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闕決定把墨玉衝進下水道。

    他聽老人說過，活人撞鬼，非死即病，若長期被鬼物纏著，早晚離死不遠了。

    為了這條小命，賭一把。

    但願男鬼進了墨玉裏，便不能感應他的想法了。

    甚至來不及開燈，陳闕抓起墨玉衝進洗手間，急急打開馬桶蓋，突然，整個人卻飛得老遠，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開，背部重重撞在牆上，灰塵落下來，屋子都在顫抖。

    完了，男鬼出來了。

    男鬼冰冷的大手扼住他的喉嚨，骨節分明的五指漸漸收緊。

    陳闕拚命地張大嘴，用力抓住男鬼的手，使出吃奶的勁，妄圖掰開脖子上的手指，卻沒有想到，自己一米八的個頭，強健結實的臂力，麵對這隻男鬼，竟這般小兒科，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這一次，小命大概是要交待了。

    空氣越來越稀薄，陳闕艱難地呼吸，兩眼漲得通紅，手臂也因缺氧無力地垂下，麵目全擰在一起，漸漸的，眼白翻出來。就在他以為要窒息的時候，男鬼貌似仁慈地鬆了手，一把將他甩在門上。

    陳闕跌坐在地上，幹嘔了好一陣，彎腰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息。

    “記住這次的教訓，下一次，你就沒有這麽好運了。”

    陳闕瞪著他，咬牙不語，眼裏卻本能產生一種對超自然力量的畏懼。

    看來男鬼暫時不想殺自己，陳闕得出結論，心裏稍微放心。

    男鬼看穿他的心思，冷笑：“蠢貨，之前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沒命了。”

    陳闕一愣，倏地想起什麽，抬頭凝望他，皺眉道：“之前鬼壓床的那隻鬼，不是你？”

    這次鬼壓床的感覺太真實了，真實到陳闕根本不相信是做夢，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條長而惡心的舌頭舔在臉上，還聞到一股腐肉的腥臭。

    他原本以為是自己咬破了舌頭所以才醒來，照這男鬼的話看，事實遠遠不是這麽簡單？

    “你的身上並沒有那股惡心味，真是你救了我？”

    男鬼冷冷地看著他，麵露譏笑。

    陳闕當他默認，“那——那隻鬼怎麽樣了？”

    男鬼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吃了。”

    陳闕想起初見男鬼的情景，他的手裏拿著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啃得津津有味，原來正是吃惡鬼。陳闕不由頭皮發麻：“味道怎麽樣？”

    “太腥。”男鬼舔了舔嘴唇，“比起你的味道，應該會差很多。”

    “……”陳闕後悔了，就不該問他這些。

    男鬼抱胸，任由墨發垂下來，遮住半張慘白的臉，湊過來在他身上聞了聞，表情就像餓狼看見了生肉，“我很好奇，像你這樣的人，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陳闕發覺他眼裏的貪婪，戒備地後退兩步，腳上的人字拖也掉了一隻，“這話什麽意思？”

    “正常人都有三魂七魄，而你這具身體裏，隻有兩魂六魄。這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這身體結實得很，一點也不像是魂魄不全的人。”男鬼看他沒聽明白，又補充道，“魂魄就好比地基，身體就是大廈，如果地基不穩，哪裏建得了高樓？事實是，你這身體出奇的結實，對鬼魂來說無異是最好的器皿，恰好魂魄又不全，極易被趁虛而入、取而代之，也就是俗稱的奪舍。”

    “你說我魂魄不全？”陳闕皺眉。之前也有算命的這麽說過，還騙他買貴得要命的平安符，他通通沒理會。學了十多年的馬列主義，他一點也不相信鬼鬼神神。可是今天，親眼看著眼前的亂力怪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神，他的價值觀完全顛覆了，“我不也活得好好？也沒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目前隻有一個解釋，你戴著墨玉，所以一般的鬼近不了你的身。”

