人紛紛扇著鼻子。那人渾身肮髒,顴骨高聳,眼窩深陷,瘦得沒了人形,幸好牆角處沒風,不然的話,一股大風刮過來,會把他吹到天上。

    明科蹲下身子,抓抓那人的脈,他對毛頭單刀直入:“這人有生命危險,趕快把他送醫院。”

    二人把“臭人”架到大街上,招手喊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大概看到了他倆身邊的衣衫襤褸的人,不願停下。明科快步跨進路邊的一家服裝店,按照那人的身材買了一身學生裝,往他身上一套。這次再招手,停下一輛出租車。到醫院後,辦理住院手續時,院方問患者姓名,明科問了那人好幾聲,才聽到他微弱的一聲回答:“丁維樂。”

    醫生這邊對丁維樂進行檢查,那邊催著明科交押金。明科按照院方的要求,從儲蓄所提出一萬元,交到醫院收費處。押金交付之後,醫生立即為丁維樂施行手術,將他全身各處的膿包打開,擠出膿水,把爛洞周圍的腐肉清理掉,然後敷藥包紮。那些爛洞叫人看了害怕,一眼能看到骨頭。手術後,醫生向明科詢問,為什麽患者的四肢會有那麽多的爛洞和膿包,明科回答不了。丁維樂身體挺虛弱,醫生除了為他體內輸進治療性藥液外,還給他輸進一些營養類液體,因此,每天的費用很高。明科和毛頭輪流為他陪床,丁的手臂不能活動,他倆端飯端水親手喂他。

    為了照顧丁維樂,明科在南郊租下一間簡陋的小平房,房主名叫賈德滿,他妻子名叫趙擇娣,他們的獨生兒子名叫賈來,小名叫小來子。

    一星期後,丁維話了,他對二位救命恩人講了自己是怎樣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丁維樂今年32歲,有妻子,有一女兒,幾年前,他做買賣掙了50多萬。有一天,他到好友馬朱羅家玩兒,馬正在吸毒粉,隨手遞給丁維樂一條錫紙,維樂覺得新鮮,便學著馬朱羅的樣子吸了一板。頭一次吸,覺得那東西很苦,直想嘔吐,但這是那種挺舒服的吐的感覺,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飄了20分鍾後,大腦一下子出現一片空白。隔了幾天,他不由自主地又到了馬朱羅家,馬見他進來,立即拿出一包白麵麵,並給他遞上一條錫紙,馬先走了一板(吸了一次),然後給維樂打著火,讓他走了一板。從此,丁維樂再也離不開這東西了。起先,每天有50塊錢的能抽飄了,後來加到每天100,再後來每天200、300、400,到最後,一天需要1000塊錢的粉子才行,燒人民幣就像燒鬼票子一樣,大把大把的錢化成了煙,飄上了天。量是加上去了,卻抽不飄,再沒有了那種神仙似的感覺,隻能說止住難受了。維樂手頭的現金花光了,他告訴自己:不能再吸了,得戒掉它,否則,自己就會毀在這上麵。可是,他卻怎麽也戒不掉,身子一難受,忍不住就去抽那東西,這時候,他暗自說:再抽一次,最後一次。但他從沒有最後,總是在繼續。錢沒了,他賣金戒指、賣手表,身上值錢的東西賣光了,他開始偷著賣家裏的東西。終於有一天,妻子申鳴鴿發現了他在吸毒,因為家裏總少物件。申鳴鴿哭著對他說:“你要毀了這個家。”鳴鴿找來了維樂的父母和姐姐,大家勸他戒毒,他同意家人的意見,可是,戒毒需要很多錢,他沒錢。父母拿出數萬元,送他進戒毒所。從戒毒所出來的3天後,他在街上遇到一個煙友,拉著到他家聊天,他問維:去戒毒了。煙友說:莫戒它喲,挺難受的。說著拿出一包白末末來。那東西的誘惑力太大了,他實在無法拒絕。

    頭一次戒毒失敗了, 他繼續偷著賣家裏的東西,甚至半夜裏把妻子脖頸上的金項鏈偷走。申鳴鴿跪著求他,他信誓旦旦地向鳴鴿保證:再抽一次,一次,隻這一次,再不抽了。妻子相信了他,主動找朋友借錢給他買粉粉。他抽完後,毒癮又來了,他又一次賭咒發誓地對鳴鴿說:再抽最後一次,永不抽了。申鳴鴿不上他的當,不僅不去借錢,還把他的家人喊來。這次,維樂的姐姐為他出錢,送他進戒毒所。

    第二次從戒毒所出來沒幾天,丁維樂的毒癮又犯了,那叫心癮,就像有82隻老鼠在心裏跑,心裏那個急呀,急得火燒火燎的。如果有人喊:“你家著火了,快去救火呀。”他會朝喊話的人展露態度:“現在顧不上,等我抽完了再去。”眼看一個個癮君子們赴了黃泉路,他害怕呀,可是,心裏的那條小蛇緊緊地死死地咬著他。維樂知道自己這樣會送命,可是,他戒不了,那個鬼一旦鑽進你的身體,誰也休想逃開,隻有毀滅一條路。怪不得人家說:一朝吸毒,十年戒毒,終身想毒。一旦上了毒船,做啥也沒心思,什麽事業、家庭,什麽人格、尊嚴,什麽責任、義務,統統去它的,啥也不管了,隻能乖乖地迎合與奉承這個魔鬼,它要什麽就給它什麽。沒錢,丁維樂賣家具、賣房子,幸虧鳴鴿跑得快,沒讓他給賣了。

    這次犯毒癮,丁維樂由嘴吸改成紮針了,家裏人看他戒了再吸,一次次重複,再不理他了。他們不是不想管他,實在是與毒魔抗爭不了。家產被維樂吸光了,妻子帶著孩子走了,他隻好上街向人們討錢,攢幾個錢去紮嗎啡針。沒錢買針頭,針頭重複使用,沒有蒸餾水,普通水稀釋,導致針口感染發炎,他沒錢治,傷口越爛越大,他的兩條胳膊到處是針眼,枯瘦的兩臂皮貼骨,針紮不進去,他就紮小腿、大腿,到後來,全身都紮不進去了。

    丁維樂的危險期度過了,住院十幾天,花去一萬整,明科把他接到賈家小院,早晚讓他服蒲公英、野菊花、甘草等數味中草藥煎製的藥湯。

    賈德滿擺著一個水果攤兒,兩口子認得丁維樂,前些日子,他一直在菜市場附近乞討。德滿和擇娣對明科的做法不能理解,說他有錢吧,他租住簡陋的小南房,吃的菜裏,連一個肉星星都不見;說他沒錢吧,送一個不相識的乞丐進醫院,一次便花掉一萬元。

    丁維樂的毒癮時常發作,每當他發作時,明科就用竹片照著他的屁股打十幾下。挺奇怪,打過之後,丁維樂不但身上舒服,心裏也挺暢快。明科看到維樂毒癮發作的時候狂呼亂叫的樣子,挺為他擔心,恐怕他哪天會撞牆死掉,還是把他送進戒毒所為好。明科征求丁維樂的意見,維樂語氣生硬:“兄弟,你莫管我了,我是一個黑窟窿,填不滿的,讓我自生自滅吧。戒毒所不容易進,要錢噻,我已經花了你一個整,怎麽好意思再讓你掏錢。”

    明科依然對他情意濃濃,“維樂哥,錢的問題你不要管,我既然救你,一定救到底,咱們還是進戒毒所吧。”

    看到明科這樣誠懇,丁維樂點頭答應了,去戒毒所的路上,他一直流著淚。戒毒所在北郊的一個山角下,圍牆高高,鐵門森森,門旁掛著一塊木牌,上寫:“藥物依賴治療恢複醫院。”

    敲開大門,3人進到裏麵,丁維樂指引著明科找到接待人員,隨後,接待人員將會計吳思馬喊了過來。得知丁維樂還要戒毒,吳會計要他把上次欠下的五千塊錢清了再講這次的。原來,上次戒毒,維樂姐姐沒有交夠戒毒費。吳思馬以為明科是維樂的親屬,要他把上次欠的錢交清,這次,看在維樂是老熟人的份上,按最低標準收費,一次性繳納兩萬四,總共是兩萬九千塊錢。明科對吳思馬講:手頭隻有兩萬三,先收維樂住下,缺的六千寬限些日子,肯定會送來。吳會計堅持要他一次付清,否則的話,院長會責怪。明科找到羅思濟院長,對院長講了具體情況,羅院長現出一臉為難,他告訴明科:這間醫院當初是用一位企業家80萬元的慈善捐贈建起來的,80萬隻能搞基建,政府給了一些藥品和器械;醫院屬於非營利的公益機構,不賺錢,可是,病員入住要吃喝,得用藥、用針,戒毒的藥品都挺貴,工資費用、水電費用等等,都要錢呐。就丁維樂現在的情況,不僅是戒毒的問題,得先用其它一些藥品治病,費用絕不會低。

    明科對羅思濟講,所欠的費用絕不會不交,隻是暫緩一下。說了半天,院長還在沉吟著。丁維樂有氣無力地對明科傾吐著:“兄弟,算了,莫管我了,讓你這麽為難。我這號人死了幹淨,為社會減少負擔。”

    毛頭朝羅思濟一瞪眼,拍一下手掌,狠批痛責:“你這戒毒所是幹什麽的?是救人的。現在,你看著人不救,忍心叫他死,你這個院長啊,紙糊老鼠洞——管什麽用?我看你不配當這個院長,快下來,我來當吧。”

    毛頭瞅一眼明科,看看明科並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便接著扯話:“你以為我們是姓丁的什麽親戚?我們不認識他,我們看他快不行了,把他送進醫院,還給他掏錢治病。實話對你說,就這幾個錢,已經是我們全部的積蓄了。”

    羅院長雖然挨了毛頭一通罵,但他並沒有動氣,因為他知道了明科、毛頭與丁維他慈眉善目,一定是個軟心腸,救人一命,勝於造100座佛塔。經這一罵一捧,羅思濟鬆了口,同意簽一個延期付費協議。

    院方那邊草著協議,明科這邊到儲蓄所取了錢,交給吳思馬。

    卡裏麵空了,兩個月後還得交上欠款,明科立即去找工作。他找工作不僅僅為了掙錢,還要附帶著學一門技藝。他打聽到聚友酒店的老板沙歌樂從北京高薪聘請到一位名叫席吉時的大廚,明科先到聚友酒店問清了席吉時的住處,晚上,酒店關門後,他提了禮品去拜訪席大廚。

    席吉時60多歲了,成都人,幹了將近40年的廚師,經驗豐富,廚藝很高,有股子傲氣。雖然明科態度恭敬地要拜他為師,他卻把明科擋在門外。兩天後,明科帶著毛頭再次拜見席吉時,聊天當中,大廚從毛頭嘴裏了解到明科是怎樣一個人,他為了救助一個本地的吸毒者,不但把全部的積蓄花光了,竟然背了債,大廚心裏有些活動了。第二天,席吉時奔戒毒所一趟,親自向丁維假話。當明科再次登門時,席吉時臉色好看了,他不僅答應收明科為徒,還為明科在聚友酒店謀了一個工作崗位。

    得知明科為了把丁維樂送進戒毒所花掉了自己所有積蓄,並且欠下了債,賈家兩口子越發不解。幫助有難的人是對的,可是,也要量力而行啊,為了幫助人,竟然把自己送入絕地,辛苦打工,賺錢還債,太過分了。

    賈德滿的兒子賈來正在讀初中,他雖然比毛頭大一歲,個子卻比毛頭低。小來子把父母的話告訴了毛頭,毛頭對他譏言諷語:“你們和那些小市民,麻臉瞅麻臉——觀點一樣。你們怎麽能看懂世間高人呢?”

    “誰是高人?”賈來語音細弱。

    “我叔啊。”毛頭豪氣衝天。“我叔他是千裏馬遭鞭打——忍辱負重,吃著黃連唱山歌——以苦為樂。他的境界太高了,你們這些人,追300年也趕不上。”

    “我聽出來了,你是說我們的道德水平低。”

    “不是嗎?”

    “看跟誰比了。”來子粗言粗語:“如果和陶四比,我們比他強多了。那龜兒子,眼兒太黑,盡燒斷頭香(做斷子絕孫的事),他簡直比棒老二(土匪)還棒老二。”

    “你說說,這姓陶的是怎樣一個人。”毛頭語調輕浮。

    接下來,賈來為毛頭描述了陶四。

    陶四的父母生了三個女兒,最後生了陶四,他屬虎,小名叫四虎子。有父母和三個姐姐八麵嗬護著,陶四養成了許多壞習氣,對人說話喝五喝六,粗話滿嘴,老子天下第一,誰要不順他的意,張口就罵,伸手就打;父母為他張羅了一個媳婦,沒過幾年,讓他打跑了;姐姐再為他張羅了一個媳婦,又被他打跑。這些年,陶四與一個叫班珠珥的女人同居,也不辦理結婚登記,就那麽混著;在這一片居民區,他的名氣不小,人們見到他,或是繞過去,或是低著腦袋趕快走,誰都不想惹他;他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走起路來兩眼朝天,大搖大擺。陶四在離家不遠的街邊上擺著一個水果攤,他對其它水果不感興趣,最喜歡賣西瓜。為什麽呢?因為賣其它水果不必執刀,唯獨賣西瓜,手裏可以操一把快刀。現今,種植業大興棚室水果栽種,冬天也有西瓜成熟,因此,陶四的水果攤上全年賣西瓜,可是,他的名頭兒太響,人們不大願意靠近他的攤子,他的水果隻能賣給那些過路的人,附近的居民不買他的水果,他把氣出在賈德滿兩口子身上。賈德滿的水果攤離陶四的攤子不遠,賈家兩口子處處讓著陶四,四老虎卻專門找茬兒,隻要他不順了,便晃著亮閃閃的刀子罵賈家兩口子一通;有時候,還要敲詐兩口子一些錢。前幾天,幾個看不慣四老虎所作所為的小夥子,趁他不注意,偷了他兩個大西瓜,他找不到人,便踏進賈家的攤子裏,非要德滿和擇娣說出是誰做的案。兩口子沒看到是誰,即使看到了,膽小怕事的賈德滿也不敢講啊,於是,陶四晃起瓜刀甩出一串串髒話,把賈家水果攤上的哈密瓜劈傷了好幾個;這還不夠,還要賈德滿賠償他丟瓜的損失。

    毛頭問賈來:“你爸你媽賠他了嗎?”

    小來子如實回答:“賠了,不敢不賠啊。”

    “嗨,你們家,讓人家半斤麵四兩堿——拿死了。”毛頭語帶嘲諷。“以後啊,有你們的好日子過了。”

    “誰說不是呢。”來子弱弱一句。

    “我來會會這個屎老虎。”毛頭口吐狂言。“跟我走。”

    兩個孩子來到德滿的水果攤上,櫃台下麵的一隻簸箕裏扔著幾隻爛蘋果,毛頭把爛果子裝進自己的衣袋,然後大步朝陶四的水果攤走去。小來子則躲在媽媽的身後,朝那邊望著,支起耳朵聽毛頭怎樣對陶四講話。

    毛頭站在陶四的瓜攤前,把他的西瓜挨個兒撥拉了一通,好半天挑了一個。陶四看他挑得細,心裏早煩上了,隻是今天還沒賣出一個瓜,他想開開張,隻好忍著,他把毛頭挑好的瓜過了秤,然後說出價錢。毛頭叉起腰對陶四吐著怨言: “這麽小的瓜,要我那麽多錢,你抓我冤大頭哇。”

    陶四瞪起眼問:“你有錢莫的?”