    陳闕捏了捏手裏的玉，從小戴著它長大，私心裏也傾向於相信是它保護了自己，隻是卻萬萬想不到裏麵還住著一隻古代的男鬼。

    陳闕抬起來：“你也是鬼，你找我……有事？”

    男鬼掃他一眼，涼涼道：“你說我能找你幹什麽。”

    陳闕縮了縮脖子，吞一口口水道：“你要是在下麵寂寞了，我給你燒美女香車，你要是缺錢用，也打個招呼就是，冥紙反正我也買得起，不用等清明，我現在就可以燒給你！纏著我也沒多大油水，你行行好放……”

    “我們來做個交易。”男鬼沉著臉打斷。

    陳闕一愣，深深皺起眉頭，他的語氣並非疑問，而是祈使。也就是說在這個事情上自己可能根本沒有選擇餘地。

    男鬼接著說：“我幫你趕走覬覦你身體的惡鬼，做為回報，你當我的奴隸。”

    聽到奴隸兩個字，陳闕身體一僵，又咬牙笑了，“今天的社會，奴隸可是犯法的。”

    男鬼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臉色頓覺拉下，全身冒出黑煙，周圍的氣溫也遽降好幾度，“你在拒絕？”

    陳闕想了想，抬頭直視他，一臉嚴肅：“我可以當學徒當實習生，卻不當奴隸。”學過曆史的都知道，奴隸的日子有多慘。他心裏也明白，在絕對的力量麵前，無論多強硬的人，都隻有妥協的份。隻是他隱約感到男鬼似乎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麽，決不會輕易殺他，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看到男鬼眼裏的風暴，陳闕緊繃著身子站著，等待他不定時的發難。

    男鬼卻壓住了怒氣，扯出一個冷笑：“你遲早會來求我。”

    話音剛落，手中的墨玉閃了一下，男鬼化為光點消失，隱進墨玉裏。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牆上的掛鍾嘀嗒嘀嗒響，將無窮無盡的時間分割成短暫的秒鍾。指針指向4：39分。

    陳闕整個人像從水裏撈出來，虛脫地走進臥室。今天見的東西太反常了，反常得超出他以往全部的認知，就像一場魔幻電影。唯有手中緊握的墨玉，無聲宣告所有的一切都是客觀存在，包括那隻古裝男鬼。

    陳闕呆坐在床上，到現在還消化不了見鬼的事實。

    第二天大早，頂著兩隻熊貓眼來到劇組。

    陳闕並不是什麽明星，因為身材勻稱，身手也不錯，再加上側臉線條像大明星俞石騫，被挖掘做了他的替身。俞石騫是典型的旱鴨子，陳闕今天要替他拍一場跳水戲。

    可能昨晚著涼了，陳闕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強撐著化好妝，鏡頭準備就緒，正要往水裏跳時，突然感覺一隻大手在背後推他，陳闕重心一歪，倉皇掉進水裏。

    導演的唾罵聲漸遠，陽光好像也被隔絕，腥臭的海水倒灌進喉嚨，身子隻覺得吊著兩百斤的巨石，整個人全然動彈不得。陳闕心跳如擊鼓，咬緊牙關，不甘地劃動雙臂，卻發現身體非但沒浮出水麵，反而仍在往下沉！

    從周圍海水的溫度和壓強可知，自己至少沉到了海平麵十五米以下，甚至還在加速沉落。

    不可能！

    他身上明明綁著一根十米長的堅固鋼絲，用來防止落水後的意外。

    按道理，有鋼絲牽著，他頂多也隻能沉到海下十米處，可現在，他卻快到了海平麵二十米。

    陳闕費力地睜開眼，觀察周邊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水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忽地聽到一聲嘶啞而尖銳的笑，是個女人的聲音。脖子也涼涼的，像有什麽人吹氣。乍回頭，瞳孔遽然緊縮。隻見一張血淋淋的臉直勾勾盯著自己，眼窩深陷，全無半點眼白，頭發隻有稀疏一縷，卻生得極長。顯然是個老女人。