    “沒錢敢買瓜?”毛頭怒怒放一句。

    “痛快掏,莫磨蹭。”陶四不耐煩了。

    “零錢沒了,就剩下整的了,我估計你找不開。”

    “整的我找。100的?”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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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的?”

    “不是。”

    “到底多少?”

    “1000的。”

    “媽的,你這小子,耍我,哪有1000塊一張的錢。”

    “嗨,說你是傻子,你還不服,告訴你,紀念幣,金子的,1000塊一個。”

    “你有金幣,莫吹了。”

    “你這人,看不起人是怎麽的,我丟的那點錢比你的家產還大。”毛頭大口大言。

    這時,兩個20多歲的女孩子站在陶四的水果攤兒前,她們挑了幾隻蘋果,陶四把果子過了秤,裝進一隻塑料袋,正要向女孩子收錢,毛頭一把將塑料袋拿過來,對四老虎訓斥開了:“你就這樣蒙人啊,盡給人家爛蘋果,是不是看兩位姐姐好欺負?”

    “龜兒子,你胡說八道。”陶四狂甩髒話。“我啥子時候蒙人啦?”

    “證據在這兒放著呢,還狡辯。”毛頭從塑料袋裏取出一個蘋果,亮在手心裏,他故意挑撥:“你小子睜大眼看看。”

    陶四和兩個女孩子朝毛頭的手上看去,果然是隻爛蘋果。其中一個女孩子把手伸進塑料袋,摸出一隻蘋果一看,爛的,再摸一隻,還是爛的,她納悶了,自言自語著:“我挑的時候仔細看過啊。”

    毛頭指指陶四對女孩子扯一篇:“姐姐,我猜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他的手段,這位是我們這兒有名的陶四老虎,專門會坑人。你明明挑了好果子,他給你換成爛果子,他的本事大呀。”

    兩個女孩子聽毛頭這樣講,掉頭就走。陶四急了,嘴巴一鼓,就要罵人。毛頭不等他發作,轉身跑回了賈家小院。

    賈來跟在毛頭身後進了院,他對毛頭誇讚著:“行,你行,今天讓四老虎撿了一回背時帖子(遇倒黴事)。”

    “你看他厲害,我看他是動物園裏的老虎——吃不了人。”毛頭說著風涼話。“沒什麽可怕的。”

    “我和我媽莫搞明白,四老虎的蘋果為啥子都是爛的?”小來子求問。

    “實話告訴你,那是我玩的魔術。”毛頭揭了謎底。

    不再行路,毛頭的時間挺充裕,他做完明科布置的作業後,便進酒店玩,有時候,看到哪兒忙,就幫一把手。酒店的員工都喜歡他,不僅喜歡他的勤快,還喜歡與他開開玩笑。毛頭表情滑稽,說話幽默,有時發幾聲擬聲,或是玩一個小魔術,哭爹娘的人都能被他逗笑了。

    員工傅蘭歌負責口布折花,毛頭幫著她折。口布折花分兩大類,一類為盤花,一類為杯花,盤花裏,小傅隻會令箭荷花、玉馬元寶兩種,杯花中隻會雨打芭蕉、對鳥開屏、橡皮樹葉、雞冠花蕊、雙尾金魚、非洲鴕鳥等數種。毛頭嫌蘭歌的折花單調,他暗地裏向明科學了許多種口布折花,然後幫著小傅折口布。明科的這項技藝不是向哪個人學的,他是從書上看到的,他的記憶力強,看過了學會了從不會忘記。

    聚友酒店斜對麵開著一家個體書店,不僅賣書,還出租書。明科在這家書店辦了一個借書證,挑著那些對毛頭有益的書讓他讀。毛頭講出自己的疑問:“科叔,前些日子你不讓我看書,怕我用壞了腦子。現在,又催我讀書,還規定每天看多少。我不明白了,到底看書對,還是不看對?”

    “事情哪有對與錯,主要看你的狀態。前些日子你腦子停不下來,讓你看書,你會瞎想亂琢磨,那時候,用寫字的方法培養你的思維定向有序。”明科給出答案:“如今,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你的思維能夠定向了,要你去看書,充實知識養分,不荒廢光陰。”

    明科準備去探望丁維樂,要向沙歌樂預支幾個工錢,沙老板就是不預支給他。沙老板做事刁滑,毛頭嘴頭子尖刁,他瞅著沙歌樂走過來,假裝與傅蘭歌聊天,便拖著長音:“我看這個地方啊,那是罐子裏種南瓜——發展不大。”

    蘭歌故意裝呆:“為啥子喲?”

    毛頭毒舌翻卷:“從當頭兒的行事上就能看出來,老甲魚吃小王八——六親不認,你說,他能有什麽大發展?”

    沙老板知道毛頭在拿話損他,想訓斥幾句吧,毛頭不是他的員工,攆毛頭走吧,又舍不得,畢竟毛頭是個不花錢的好勞力,於是,他推一把小傅,嘴巴一歪,惡狠狠地扔一句:“幹活兒去。”

    沒錢不妨礙探病人,這天,明科與毛頭走進戒毒所,看過丁維樂後,明科向維:一個人戒毒時,生理上的不適最多持續7--8天,而心理上的依賴卻非常持久。在戒毒後的相當一段時間內,患者精神上對毒品的依賴達到“牽一發動全身”的地步,以至於見到任何一個與毒品有關的場景、人物,都會立即出現百爪撓心般地焦躁反應。對毒品嚴重依賴的所謂心癮現象,究其根源是由於吸毒者的人格變異所致,毒品不僅損害他們的肌體,更侵蝕他們的靈魂,自暴自棄,自控喪失,不顧廉恥,成為他們被扭曲人格的主體。要戒毒,首先從人格上予以矯正,這是醫學上無法用藥物根治的。生理上,由於吸毒者在吸毒期造成的睡眠倒錯,人體生物鍾紊亂,戒毒後失眠現象嚴重,對疼痛敏感性增強,腹瀉可達半年多,並伴有肌肉骨骼疼痛,這樣,加劇了對毒品的依賴;所以說,一旦毒魔纏身,幾近萬劫不複。丁維樂數次戒毒、數次複吸,就讓人看到了毒魔的巨大淫威。

    明科把打屁股療法介紹給米醫生,並講了用在丁維樂身上的效果。神經科醫生出身的米謝爾非要一個醫學理論依據才會相信,光是丁維服他,明科對他講了這一獨特方法的醫學道理:吸毒、酗酒、自殺以及其它許多神經性病症的發生,是由於當事人對生活失去了興趣所致,而失去對生活的興趣則是因為體內的“內啡呔”減少了,如若對患者進行適度的抽打,能夠激活他體內的此種受體,使其產生激素,患者便可逐漸恢複對生活的興趣,減少對毒品的信賴。

    賈德滿住了醫院。

    附近的居民們想吃瓜,卻不想到四老虎的攤子上買,幾個鄰居建議賈德滿進一車瓜賣。以前,陶四曾給德滿明確下過規定:別的水果可以經營,不準賣西瓜。因此,德滿從不進西瓜。賈家對門的老儲,他女婿與朋友合夥從外地拉來兩車西瓜,急著出手,老儲沒有征求賈德滿的意見,直接讓女婿送來20多顆大西瓜,卸在賈家的水果攤上。這下惹惱了四老虎,他手拿著快刀在德滿麵前亂舞亂晃,威脅說,如果不聽話,要了賈來的小命。兒子是賈德滿兩口子的心頭肉,德滿膽子小,撐不住事兒,連氣帶嚇,心髒不按正常速率跳動,他隻得住進離家不算遠的第五醫院。

    德滿住了院,擇娣去陪床,水果攤子不能擺了。可是,水果存在家裏不行啊,這些東西放不住,時間一長,不是萎就是爛,賈德滿兩口子直歎氣。賈來剛剛放了寒假,他要替父母出攤兒,趙擇娣不同意,怕他吃虧受氣。來子找到毛頭,把事情對他講了,毛頭對擇娣說一句暖心話:“阿姨,您放心,有我陪著來子哥,不會讓他受了壞人欺負。”

    趙擇娣千叮嚀萬囑咐,最後才把水果攤交給兒子。

    小來子的意思,賣其它的水果,不賣西瓜。毛頭言詞豪放:“咱們不是那染坊的大缸——可以任人擺布,他屎老虎不讓咱們賣瓜咱就不賣了?這麽多瓜賣不出去,會臭在家裏。搬出去賣,我看他能把咱們怎麽樣。”

    水果攤上,西瓜一溜兒排開,賈來在裏麵守著,毛頭在外頭照應。有人走過來,毛頭便大聲叫賣:“好瓜,好瓜,那真叫冰糖燉紅棗——甜上加甜,吃了還想吃。吃瓜就要吃好的,這年代,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堆。這瓜,不放白糖,嗖甜,那才叫享受。”

    這一通“廣告詞”播出去,路人被他引來,紛紛向賈來問價,一上午,賣出了不少西瓜。

    看到來子的水果攤上挺熱鬧,陶四心裏來氣,他背著兩手,一搖一晃地朝小來子走過來。

    一上午,賈來心裏直嘀咕,生怕陶四來找茬兒。現在,四老虎終於找來了,他的嗓音顫顫:“來了。”

    毛頭拍一下胸脯,給來子送一顆定心丸:“別怕,有我呢。”

    陶四咬著牙,對二少年口吐惡言:“我說龜兒子,你倆不進牛圈門(上學),來這裏給我添堵。尿泡打人不痛,就是騷氣難聞。(惹人生氣)。你們也想掙這個錢,擠得上槽嘛?”

    毛頭腦袋一昂,拋給陶四兩句紮耳話:‘太空的警察——你倒管得寬。你賣你的瓜,我賣我的瓜,咱們互不相幹。”

    “小毛桃,我看你皮肉發癢了,敢跟你虎爺較勁。”陶四語帶恐嚇。

    “我知道你是唬爺呢,你這個不孝敬的龜孫子,蝌蚪攆鴨子——活夠了,真唬到爺的頭上來了。”毛頭惡言惡吐。

    “媽的,我看不給你點顏色,你不知道你虎大爺屬啥子的。”陶四連嘶帶吼。

    “一個人拜把子——你算老幾?”毛頭話不饒人。“黃鼠狼拄文明棍——想充人物。”

    這時,過路的行人紛紛圍過來。賈來拉一下毛頭的衣袖,語音抖抖:“毛毛,算了,咱們不賣了,別戳拐(惹禍)。”

    “他能賣瓜,咱也能賣瓜,怕什麽?”毛頭氣壯理直。“想跟我叫板,他是蜂窩裏掏蛋——找挨蜇。”

    “龜兒子,你說天話(說胡話),我讓你看看誰挨蜇。”說著,陶四張開蒲扇似的大巴掌向毛頭撲過來。

    毛頭矮身一躥,從陶四的手底下鑽了過去。陶四迅速轉過頭來,再向他撲上去。毛頭左閃右躲,用圍觀的行人做擋箭牌,忽而藏在男人的腿邊,忽而閃在女人身後。陶四東抓西撲,總也逮不著他。圍觀的人們平時看著陶四在這一帶逞凶霸道,心裏對他有氣,今天甘願充當毛頭的擋箭牌,任憑毛頭躲在自己的身後。毛頭將麵前的“箭靶子”推出去,並在陶四與人相撞時,趁機踹他一腳。幾個蹦跳,毛頭躥到陶四的瓜攤上,抱起一顆西瓜向陶四擲過去。陶四見西瓜奔向自己的麵門,趕忙伸兩手接住,他倒不是怕被西瓜打到,而是害怕摔碎了瓜。轉眼間,第二顆瓜擲到了,陶四慌忙將手裏的瓜放在地麵,伸手再去接瓜。西瓜不斷地襲擊過來,陶四一時手腳慌亂,一顆瓜沒接住,撞在他的腦門兒上,弄得滿頭滿臉的西瓜汁。圍觀的眾人發出一陣陣開心的大笑。

    此時,陶四虎惱羞成怒,他不再心疼自己的西瓜了,伸出拳頭照著打來的西瓜衝擊。一顆顆西瓜被打碎了,瓜皮與瓜汁四下裏飛揚,圍觀的人們紛紛向後退去。陶四一邊擊著瓜,一邊向毛頭靠近。毛頭手上向陶老四拋瓜,腳也不閑著,把瓜踢過去。陶四隻注意到了毛頭拋擲的瓜,未曾想到腳下還有“滾地雷”,一腳踏上一顆瓜,身上一歪,兩瓜又滾到了,另一腳也踏上了瓜,身子失了平衡,一個狗啃屎,扒在地上。陶四虎身子粗胖,脆嫩的西瓜哪兒受得了他的重壓,皮開肉裂,粉紅色的汁水迸射出來。

    毛頭抓起一顆瓜正要拋出去,看到陶四和西瓜親密接觸,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舉起的瓜拋不出去,落在腳下。他指著四老虎,埋怨一句:“你是拉肚子喝涼水——不想好了。”

    陶四亂手亂腳地爬起來,抹一把臉,轉身向賈來奔去。毛頭一看不好,忙喊:“來子,快跑。”

    哪知小來子見了陶四就像小雞見了老鷹,兩腳發軟,平時能跑三步,現在連一步也邁不出去。陶四一把抓住賈來,兩手掐住他的細脖子往起一提,來子的兩腳離了地,臉憋得通紅。毛頭著了急,責令陶四:“放開他,快放開他,”

    圍觀的人們七嘴八舌:“放開孩子。”“莫掐死了。”“會出人命的。”

    陶四放低了雙手,讓賈來的兩腳落了地,他氣咻咻地對毛頭命令:“你過來,我就放了他。”

    “好,我過去。”毛頭向陶四走過去。

    “你莫跑。”

    “我不跑。”

    陶四怕毛頭玩鬼,他連說帶吼:“你給我趴地下。”

    “趴地下幹嗎?”

    “讓你趴你就趴,你要不聽話,我可使勁了啊。”陶四說罷,稍稍提高了雙手,小來子的兩腳又開始亂蹬上了。

    毛頭高舉兩手,回複一聲:“好,好,我聽你的。”

    毛頭趴在地麵。陶四再次下令:“往前,到我跟前來。”

    毛頭隻得靠近他,趴在他腳下。陶四一腳踏住毛頭的腦袋,這才放開了賈來。小來子蹲在毛頭的腦袋旁邊大口喘著氣,這時,陶四右腳蹬踏,左腳一抬,90公斤重量一下子壓在毛頭的腦袋上。眾人大驚失色,紛紛叫著:“要出人命呀。”

    陶四挪開了右腳,賈來把毛頭翻過來,隻見他兩眼緊緊閉著。一位老人走上前來,伏下身子探探毛頭的鼻息,老人語氣嚇人:“莫的氣了。”

    陶四一瞅情形不好,拔腳就走。人們追著他,喊叫起來:“陶四,你弄死人就想溜?”

    陶四急了,操起切瓜刀向眾人揮舞著,衝開一條路跑了。

    放在一般孩子身上,陶老虎這一腳蹬下去,或是顱骨開裂,或者顎部錯位。好在毛頭有父親的鐵頭功傳承,他把雙掌墊在臉下,閉氣鼓腮,忍住了這一腳,隻是腦袋“嗡”地響了一聲,倒是沒有多大問題。他屏住呼吸,隻不過要嚇嚇四老虎。這時候,小來子以為毛頭死了,抱著他的腦袋大哭起來。毛頭悄悄地在來子屁股上掐了一把,賈來“哎喲”了一聲,哭得更猛了。

    更多的人圍上來,有人說:“快送醫院吧,還耽擱啥子?”有人說:“陶四跑了,快打110。”

    聽說陶四跑了,毛頭睜開眼,坐起身,對來子粗粗來一句:“廢物點心,就知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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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來子擦去眼淚,語中帶喜:“你沒事?”