    “回頭了，回頭了。小帥哥乖乖陪奶奶，奶奶疼你。”

    恐怖的臉上發出毛骨悚然的笑，笑的同時血盆大口張開，陳闕注意到牙齒都掉光了。突然，她的頭發飛起來，如同水蛇一般牢牢纏住陳闕的脖子。

    陳闕雙手抓住滑膩的頭發，猶如握住了蛆蟲，越用力捏緊，手心越是黏糊，就像捏出了蟲子的體/液，觸感極不舒服。頭發越勒越緊，深陷喉嚨，如同利器，快要把他的脖子切斷。

    一瞬間，強烈的死亡危機戰勝對水鬼的恐懼，誰要他的命，他跟誰沒完。

    去你媽的水鬼！

    陳闕眼如銅鈴，怒目瞪著她，使用吃奶的勁，死死抓住血淋淋的頭，呲牙咬下去，隻覺滿嘴腥臭，惡向膽邊生，一口接一口狠狠地噬咬。水鬼啊地一聲，淒慘地大叫，被咬著的地方，火燒般冒出黑煙。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人竟一下子爆發出如此濃烈的陽氣，像一把炎炎烈火，燙得她再也近不了身，急急轉身逃跑。

    水底的一分鍾，仿佛一個世紀漫長。

    身體輕了好多，陳闕卻覺得渾身都要散架了，一點力氣也沒有，隻能憑借海水的浮力，緩慢上升。

    昏迷前，他好像聽到導演焦急的聲音。

    陳闕是被消毒水的味道嗆醒的，光聞味道就知道，自己在醫院。

    看一眼室內，佩有客廳和沙發，這是一間豪華病房。

    透明鋼化玻璃門打開了，一個穿白t的男子探頭探腦走進來。

    陳闕從病床上坐起，朝男子招手：“阿生，這裏。”寧更生與他是一個劇組的，倒算不上圈裏的新人，也演過幾部電視劇，可惜都是些不重要的配角。

    寧更生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擔憂地看一眼陳闕：“好點了沒？你今天到底怎麽了，他們都說你……”

    陳闕聳聳肩，“總不至於說跳水自殺吧？”

    寧更生沒有笑，點頭：“誰說不是？你水性好，身上還綁著安全帶，我實在想不通你究竟是怎麽割斷帶子的，還沉水裏半天不出來。”

    陳闕笑容漸失，沉默不言。

    寧更生倒一杯溫水遞到他手裏，低聲勸道：“做替身是沒什麽奔頭，但往好的方麵想，你也算混得不錯了，至少是大明星的替身，”說著打開塑料袋，“這是你落在劇組的東西，手機也在裏麵，我給你帶來了。”

    陳闕道了謝，並不打算解釋什麽，拿起手機開機，看一眼時間，下午6：13分。

    寧更生瞥一眼病房，見沒有人在，又湊近他耳邊悄聲說：“你有沒有覺得俞哥像變了一個人？你昏倒後，他竟主動掏腰包把你送到了vip病房。”

    陳闕眼皮動了動，俞石騫這些天確實很反常。好奇心並沒有維持多久，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煩心事上。沒聽清阿生還說了什麽，陳闕猛地掀開被子，扯掉手背打點滴的針頭，從病床上站起，一手抓住塑料袋，頭也不回道：“阿生，幫我辦下出院手續，先謝了，我有些急事，得馬上回家。”

    也許是見鬼的後遺症，他總覺得醫院裏陰森森的。現在才六點多，還來得及趕回家。直覺告訴他，若今晚留在醫院過夜，一定沒有好事發生。

    早知如此，今天出門的時候，就該把那塊墨玉帶著。

    他想通了，決定答應古裝男鬼的要求。但在這之前，必須跟他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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