    毛頭用食指彈彈自己的腦門,微微一笑,張嘴就來:“放心吧,咱這頭,那叫鐵當當,警車闖紅燈——沒事兒。”

    “你可真行,差點兒讓陶老虎蹬死,還說大話。”賈來斥責一句。

    “誰像你,好字頭上加個不——孬種。”毛頭慷慨淋漓:“別看我年歲比你小,我不怕惡人。你記住,對惡人不能怕,你越怕他,他越欺負你。”

    回到家,毛頭才覺得腦袋發脹,後腦勺疼。晚上,小來子把下午發生的事對明科講了一遍。明科聽後,撥開毛頭的頭發一看,後腦勺一片血瘀,他對毛頭叮嚀一番:“以後,可不能這麽幹了,萬一有個閃失可不得了。”

    來子說到陶老虎太凶惡,鄰居們雖然對他有氣,卻敢怒不敢言。毛頭表露觀點:“這個屎老虎,糞坑裏的蒼蠅——臭嗡嗡,逮機會得收拾他一下。”

    “要收拾,也是我出麵。”明科語氣嚴正。“而且要詳細計劃一下。”

    “科叔,你要出手狠點兒,給我報仇。”毛頭不假思索。

    “什麽給你報仇?我是為了這一片兒的居民能安寧,也為了姓陶的,防止他今後再搞出什麽大出格的動作來。”明科亮了底牌。

    “哈哈。”毛頭笑了。“隻要能拔他幾顆虎牙,打獵揀柴——順便捎帶,也就給我報了仇。”

    “挨了一腳蹬踏,你就記了仇,心量也太小了。”明科批評起來。“心量小做不成大事,要能夠忍人所不能忍,做人所不能做。”

    “這個我懂,”毛頭加油添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怕事,去做事,壞人,你越怕他,他越欺負你。人軟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針尖對著麥芒幹,他就不敢欺負你了。”

    “我是這個意思嗎?”明科語中帶惱。

    “難道我理解錯了?”毛頭瞪起大眼。

    “得了,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曲解我的話。” 明科指責開了。

    “沒錯,我是故意的。”毛頭現出一臉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怯聲怯氣:“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明科直言無隱。“你心裏想著啥,會透過這扇窗戶反映出來。”

    “原來是我的眼睛把我出賣了。”毛頭用兩根指頭指著自己的眼珠,憤憤出言:“你這家夥,我要好好罰你,罰你倒立15分鍾。”

    第二天,明科開始做準備工作。他抽空到電器修理部,要找一隻攝影機空殼,結果,跑了幾家修理部都沒有。於是,他買了幾件木械工具,用一段軟木頭刻製出了一架木頭攝像機,打磨以後用黑油漆一油,就像真的一樣。明科向席大廚借了500塊錢,從化工商店買來一些原料,用去3個晚上,做成了一個胖胖的假麵具以及一個大肚腩。

    這天一早,明科讓毛頭把賈來喊來,他將一個詳細的行動方案告訴兩個孩子,並要他倆配合行動。毛頭語含埋怨:“我還以為您要搞一個‘拔牙行動’,原來是一個‘挨刀行動’、‘吃虧行動’。對四老虎這種人,來軟的不行,那是爛網打魚——收獲不大。讓來子說說,那天他蹬了我一腳以後,扭頭回了家,也不來看看我傷著沒有,第二天,照樣晃著刀子賣瓜,好像啥事兒也沒發生過。”

    “咱們先來一個‘吃虧行動’,如果沒效果,再下硬手段。”明科表明態度。

    “我不明白,像四老虎這種壞蛋,狠狠敲他一頓才對。為什麽隻許他欺負咱們,不許咱們反手給他一巴掌?”毛頭頂了牛。

    “其實,他和我們一樣,也是金子,隻是髒東西比我們略多一些。除了砂石外,興許還有垃圾、糞尿。”明科發揮一番:“我們能幫他去除髒東西當然好,去不掉,也不能恨他。有的時候,為了眾人的利益不受侵害,需要給他製造一些麻煩,這是必要的,這樣做,可以讓他少犯些錯誤,回歸正道。今天的這個行動,咱們並不完全吃虧,一定會給姓陶的製造些麻煩。”

    “對呀,給他製造大麻煩。”毛頭右拳擊在左掌裏,閑言碎語著:“讓四老虎塔頂上散步——無路可走,以後,他隻能乖乖聽話。”

    “這次行動成功不成功,主要在你們兩個,關鍵是要保密。”明科扭頭對來子囑咐著:“不僅對姓陶的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能講,包括父母。”

    倆孩子走了,明科把麵具戴好,將大肚腩裝在腰上,大肚腩裏麵有一些豬腸子,並且灌滿了紅墨水和粘稠發臭的西瓜汁;西瓜汁是從兩顆臭西瓜裏擠出來的,兩顆臭西瓜是毛頭從小來子家拿來的。明科上身穿一件新t恤衫,下身穿一條灰褲子,鼻子上架一副茶色眼鏡,手裏提一隻黑提包,包裏裝著木頭攝像機、塑料布、衛生紙以及一件白大褂。出門後,明科攔了一輛出租車,他對司機講:上午拍一個打鬥鏡頭,包車用一下,時間約一小時,可能會有一些紅水在身上,可以多給錢。

    聽說多給錢,司機表示願意。明科從挎包裏取出一塊塑料布鋪在後排座位上,並囑咐司機:一切行動聽指揮。

    出租車在離陶四的的瓜攤200米處停下,明科與司機約好:見到揮動的白大褂後,把車子靠過去。

    明科提著包慢慢地向陶四走過去,等到附近沒了人,他站在陶四的水果攤前。陶四抬眼看,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麵前,這人胖得有些出格,腮下的肥肉好幾層,那個大肚腩足,像懷胎八個月的孕婦。陶四右手拿著切瓜刀,左手撫著刀刃,問詢一句:“來一顆瓜?”

    明科搖搖頭,撇撇嘴,語態粗獷:“你是陶四吧。”

    “是,你找我有事?”

    明科一邊從包裏拿出攝像機一邊說:“我是記者,今天為您做一個專題采訪。”

    說著,明科把鏡頭蓋摘下來,將機子舉在肩上,鏡頭對準了陶四。

    “采訪我?”陶四苦笑著。

    “聽說你在這一帶很威風。”

    “有啥子問題?”陶四把瓜刀晃晃,刀刃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聽知情人講,前幾天你差點兒弄死一個孩子,請你講講當時的情況。”

    “你從哪裏聽到的地皮風(謠言)?”陶四雙眉樹起,惡言飛舞:“白日清光(大白天)的,你來栽誣(陷害)我,不想活了?”

    陶四把瓜刀一揚。本來,他隻是想嚇嚇這位胖記者,沒想著要劈記者手裏的攝像機,因此,刀子擊出的力度不大。明科卻趁機將攝像機朝前一送,瓜刀正打在機子上。明科順勢將機子拋出去,攝像機摔在地上,發出一聲爆響,傾刻解了體。此時,明科現出一臉驚慌,並且抱怨起來:“哎呀,你……你看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才剛剛開了頭,還沒說啥呢。再說啦,你不願接受采訪,可以明明白白告訴我呀,不能砸了我的設備呐。那是公物,值老多錢,你賠得起嗎?”

    “我管你多少錢,你毀我名譽,我就砸你的機子。”陶四罵聲不斷:“龜兒子,來老子這裏賣勸世文(說教訓人的話),你選錯了地方。”

    明科蹲下身子,去收拾碎機件,他可不想把假貨留在現場。他的肚子太大,顯得很吃力,粗氣直喘。將碎機件收進提包後,明科慢慢站起身,他舉舉提包對陶四說:“我要向法院告你,你汙辱記者,損壞公物;你欺行霸市,傷害兒童,你是一個惡霸。你等著,我現在就找警察來。”

    “好小子,你敢罵我,還想告我,今天老子讓你嚐嚐厲害。”

    “你敢動刀行凶?”

    “動刀子就動刀子,殺你就像撚一個臭蟲。”陶四粗聲吼叫著。

    陶四中了明科的計,他的火氣越來越大,在明科麵前揮舞起刀子來。明科兩眼盯緊了他的刀尖,除了大肚腩,刀子如果刺到了,便迅速閃開。可是,陶四把瓜刀舞得挺花,並不紮他。明科伸右手在陶四的麵門上一掃,陶四鼻子一酸,眼睛花了,明科趁機握住刀子,照著自己的大肚腩一紮,然後放下提包,兩手抱住肚子站立著不動。陶四定睛一看,瓜刀紮進記者的肚子裏,他把瓜刀往回一抽。明科趁勢一擠自己的大肚腩,一股紫色的汙血朝陶四射了過去。

    這時候,毛頭和賈來跑了過來。陶四手裏握著瓜刀呆在那裏,隻見胖記者的“血液”怒噴之後,腸子“骨碌碌”流了出來。毛頭幾步趕上前,將胖記者的腸子填塞回去,然後脫下自己的外衣紮在記者的肚子上。小來子掏出幾張鈔票塞給毛頭,語調慌亂:“毛毛,快去喊輛出租車,把這個人送醫院。”

    眼瞅著兩個行人走過來了,賈來拉住陶四的袖口,鄭重其辭:“你還發啥子呆喲,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嘛。快點吧,利索跑還來得及。走,先到我家,把血衣裳換了。”

    眼明明看著自己將記者的肚子紮了一個大洞,腸子都流了出來,陶四嚇壞了,他心跳氣短,沒了主意,隻好跟著小來子走。來子把陶四拉進自己家,幸好,其他鄰居們沒出來,沒看到滿身血汙的陶四老虎。賈來把早已準備好的一身衣服拿出來,催著陶四趕快換上。陶四將血衣脫下來,小來子當著陶四的麵將血衣的各個口袋掏一掏,把從口袋裏掏出的一些零錢塞給陶四,然後將血衣卷成一個卷兒,塞到床底下,他故作神秘:“這衣裳不能讓別人看見,得了空閑,我挖一坑,把它埋了。”

    來子的目的是,不讓陶四有機會細看血衣,以免他識破玄機。

    陶四哪裏知道,來子這一連串動作全是明科的行動計劃的內容步驟。這些天,毛頭指導著小來子操練了兩遍,因此,賈來做起來挺利索。此刻,四老虎腦袋昏了,他不去琢磨,賈德滿身材矮小,自己身高體胖,賈家怎麽會有適合自己穿的衣服。其實,這身衣服是明科從舊貨攤上買來的。

    小來子拉著陶四走後,明科從包裏取出衛生紙,把體外的西瓜汁與紅墨水混合物擦幹淨,毛頭則將地麵的紅水揩掉。明科拿出白大褂,朝遠處的出租車揮兩下。出租車司機看到了信號,把車子開了過來。明科把白大褂穿在身上,毛頭提了包,二人坐進出租車,見到一個公共廁所,他倆下了車。明科走進廁所,把“行頭”換下來,裝進包裏。走出廁所,二人分了手,明科去上班,毛頭坐公交車回家。進屋後,毛頭拿了簸箕和掃帚,掃來些細土,灑在陶四水果攤前的假血跡上。

    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陶四和賈來把水果攤都收了。來子的媽媽在醫院為賈德滿陪床,家裏隻有小來子一個人。毛頭走進賈家,倆孩子把下一步的行動預習了一遍,然後去執行。

    賈來走進陶四家,陶四和班珠珥都在。班珠珥的身體橫著快趕上了豎著,看上去體重有100公斤,這一帶的人們背地裏叫她“板豬兒”。來子見到陶四,張了幾張嘴,沒說話,班珠珥對小來子叨叨一聲:“有啥子話,快講。”

    小來子瞅瞅陶四,四老虎指指珠珥,對小來子亮了實底:“我把事情都告訴她了,你就明講吧。”

    賈來麵無表情,語句澀澀:“毛毛從醫院回來了。”

    “啥子情況?”陶四語帶慌亂。

    “人死了。”小來子述說起來:“毛毛喊了一輛出租車,把那個胖男人送進五醫院,到了急診室,他聽醫生說,送來的太晚了,人已經沒了氣。毛毛假裝去打電話,拔腿就跑回來了。”

    “要得,要得,這孩子夠機靈。”陶四讚揚一句。

    “我要問,下一步有啥子辦法?”來子冒一串話:“把記者捅死了,警察肯定要找殺人凶手。毛毛不是咱們本地人,他上回挨了你一腳,心裏肯定記恨著,到時候把事情捅破了,你可要倒大黴的。”

    “要得,要得,這事可不能捅破。”班珠珥為陶四出主意:“你趕快去找那孩子,命令他閉上嘴。”

    “毛毛的脾氣我知道,你來硬的,他比你還硬。”賈來扔下看法。“我琢磨著啊,咱們求求他,興許他會放過四叔一馬。趁現在他還沒向別人講,咱們趕快找他去。”

    “要得,要得。”班珠珥一邊拉起陶四一邊說。“快走。”

    3人走進毛頭的屋子,毛頭把送記者到醫院的經過講了,然後自責起來:“我今天是怎麽了,米湯洗臉——一時糊塗。別人殺人,我給送醫院,人家還以為是我殺的人呢。”接著,毛頭一指小來子,繼續扇風點火:“都是你找的麻煩。當時,我說不要管,出多大的事兒由他四老虎頂著。你非要我出頭,這下好了,我是月亮底下散步——沾了大光。不是我跑得快,醫院還要我掏票子,我哪兒有錢?如果哪天警察找到我,我可再不犯傻了。”

    班珠珥現出一臉諂笑,她對毛頭好言好語:“小兄弟,我們求你了,你幫我們一把。今天這事鬧得太大,一旦捅破了,老四不但要破大財,還得坐大牢噻。”

    “我憑啥給他擔著?”毛頭腦袋一昂,語中帶怒。“這事兒,那叫黃泥巴糊褲襠——不是屎,也是屎。我可不想沾臭屎。”

    此時,陶四成了霜打的茄子,蔫頭搭腦,看看毛頭不肯幫忙,隻得回家。賈來跟著進了陶家,他為陶四拿出招數:“我看,你得破費破費,咱們請他吃一頓油大(筵席),給他點甜頭。”接著,小來子對珠珥說長論短:“今天這事太大,恐怕你倆撐不起來。我看啊,你趕快通知虎叔的父母,他們興許會有好法子。”

    “要得,要得。”班珠珥點頭讚同:“你講的有道理,就這樣辦。”

    珠珥心裏說:是啊,我與陶四並沒有夫妻名份,憑啥給他擔這麽大的風險。

    珠珥掏出手機,給陶四的父母打過電話去,把四老虎捅死人的事情講了。陶四的父母立即趕了過來,老兩口哭著罵了陶四一頓兒,珠珥冷言冷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哭有啥子用,還是趕快想法子吧。”

    “我們有啥子辦法?”陶老爺子把雙手一攤。“小班,你腦子好,你給想個法子。”

    班珠珥把來子的話對老兩口講了,二位老人讓珠珥領著找到毛頭,流著淚求毛頭放過兒子,並且邀請毛頭到大飯店吃飯。毛頭心裏暗暗笑著,卻陰著臉吐一句:“好吧,就吃你們一頓兒。”

    一行人乘出租車奔往一家大酒店,珠珥讓服務員開一個雅間,上一桌雜燴席。陶老爺子打電話把女兒、女婿們都喊來,老人把兒子惹出的禍事告訴他們,老人的意思,花多少錢也不能讓兒子坐大牢。女婿們明知小舅子闖下了大禍,定會受到法律的製裁,但老嶽父發了令,隻得絞著腦汁想辦法,他們聽陶四說,事發時,隻有毛頭和賈來在場,最後,他們一致認為,隻有將毛頭和小來子收買了,才能讓四虎子躲了這一劫,兩個孩子當中,毛頭又是主要角色,;於是,大家集中力量做毛頭的工作,陶四的姐姐們甚至許諾給毛頭一筆錢。此時,一家人眼睛全盯住了毛頭,等他表態。毛頭幹咳了兩聲,拖著腔調:“我告訴你,我講給你,我說給你聽,你們聽著;把耳朵打開,好好聽著,仔細聽著,認真聽著;你們聽好了,聽真了,聽清楚了,聽明白了……”

    毛頭說的這一堆明顯是廢話。陶家人以為他說話羅嗦,賈來知道毛頭說話不羅嗦,現在說這一篇白開水話是有意的,不是在擺譜兒,就是要拿陶家人一把。毛頭端起茶杯喝下一口涼茶,然後清清嗓子,拋出觀點:“我家的錢還花不完呢,我不要錢,我隻要聽來子哥的一句話,他讓我放過你們家四老虎,我就放過去。”

    陶家人的目光對準了賈來,此時,小來子挺高了胸脯,亮起嗓子:“照常理說來,今天這事我沒必要給四叔包著。你們各位都知道,四虎叔在我們那一片稱王稱霸,平常對人都是紅眉毛綠眼睛(橫眉怒目),做買賣也是處處想著吃欺頭(占便宜),盡幹些借穀子還糠的事。因為賣水果,我們家受了他不少欺侮,就在前幾天,他把我差點掐死,把毛毛差點蹬死,我們兩個恨死他了。可是,今天爺爺奶奶還有叔叔阿姨們都來向我求情,看在你們的麵子上,我答應放他一馬。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以後,你們要把他監督起來,不準他再逞凶。如果他不改,還犯老毛病,那我就不會客氣了。”

    陶老爺子握住賈來的手,吐著帶甜味兒的話:“人看從小,馬看蹄爪。看得出來,你有好心腸,長大了一定會出息。我向你保證,我們以後要對四虎子嚴加管教,絕不讓他再欺負人。”老人轉頭對女兒們說白道黑:“我和你媽是老顛董了,這些年,虎子拿我們當了他的背膀子(靠山),盡幹些辣臉的事。以後,你們替我好好看著他,別讓他再戳拐了。”

    陶家三姐妹忙應道:“要得,要得。”

    在電視的本市新聞節目時間段,陶四的父母與三個姐姐天天盯著看,連著盯看了一個星期,沒有見到他們預想的“讓市民們提供殺死記者的犯罪嫌疑人線索”的啟事。陶家人分析判斷,大概警察們犯傻,以為死在醫院裏的記者是自殺的。

    這次行動效果明顯,自此,陶四老老實實,再不敢跋扈囂張了,尤其對德滿一家格外照顧,經常幫著賈家搬卸水果。賈德滿挺納悶,他對妻子張嘴說:“哪股水發了?這龜兒子一下子就變好了。”

    賈德滿有一手“一抓準”的絕活兒,僅憑著手掂量就知道物品重量,顧客要多少斤水果,手一抓一個準。毛頭看在眼裏,饞在心上,他要德滿傳授他“一抓準”。德滿正想著怎樣感謝明科和毛頭對賈家的大力幫助,毛頭的這個請求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於是,賈德滿拿出滿滿的真誠與熱情,傾心傳授技藝。其實,這裏麵也沒什麽高級訣竅,不過是用心加多練,以用心做主導,以多練出功夫。

    為了讓毛頭迅速掌握“一抓準”技藝,明科買了一個小彈簧秤,晚上,他和毛頭一塊兒練手功。拿起身邊的任何東西,估測一下重量,再稱量一下,逐漸地消除兩者間的差距。

    聚友酒店的門口有一個乞丐,雖然蓬頭垢麵,可是,他對飲食挺挑剔,毛頭把食客吃剩的東西端給他,他不吃,卻遞給毛頭一個飯盒和幾塊錢,要毛頭幫他買飯菜。吃完以後,毛頭還得為他洗飯盒,因為沙老板不準乞丐跨進酒店大門。毛頭也曾流浪過,知道乞討者處在社會的最底層,常常遭受人們的白眼,因此,毛頭對這個乞丐挺照顧,經常為他端水喝。有一次,沙歌樂送一幫吃完飯的顧客出門,看到乞丐蹲在門口,便向乞丐踢了一腳,還惡狠狠地罵著。此時,毛頭走了過來,他猛地推開沙老板,擋在乞丐前,怒氣衝衝地質問:“你是螃蟹迷路——橫行霸道,他招你惹你了?”

    “他是你爹,還是你爺?”沙歌話。”

    “他是你爺。”毛頭語態粗俗。

    這天,乞丐病了,上吐下瀉,毛頭把他扶進酒店,明科給他紮針、按摩,這時,沙老板進來了,他要明科趕快把乞丐弄出去。明科半真半假,“你以為他是乞丐,我看他是一個財神,能給人帶來財運。”

    誰料,乞丐突然頭紅臉脹起來,現出一臉驚慌。沙老板並沒注意到乞丐的失態,他語調刺耳:“瞧他那模樣,他是財神,那我就是財神爺了。快快快,把他弄出去,莫給我添堵。”

    明科開口高言:“老板,做人要多積德,俗話說: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別把話說滿,別把事做絕。這個人又不老待在店裏,我給他治治,治完了就讓他離開。”

    沙歌樂沙著嗓子反駁一句;“我這裏不是救助站。”

    明科不理沙老板,繼續施行治療,按摩之後,他給乞丐喝下一碗加鹽加糖的開水。

    晚上,毛頭問明科:“老師,你說那個乞丐是財神,有什麽根據?”

    “我聽曹老師講過,人要想發財,最有效的法子就是幫助別人,尤其是幫助處在社會最底層的人,就像你想吃果子就得種樹一樣,這是一種因果關係。乞丐在你門上,提供了讓你發財的機會。”明科講清道理。“再一個,我看那人不像真乞丐,他是裝窮。別看他臉上手上黑不溜秋,身上挺幹淨,也沒有臭味,遮著臉的長頭發,其實是一個假頭套。”

    幾天後的晚上,明科下班回到住處,毛頭邊為明科倒水邊說:“老師,叫你猜對了,他真的是一個假乞丐。”

    為了驗證明科的判斷,毛頭悄悄跟蹤了乞丐。黃昏後,乞丐走進一片樹林子,從一個樹洞裏取出一個黑提包,從包裏掏出一身幹淨衣服換上,將髒衣服裝進包裏,在林子邊上的一個幽幽綠水的池塘裏把臉和手洗洗幹淨,然後走到附近的一個居民區,打開一院落的門鎖,走了進去。

    第二天晨練後,毛頭帶領明科找到那所院落,二人上前敲敲門,給他倆開門的正是乞丐,他身上的衣服幹幹淨淨,完全沒有乞丐樣兒。假乞丐見到明科和毛頭,先是現出一臉惶惑,緊接著又尷尬地笑了笑,他請二人進屋說話。

    這是個小獨院,隻住著假乞丐一人,進屋後,他給二人倒了茶水。毛頭喝下一口茶水後,點著假乞丐,口出不遜:“你呀,外國佬照合影——洋相不少。人家是假扮大人物,你怎麽扮要飯的?”

    假乞丐歎口氣,語氣卑弱:“一言難盡哪。”

    接下來,假乞丐對明科和毛頭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

    我姓步,名叫步思慕,我在這座城市生活了42個年頭。我父親是個剃頭的,他退休後,我接了他的班,給人理發,我沒別的本事,發不了財,也不想發財。我沒老婆,也沒孩子,我心想,就這麽一個人平平淡淡過一生挺好的。誰想到老天嫉恨我,不讓我過平靜的生活。

    那天一大早,我給鄰居老餘理了發,他掏出一張50的大票票,我讓他稍等等,便去小卜煙攤兒上破錢,小卜也打不開,我穿過馬路到彩票攤上,把錢遞給賣彩票的濮愛布,我剛要說話,那姑娘嘴快,問我:“買多少錢的?”我說:“我不買,你給我破破錢。”她說:“我看你從沒買過彩票,買幾注吧,你的手氣憋著呢,肯定好。”我說:“好啥子,要有好手氣,我早不剃頭了。”愛布給我找出一把零錢,我數數說:“不夠,短6塊。”她說:“沒了,早上剛開張,就賣了這幾個錢,拿彩票補齊吧。”不等我說話,她把3張彩票扔給我。我隻得把彩票抓起來,塞進內衣口袋裏。

    開獎好幾天了,我不知道,隻聽人們說,濮愛布這次售出了全市的大獎,不知是什麽人。這天,我正剃著一個頭,愛布走來,她問我:“步師傅,生意好噻?”我說:“這幾天生意不好。”她說:“搞啥子嘛。”我開玩笑地對她說:“自從買了你的彩票,我的運氣就不對頭,處處碰到馬咬牛。你的生意好噻?”愛布說:“好唄,我賣了一個大獎,500萬。”我問她:“哪位得上了?”姑娘說:“大獎不歸我發,我不知道。步師傅,是不是你中了,悄悄地不告訴我呀。”我說:“別逗了,我會中?”她問:“你對了號了?”我說:“沒有。我早把它扔了。”濮愛布說:“扔了?說不定你真中了大獎呐。”

    那3張彩票還在襯衣口袋裏,襯衣髒了,我把它扔在床下的紙箱子裏。那天回家後,我把箱子拉出來,掏出彩票,第二天,我把它遞給濮愛布,她盯著彩票,突然大叫一聲:“我的媽呀。”

    我領到了大獎,500萬,我幹幾輩子也掙不了這麽多錢呀。我高興得不知道怎麽才好,這麽多錢怎麽花?

    我中大獎的消息,經彩票姑娘的嘴傳了出去,街坊鄰居們來祝賀,那幾天,我不能出攤理發,買了糖和煙,在家招待大家。沒幾天,親戚們知道了,一個個找上門來。多少年來,親戚們很少登門,自從父母去世後,更是失了聯絡。忽然間,他們都對我關心起來。親戚上門我不能慢待,飯店吃一頓。這些親戚對我越來越親近,上門特別勤。那些年咱窮,親戚們不招惹咱,現在人家看得起咱了,好現象呀,每次,我都熱情招待。他們真是來看我嗎?他們實實在在是奔錢來的,有的哭窮,要我資助幾個,有的說買房子錢不夠,要跟我借兩個。我大爺的女婿對我說,他做生意賠了,債主逼得凶,都用上了黑社會,求我幫一把。我明知道他在扯白(撒謊),可是,誰讓咱是個薄皮子人呢,我是有求必應,滿足他們每個人。

    同學們來了,一人對我焦眉爛眼地談起他下崗後生活如何艱辛,說到傷心處,兩眼含著淚,不用他張嘴,我主動塞給他錢。另一人說現在做一門生意,利潤很大,隻是本錢太小,眼瞅著大錢賺不上,心裏著急,聽說我大發了,要我投資,與他合夥做生意。我不會做生意,也沒那個興趣,於是,他又提出借錢,我借了。

    就這樣,3個月不到,50萬塊錢拋撒出去了。我一想,照這樣下去,那幾個錢,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光了。此後,我不敢在家待著了,白天四處走,晚上才回家。大白天的,我的家被小偷光顧了4次。

    如果說愛錢的人是蒼蠅,那我就是塊臭肉。原先我的生活多平靜,現在,那麽多人找我、追我、琢磨我、騷擾我;我不能像以前那樣生活,我整天綠眉綠眼(驚恐的樣子),不知道新的一天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我從外麵回來,門縫上插著一個信封,我打開信封,裏麵有一張短短的紙條,潦潦草草寫著:“限你3天後帶50萬塊錢,晚9點放進你家門前的垃圾箱,切記,否則有生命危險。能要你命的人。”

    我害了怕,立即收拾好衣服,揣上身份證,遠遠地找了家旅館住。5天後我回到家,隻見寫字台上直直地插著一把匕首,一張白紙在匕首上紮著,我扯過白紙看,上麵寫著:“姓步的,你不要小命了,限你20號晚上12點,將20萬塊錢放進門前的垃圾箱裏。你要不聽話,立刻要你命。”

    正巧鄰居老太太麥羅愛來收水電費,她見到桌上明光燦亮的匕首,問我這是怎麽回事,我順手把那張紙遞給她,老太太大呼小叫起來,非要我去報案。我不想招這份兒心煩,可麥大媽熱心過了頭,她去派出所為我報了案。不等麥大媽回來,我從儲蓄所取出一些錢,直奔了火車站。

    長這麽大我從沒出過遠門,現在口袋裏有錢了,索性到處走走。我揀著大城市轉。俗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我這人沒多大出息,看不著家門前那棵大柳樹就要掉眼淚,怕回家,還總想著回家。在外麵玩了一個多月後,我坐火車回到了這座城市。剛出火車站,迎麵碰到一個熟人,他告訴我,自打我不辭而別後,人們以為我被綁架了,公安局為此成立了一個專案小組,專門偵破此案,並要市民們提供線索。本地報紙也登了我失蹤的消息,接著,報紙、電視就這件事炒了幾天,搞得沸沸揚揚,說是百萬巨富神秘失蹤,警方估計很可能是被綁架了。

    我一刻不敢停留,立即買票上了火車,在外麵遊蕩了將近半年才回來。這時,沒人再關注我了,但我不敢貿然回家,我誰也惹不起。我不敢在市內逗留,怕碰到認識人,走路半掩著臉,像個通緝犯似的。我琢磨著,如何藏起來,不被別人發現,主要是不要撞見熟人,左思右想,沒有好辦法。一天晚上,我進了一家小餐館吃飯,等菜的工夫,我抄起桌上的一張報紙看,上麵的一條消息引起我的興趣,消息說:本市近來發現一些外地乞丐,在繁華地段向人們討錢,記者暗中查訪,這些乞丐白天把臉抹黑去乞討,晚上擦把澡,體體麵麵去住店,屬於“高級乞丐”。我心裏一動,這招兒好,我裝他一個“高級乞丐”。

    我在郊區租下這間獨門獨院,從路邊一家修車鋪的修理工手裏買了一身油滋麻花的髒衣服,到沒人處,把滿是灰塵油汙的髒衣服朝臉上、手上擦幾擦,當起了假乞丐。有一天,一個熟人迎麵向我走來,我來不及躲閃,兩人對看著,我沒說話,他張張嘴,最後也沒說話。但他對同行的一個女人說:“這人跟步思慕長得有一相。”我心裏一驚,看來自己偽裝得不好。我買了一個婦式假頭套,把假頭套的長發披散開,遮著臉。這招兒挺管用,熟人見了我也不認識。我每天出門帶著一個提包,先進附近的小樹林裏,對著鏡子“化妝”,換上髒衣服,戴上假頭套,往臉上、手上抹些炭黑,然後將提包塞進樹洞裏,出了樹林,我就成了一個乞丐。我在大街小巷轉悠著,多數時間,我就坐在聚友酒店門旁,聞著從裏麵飄出來的燒菜的香味,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打發著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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